鱼丽长舒了口气,一抬头:“……这是哪里?”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裴瑾道:“我家,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我给你准备一间套房,你连门都不用出,我会给你准备好食物。”
鱼丽看着他:“你对我那么好有什么目的?”
“比你救我的时候单纯多了。”裴瑾微笑,“我心好。”
鱼丽翻了对大白眼,真要心好,能想得出那种坏主意带她逃跑吗?呵呵。
“我只是想,我们俩可以做个伴。”裴瑾道,“不然真的太无聊了,你无聊吗?”
无聊?当然无聊了。鱼丽想了想,叹了口气:“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鱼丽看到他进厨房,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你做饭?”
“人要吃饭,当然要会做饭。”裴瑾打开冰箱,“反正时间多到没有地方用,做饭也很有意思,你平时吃什么?”
“什么都吃。”鱼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有了倾诉的**,“我回到渔村以后才发现,因为我逃跑了,全村的人都脸上无光,说出了我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跟人淫奔,是奇耻大辱,要把我抓到浸猪笼,我弟弟……过不下去了,背井离乡,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死在外面了。”
“这不是你的错。”裴瑾道,“你只是不想死而已。”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鱼丽重复着这句话,“我后来才发现,比起殉节,还有更可怕的事。”
她语气平静,可裴瑾听出了其中的恨意,他深吸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半蹲到她面前:“丽娘,都过去了,六百年虽然很长,但我们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六百年,第三个……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想活跃气氛,便转移话题,“和我说说那个他吧,是什么时候遇到的。”
“他啊,”她想了想说,“不是一个好人,我是被他强娶过门的。”
裴瑾:“……”
“好像他还小的时候,我给他吃过一个肉包子,可我不记得了,后来当了土匪,然后又变成了什么军官,在街上把我认出来了,就抢了我回去,说要娶我当姨太太。”鱼丽像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过托他的福,我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
“他对你好吗?”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鱼丽笑了起来,“还可以吧,让我读书认字,对我很大方,他得势的那些年,我没有吃过苦,他大概是喜欢我的吧。”
“因为喜欢我才把我抢回去,而不是为了要我传宗接代,所以,我也挺喜欢他的。”
因着这句话,裴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说:“是吗?原来是这样,只不过,鱼丽,现在没有这种事了,如果有人喜欢你,就应该追求你,对你好,得到你的同意才会和你在一起,而不是靠强抢。”
“我知道,自由恋爱。”鱼丽笑了起来,“我看过很多报纸,那个时候很流行的。”
可她不知道什么算是自由恋爱,六百年里,绝大部分时间,她都在为自由而斗争。
“不过,如果没有这种事了。”鱼丽问,“马家姐妹的事,你怎么说呢?”
这句话彻底问住了裴瑾。
过了很久,鱼丽才自言自语道:“你和我说时代在变,我却觉得不过是个轮回,汉唐之时,女人可以改嫁,公主可以干政,可到了我们那时候,连让我识字都不能,现在好了,未来呢,会不会又回到大明?”
***
夜深人静。
鱼丽已经进屋休息了,裴瑾坐在客厅里,偏偏一点睡意都没有。
鱼丽并没有细说那些年里她遇到过多么悲惨的事,可她所说的最好的事就已经那么糟糕,他简直不敢去想更糟的会是什么。
记得当初,他曾说过要带她一起返家,可鱼丽拒绝了他:“我跑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和男人私奔的,我就算不识字也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就不跟你走了。”
她那时还是很有底气的,虽然不知道原来自己不会再老,可伤口会神奇地自愈,是不死之身,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怕的?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天真了,死亡有的时候是一种解脱,可如果连死都不能,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
裴瑾心酸极了,早知道当初坚持带她一起走就好了,那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只可惜,人是回不到过去的,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不如想想怎么弥补她吧,他只要想一想她躲在深山老林里吃的东西就觉得可怜。
第二天,裴瑾起了个大早,熬了白米粥,切了两个咸鸭蛋,又炸了油条,蒸了小笼包,烧了两个小菜,把早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鱼丽下来的时候就食指大动:“真了不起,时间竟然能叫君子远庖厨的酸书生进厨房。”
“我以前就会做饭。”裴瑾给她拉开椅子,“请吧,姨太太,你是几姨太太?”
鱼丽比了一个八字。
“八姨太?”裴瑾和她开玩笑,“这个数字可不怎么样,九姨太比较风光。”
鱼丽不理解这个梗,但不妨碍她说:“没有九姨太,我对他说,再敢有新人,我杀了他。”
裴瑾:“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人命如草芥,大家都过得不好,我也不算什么,”她想起那段日子,眼眸微暗,“昨天好像说得我挺惨的,其实也不是,扮男装的时候日子就过得还不错,不过……”
她看着裴瑾,恶作剧般说,“那时,我是落草为寇。”
“哦。”裴瑾很平静,“这么巧,我也干过。”
鱼丽才不信:“你这种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肯定是骗我的。”
“这有什么,我效忠的朝廷早就完了。”裴瑾给她盛了一碗粥,“吃吧,晚些有人送些衣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