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董慈想,发生了这么多事,赵政权衡利弊,人用起来不放心,逐客令的发布是偶然也是必然。

吕不韦朝赵政拜了三拜,道,“张耳陈馀该受重责,但老臣以为这逐客令发不得,还请王上三思,收回成命!”

尉缭从旁附议。

吕不韦蒙骜尉缭皆是它国之人,赵政神色缓了缓,起身将吕不韦扶了起来道,“相国多想了,对秦国有功之人不在驱逐之列,相国与上卿皆是秦国的肱骨之臣,此事与你们不相干。”

便是普通士人百姓也不能随意驱逐,吕不韦心里生急,但君王素来说一不二,此番言语间态度坚决分明是不容分辩,吕不韦抬首间便忍不住看了董慈一眼,目光里隐隐有些急切,董慈愣了愣,看了眼面色冰寒的陛下,心里叹了口气,乘着陛下没注意,便朝吕不韦轻轻摇了摇头。

她本意是想让吕不韦莫着急,过两日再说,却没想两位急红了眼的大臣会错了意,以为她也无法,两人眼里是掩藏不住的失望,出了书房就在外面院子里长跪不起了。

这便是以恩相挟了。

赵政本就一直压着怒气,这下更是怒不可遏,才想抬脚就见董慈一骨碌爬起来紧张的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以后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三两步跑到远处紧紧贴着墙根站好了。

董慈神色紧绷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赵政心里怒气翻涌,又堪堪被强压了下去,一脚好歹是没踹下去,只顺势踩到案几上,冷声道,“过来,跑那么远做什么,寡人能吃了你不成。”

陛下发起火来可非同一般,董慈连连摆手,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阿政你想踹就踹,我先回去,你发完火再回来。”他这个人骨子里固执又暴虐,发起火来可不是盖的,外面还湿淋淋的下起了小雨,吕不韦和尉缭年过半白,这么跪着一来伤身体,二来对陛下这个人来说只会火上浇油,她还是去劝两句比较好。

董慈说完贴着墙走了两步,摸到门边转身一溜烟就出去了,还顺带给他关好了门,赵政气乐了,心里堵着一团气发不出,半响才摆摆手朝兴平吩咐道,“给她送把伞去。”

兴平有些想笑,唉唉应了一声,拿了把雨伞出了书房,见董慈正与吕不韦说话,想了想便又回去多拿了两把。

董慈说话声很轻,但很笃定,“相国与上卿先回府去歇息,过两日再来劝,一来现在不是劝的时机,二来府里李斯兄长只怕也正等着见您。”

跪在这倚老卖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吕不韦再心急也无用,听得董慈提了李斯,有些疑惑,见董慈朝他重重点了头,又别无他法,当下便与尉缭两人半疑半信的起来了。

兴平见状便乐呵呵的上来一人塞了一把伞,口里道,“辛苦二位大人了,快回去换身衣服,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吕不韦尉缭道了谢,董慈偷看了眼里面,轻声问兴平道,“王上还生气么?”

兴平把裘袍递给董慈,又给她撑了伞,叹气道,“这还算好的,姑娘你是没见着在栎阳王上收到军报的时候,王上这次是给气狠了,毕竟咱们秦国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不过老奴倒是觉得逐客令有点道理,那些逞口舌之利造谣生事的六国之人,赶出去也清净,他们心怀奸宄,原先那个郑国来修工事不也是想使坏么,现在看看咱们咸阳城风风雨雨成什么样子了。”

连兴平都义愤填膺成这样,但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再过几日李斯的谏逐客令一出,倒是造就了一桩秦王君臣佳话,等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经洗白,赵政又能得一个君王虚心纳谏的好名声。

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了,还有墨家的事没解决呢。

董慈将伞给了兴平道,“老叔你去歇息便是了。”

兴平累得很,闻言便点头应了,董慈便又折回了书房,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里面这位高兴些消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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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我与你相识多年

董慈进去的时候赵政正批阅文简,陛下脸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怒气了, 大抵是沉浸在工作里的缘故。

董慈走过去坐下来, 也没扰他,就只卷了卷袖子拿着墨砚给他磨墨, 书房里茶香缭绕,只听得见竹简磕碰滑落,还有窗外窸窸窣窣小雨落叶的声音, 墨香让人凝心静气,周围都安静得很, 宫里宫外都没了前几日的风风雨雨的模样, 似乎赵政的归来给世人吃了颗定心丸,她自己也是, 心里安平得很。

墨磨得差不多了, 浓淡相宜,量适中, 够他今晚上用的了。

董慈收了手, 把墨砚轻轻搁到一边, 有些无聊的趴在案几上,看着面前一大摞一大摞的竹简,心说日夜有呈, 不中呈不得休息,朝夕不懈怠,莫敢怠荒这几句形容始皇陛下的话果然不假,据说始皇陛下每日的阅读量特别大, 阅读的速度也很快,每日基本都是十几万字以上,他白日多半都有朝堂政事,这些文简大抵都是睡前这几个时辰看完的,总之这长年累月的抱着竹简处理政事的日子,要换做她,她估计早就疯了。

董慈下颌搁在手臂上,百无聊赖的看着赵政处理文书,见他停在一册上好一会儿都没响动,便凑过去看了一眼,看了里面的内容心跳都快了两分,心说这些士人也是胆子大不怕死,这么明目张胆指名道姓骂人的话都敢直接呈上来。

董慈偷偷看了神色莫辨的陛下一眼,头皮发麻,忙抽了他手里的文简扔到一边,连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里好女色了,胡说八道,正该让他来看看,我这么个大美女在旁边坐了大半天王上不为所动正襟危坐的样子。”

赵政本只是在想攻打魏国大梁的事,看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又有点想吻她,把手边最后一卷奏报拿过来,一边看着,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方才不是不肯陪着寡人么,又回来做什么。”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怕他,尤其怕他发火,可自她这次回来以后,他也不曾凶过她伤过她,何至于怕成这样,以前他生气了她哪次不是温言软语的和他说话,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只她也笨得很,他稍稍收一收脾气她便以为他不怒不气了,又巴巴的跟过来,实在是一副老鼠脾性,赵政扫了眼身形娇小坐在他身边又乖又漂亮的董慈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问,“王后,你很怕寡人?”

陛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似乎就是跟她随意闲聊一样,董慈却听得心里就是一突,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有些压力山大,也不敢说谎,只干巴巴道,“天下人都怕你,我……我怕你也不妨碍我爱你呀。”

赵政倒不曾想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得笑出了声,见董慈粉红了一张脸,搁下手里的文简往后靠在了柜子上,戏谑道,“寡人可看不出你哪里怕寡人,也看不出你哪里爱寡人,阴奉阳违答应了来栎阳,又迟迟不肯动身,你胆子大得很。”

董慈见他雨过天晴,也不为自己的怂样羞愧了,她这个人素来都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现在坐得有些腿酸,索性转了个方向就靠着他的腿躺下来,闭着眼睛笑道,“我现在怀着宝宝有恃无恐,反正你为了儿子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没有儿子他一样不能拿她怎么样。

赵政伸直了腿让她靠得舒服些,在她脸轻抚了一下,低声道,“去床榻上躺,地上凉。”

董慈本是想找他问墨家的事,但他今日已经很累了,听他这么说眼睛也没睁开,只朝他笑眯眯伸手道,“肚子里的宝宝说要父亲抱,要父亲陪,哈哈,来罢,王上。”

她这样他还能如何。

赵政笑了一声,依言将人抱了起来,董慈发丝滑落露出一截玉白的脖颈,上面一道齿印清楚得他想忽视都难,是当时走之前他留下的。

竟是还在。

赵政脚步一顿,喉间发热,忍不住低头在齿印上重重吻了一下,辗转流连,好一会儿才在董慈耳边哑声问,“怎么伤口还在,没涂祛疤的药么?”

董慈留着伤疤本是想找他算账的,但看他这样心又有点涩涩的疼,竟是十分变态的觉得不过一个小伤口,没甚么好计较的了。

董慈眯着眼睛笑起来,“心疼啦?”

赵政对在她身上制造印记这件事乐此不疲,才不会心疼她。

赵政心里又甜又热,浑身热得滚烫,他岂会看不出她避而不谈之下的某种妥协,她兴许还不够爱他,但又有何妨,她是他的所有物,他一个人的,从里到外,从她的灵魂到她的身体,全部,所有都是他一个人的。

董慈被赵政压在门上索吻的时候心里又无力又无奈,她见过别人对他不好而心生不安的,就没见过像赵政这样对他越好他越不安箍得越紧的人。

董慈搂着他的脖颈慢慢的回吻他,她脚不沾地腰被他紧紧箍着,见他不收手炙热的唇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下滑,便一手护着小肚子一手去推他,软声道,“阿政,肚子里有宝宝,不能乱来,会伤了他。”

赵政自是知道分寸,但他身体紧绷的难受,想要她想疯了,赵政低头去寻她的唇,心说他确实好女色,好一种名为董慈的女色。

赵政眼里的欲望浓得让人心惊,紧绷的炙热就隔着衣衫紧紧的抵着她,剑拨弩张,董慈怕得腿软,一动也不敢动,见赵政只是亲吻她没有旁的动作,知道他有分寸,这才又安心了些,靠在他怀里全当自己是团棉花,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身体正常些不伤到宝宝就好。

赵政握着董慈的指尖拉到唇边啄吻了一下,哑声道,“放心,我只是亲一亲你,不会做别的。”

董慈哭笑不得,他现在这样褪了她的衣衫亲遍了她大半个身子,她是个活人又不是石头没反应,董慈脑子里溜过一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经,没什么用后开始背清净经,堪堪修炼成了一个坐怀不乱不为陛下美色所动的柳下惠,辛苦之极。

董慈浑身发烫,伸手将挂在臂弯里的衣衫拉上来按住,低声劝道,“阿政,这里是书房,咱们回寝宫去罢,别在这胡闹。”那士人说赵政好色,大抵是因为他二人加冠那日大白天在温泉里胡闹的缘故,虽说无伤大雅,但被人揪着不放总归是影响不好。

赵政应了一声,拥着董慈站了一会儿等着身体里汹涌的欲望暂且退下去些,把董慈的衣衫理好了,抱着她回了寝宫也不撒手,径直去了浴池,强制伺候着董慈一起沐了浴,董慈给他撩拨得差点元神不保,出来的时候腿软得不行,心说烈女怕男缠,怀孕期间她可再不要听信他的鬼话说什么一起沐浴放松了。

董慈今日本是不想和他说朝堂政事,不过看他精神清明心情愉悦实在看不出有焦头烂额的迹象,便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朝里面那么多焦头烂额的事,你还有心情在这跟我胡闹,明日上朝不头疼死你。”

赵政把干巾帕递给董慈让她擦头发,从怀里摸出了根簪子搁在案几上推到她面前,回得漫不经心,“最大的事便是攻魏的事,魏增已是强弩之末,便是有了张耳陈馀,也撑不过几日,他能策反我的臣子,我一样能收买他的臣下,用不了多久大梁城里援尽粮绝,他若肯出城投降,把张耳陈馀交出来,寡人便放他一命,让他安度晚年。”

董慈听得想笑,心说难怪不紧不慢,原来是早先便计划好了,董慈到底是不想他在这些事上再费神,逐客令和墨家的事也没提没问,只转而道,“你用过晚膳了没。”

赵政摇头,事实上他忙着赶路,一整日都不曾用过饭食,董慈听了便扬声让宫人去准备了。

董慈擦干了头发,见案几上放了根簪子就拿起来看了看,玉质地纯净如凝脂胶冻,拿在手里转了转还有些幽蓝深邃之色,烛光下光幻变彩,灵动莫测,再一看又纯洁剔透,有如秋月清辉,湛然莹洁,董慈对玉石不太了解,但乍一看之下也知道这应该是美玉雕制而成,雕工谈不上多精细,但形状简洁大方是她喜欢的款式。

董慈看了眼正看着她的陛下一眼,心里有些咂舌,心说他这个人要当真使手段哄一个什么人开心,只怕当真难有失手的时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陛下头一次想起来要送礼物给她。

董慈抬手将玉簪插入发间,偏头给他看了看,笑问道,“好看么?”

赵政看着董慈眉飞色舞的模样,随口应了一声尚可,他不过在栎阳得了块美玉,空闲的时候顺手雕了一根,倒不曾想她开心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歹是赶上了,o(n_n)o哈哈~求表扬~

第120章 来陪寡人用饭食

饭食呈上来是两人份的,荤素相搭, 爽口宜人, 里面还有董慈寻常爱吃的菜,想来是兴平给她配的。

很香, 鱼做得很好,在没有什么调味料的情况下能做出这种味道模样算厨师水平高,董慈肚子里也空落落的提示她该吃东西了, 但这些荤腥味搁在她现在的鼻子里,再淡都跟毒气弹一样, 闻了就能让她肠胃里翻江倒海, 屡试不爽。

要知道她以前最喜欢吃鱼了,可现在就是把鱼做成一朵花放在她面前, 也提不起她半点兴致。

董慈摆好了饭食, 起身道,“阿政, 你在这吃, 我有点困了, 先去榻上躺一躺。”

赵政一把拉住她,“陪寡人用膳。”

陛下眉头微蹙神色不悦,董慈哭笑不得, 指尖动了动他没松手,只得挨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没骨头一样脑袋身体靠在他身上,离鱼远了, 靠着他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董慈不想影响他食欲,所以没说自己不舒服想吐,这么安安静静靠着他坐着也还好。

赵政奇怪地看了董慈一眼,心情愉悦,“阿慈几个月不见你是不是很想念寡人,今日这么粘人听话。”

董慈听得笑了一声,翻白眼道,“不是我想粘着你,是肚子里的宝宝想粘着你。”

董慈没开玩笑,自赵政回来以后,她的胃好像真的消停了一些,这一整天都安安静静的没什么离谱过度的反应,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好,那种想吐吐不出的感觉可真是太糟糕了。

而且孕妇得随时保持平和的心情,跟他争执吵架,累着气着她自己。

除了董慈,赵政就没见过浑起来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赵政眼里都是笑意,用筷子挑拣了鱼刺,夹了一点鱼肉喂道董慈嘴边,笑道,“张嘴,肚子里的宝宝说想吃鱼肉了,宝宝的母亲把肉吃了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董慈猝不及防吸了一口气,胃里千军万马奔腾而过翻江倒海,胸口起伏了两下立马爬起来进了里间,扶着架子上的铜盆干呕了起来,她也吐不出什么,就一阵接着一阵的干呕难受,挣得腰都直不起来,眼泪都出来了。

董慈缓过劲来漱了口,拿巾帕擦了脸,气还没喘匀整个人就被赵政一把抱了起来,她浑身无力,连挣扎都不能,只有力无气道,“阿政你干嘛。”

赵政抱着她大步往外走,紧了紧手臂道,“去找岱山。”

董慈摇摇头道,“放我下来,岱山给了我药,我闻一闻就好了,这是怀着小宝宝的正常反应,找他也没用,方才他不也说了么,无事。”

赵政不听她的,董慈无奈道,“我自己就是医师,阿政,帮我把那个绿色的小药瓶拿来。”

赵政停下脚步,见她脸色苍白很不舒服,倒也没再跟她起争执,把人放去了床榻上。

药很快就找出来了,赵政拔了塞子,味道很淡,闻起来清清爽爽的。

赵政把药瓶放到董慈鼻下,董慈闻了脸一变,推开他就趴在床榻边干呕起来,董慈欲哭无泪,心说老天是不是看她生赵小宝太平顺,专门派这孩子来折磨她的,这可是止吐药。

赵政还从未见过董慈这般模样,让宫娥进来收拾干净了,拿巾帕给她收拾了脸和口,抚着她的背让她气顺了些,这才低声问,“怀着扶苏的时候也这样么?换个医师看看。”

这就不是病,没法子的事,董慈摇摇头,爬起来蹭到他怀里,他身上没什么味道,干净清爽,安稳,温暖,董慈长长吐了口气,呼吸也慢慢平顺了些,只是有点没精打采的,“阿政你吃饭去,不用管我。”

她说是这么说,人却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赵政乐了一声,在她脸侧吻了吻,低声笑了起来,“明日一早朝会,阿慈你也这么挂在寡人身上一起去么?”

赵政笑得胸膛震动,董慈伸手去揪他的脸,心说这假男友,她这样还不是他害的,不心疼她就算了,还来笑话她,董慈掀了掀眼皮反驳道,“是宝宝想赖着你,不是我。”

“是你赖着寡人也无妨。”赵政让兴平重新传了饭,索性抱着她一起去,只这次都换成了简单的清粥小菜,董慈窝在他怀里,看他单手吃饭,又有些乐不可支,“宝宝这才有四个月大,阿政你要六个月不吃肉了么?”

赵政见她面色好了很多,舀了勺粥,问她道,“粥肯喝么?”

董慈看了看勺子里的粥,又看了看态度温和的陛下,眨了下眼睛,张嘴啊了一声,等着他投喂,赵政哂然一笑,喂给她喝了,见她好好的,就笑道,“阿慈你莫不是拿宝宝做借口哄着寡人伺候你罢。”

董慈听得眉开眼笑,不知是不是因为几个月不见想他了还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总之两人这么黏糊来黏糊去的蜜里调油,她还觉得挺好玩的,反正是小小宝的锅,被笑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