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那个拿鼻孔看人的太监被一大帮僧人围着走远,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的小娃娃。
等到所有人离去,她终是忍不住的凑了上去。
小娃娃看见了她,咧嘴笑的格外灿烂,那几颗小小的乳牙长得齐整又可爱。
“你看得见我呀?”她也跟着笑,眼睛亮的像星星,伸手碰了碰他的小手。
软软的小手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指,小娃娃十分开心的笑着,一双手兴奋的在空中乱抓,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嘴角慢慢的淌出了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她的心,莫名就软的一塌糊涂。
一个人活的久了,遇到点温暖,便会让冰冷枯燥的心,一点点炙烫,直至溃不成军。
现了身,手脚俐落的爬到床榻上,轻手轻脚的在他身边躺下,胳膊撑着脑袋看着他,“小家伙,你怎么来这里了啊?”
这里常年没有几个人来上香,也就几个和尚守在这里,每天不是诵经就是打坐,你还这样的小,来这里做什么呢。
那时她对他的过去和经历一无所知。
她是一只活了百年的妖,五百年也没有离开过这个砚华寺,她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样的,也不太懂得凡人的心思和做法。
她虽活了五百年,却单纯的不经世事。
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却很喜欢笑,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笑的特别好看。
她正想逗逗他,却听到院子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赶紧隐了身坐在床边,看着一群和尚大步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老和尚正是砚华寺的主持,他站在床边看着小娃娃很久,身后跟着另外三个和尚,都安静的垂着脑袋看着地面。
小娃娃笑的天真可爱,她的长发垂在了床榻上,小娃娃总是想去抓,她轻轻一笑,朝着小娃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娃娃看不懂,以为她要同他玩,更加高兴的咿咿呀呀起来。
孩子的眼睛,那样真而亮,比她见过的明月和旭日还要耀眼。
那时他还小,不明白人世的艰难和痛苦,不曾挣扎在抉择与悔过的边沿。
他甚至不知晓,他才出生了九个月,还没来得及唤一声爹娘,还没有记住父母的模样,便已经同家人阴阳两隔。
那时的她还是一只不懂世故的小妖,每天看着砚华寺外日复一日的日升月落,生活单调而枯燥。
然命运的奇妙和强大,将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凑到一起,温暖了彼此的孤单岁月。
互相牵引,互相在意,最终互相爱慕,不愿分离。
只是流年兜转,曾经单纯无虞的人,历经浴火的血洗及黑暗的淬炼,早已不复当初的本真。
转眼间,四年的时光浮隙掠影,悄无声息间苍狗白云。
夏日炎热,她躲在树间悠哉午憩,耳边是聒噪的蝉声绕耳,她睡的极不安稳,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听到了抽泣声。
仰躺了半会,猛然间脑中划过一丝清明,顿时将那半数的睡意敛去,赶忙翻个身朝树下望去。
那个小小的身子,蹲在树下抱着自己的膝盖低低地抽噎,被剃了光头的小脑袋埋在膝盖间,她打量了他半天,早上出去时一身干净的僧衣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又被那些和尚欺负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在树上翻了个身。
“说了多少次,别人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我给你撑腰。”她躺在树上懒洋洋说道。
正在抽泣的小人儿哭声一滞,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哭声生生的卡在喉咙里。
她奇怪的瞅着树下默不作声的小脑袋,低声唤他,“阿荀?”
半晌,他抬起雾蒙蒙的眼睛,黑亮的眼珠浸润着水光。
“你是我娘吗?”四岁的小荀晚仰着小脑袋十分认真的问她。
她坐在那棵桂花树上,听到这里吓得差点摔下去,赶忙扶住桂树对他摆手道:“别胡说啊!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虽然这四年的确是她将他拉扯大的。
哦。
四岁的小孩子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声音软软糯糯透出失望。
她有些牙疼的看着那个小脑袋,想了想还是安慰着说道:“我虽然不是你娘,但我和你娘一样疼你啊!”
“他们说我娘不要我了,你也会不要我吗?”小家伙仰着头,白嫩的脸上大眼睛憋红了一圈。
呃...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们胡说,这些僧人成天没事就喜欢骗人,你不要信他们说的。”从树上跳下来,她笑眯眯的说道。
小孩望着她不语。
“我们阿荀这么乖巧这么懂事,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她站在树下,望着他乐呵呵的笑道。
小家伙依旧不说话,然后,她看着小孩慢慢的,抿着小嘴一步步朝她靠近,再缓缓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拽紧。
死死的拽紧。
就好像他一放手,她便会离他而去。
“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你穿很多很多漂亮的新衣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玩,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要什么,都给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那时他年纪太小,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天真的以为,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她就不会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