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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异人这时候该是秦国太子,赵政现下作为太子殿下的子嗣,重要程度可想而知,赵政归秦的日子不远了。

这时候交通不发达,秦国又是西陲之地,路途遥远,消息既然都传到了邯郸,秦王找孙子的人,只怕也进邯郸城了。

当然董慈不是替赵政高兴,她是替自己高兴。

她和母上大人虽说是赵姬的奴婢,但赵姬此行是去做太子妃乃至王后的,哪里还能看得上她两个一老一小的粗鄙丫鬟,当真要走,赵姬巴不得把他们丢下,就算要卖,她这两年省吃俭用东抠西抠攒下来的一小块银贝,足够把她两个买下了。

赵政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冷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董慈在心里狠狠点了个赞,好样的,宠辱不惊,足够冷静。

姬丹倒没想过自己一通话激起千层浪,提起秦王,难免又想起往常同在邯郸为质的嬴异人,可那人是个好命的,得卫国商人吕不韦千金相助,贿赂赵国群臣和守军,逃回秦国去了,如今被立为储君,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一国之君,当真得天独厚,占尽优宠。

姬丹想着蓟城传回的消息,他父王新纳的夫人生了个儿子姬合,聪明伶俐很得宠爱,父王似有另立储君之意……

赵国他是再呆不得了。

姬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只觉苦得让人心生烦躁,瞧着远处这一池碧波,不由道,“异人真乃神人也,易名子楚,尽得势。”

董慈瞥了眼没甚表情的赵政,替正做嘲讽脸的姬丹默哀了一下。

嬴异人为讨好嬴柱宠爱的老婆华阳夫人,是把名字改成了子楚,可虽说是确有其事,但你当着人的面嘲笑他老爹谄媚无耻靠女人上位……

她就说几十年后始皇帝对这个少时的难兄难弟怎么那么无情冷漠,原来船这时候就给他开翻了,谁也不会和看不起自己来历,看不起自己老爹的人结交呀?

若不是时间身份不对付,董慈真的特别想采访一下著名的悲剧人物太子丹殿下,若是吃一斤屎能让您立马回燕国接手王位,你愿意么?

这对姬公子来说,估计是一个十分为难的问题。

姬丹话说完也觉有失德之嫌,非议他人不是君子所为,又见在场的除了自己和随从,其余两个皆是不足十岁的孩童,便又放下心来,瞧了瞧天色,知今日不会有收获,也不在此耽搁费神,起身笑道,“天色晚了,贤弟也累了,为兄得了一副君子奕,甚是喜爱,听闻赵姬妹妹棋艺精湛,为兄心向往之,呵,改日再来时,贤弟可得为为兄引荐一二。”

赵政脸上还是那副没表情的样子,等姬丹走远了,瞥了眼立在一边的董慈,也出了亭子打算回房了。

董慈给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连忙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连连对自己说了几遍没做错事没失仪没给陛下丢脸,这才稍微淡定了一些。

她一个小小的奴婢,还不值得滔天伟略的始皇陛下费心罢?

再说能从一个人的眼里看出杀意寒意,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一定是错觉,就说小说读物害死人,她完成任务以后回了家,可要少看些了。

董慈收了茶壶,小跑几步追上了赵政,等差不多距离了才慢下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转头瞧了眼远处战国众多悲剧人物中的代表人物太子丹的背影,心里替伟大的始皇陛下说了声几十年后再见,先拜拜。

第3章 .暴君的腿部挂件

董慈回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怕给人留下口实,赵姬是从来不让赵安留下过夜的,董慈进屋的时候,赵姬招呼她过去梳头。

赵姬在赵府里过得好日子,一头秀发油光水滑,又加上刚刚沐浴过,头发才刚刚烘干,木梳从头滑到底,带起一阵不知名的清香,董慈梳起来也是一种享受,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屋子里有一面铜镜,赵姬歪斜坐在铜镜前,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的,等董慈给她弄好个简单的发式,就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李南子死了,在院子里,你看过一眼,让人处理了罢。”

李南子是董慈老母的名字。

董慈懵在了原地,手里的梳子啪的掉在地上断成了两节,响声惊醒了董慈,她也顾不得别的,转身立马往门外跑去。

厨房的院子里歪歪斜斜的躺着一个妇人,脸色铁青扭曲,嘴唇脖颈耳朵都是青紫色,身子僵硬冰凉,看起来是窒息而死,死前还痛苦挣扎过,现在一点气都没了。

是真的死了。

董慈一个踉跄跌坐在李南子身前,心里控制不住瑟缩的疼,眼泪哗啦啦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想来是真正的大丫在作怪了,董慈拍了拍有些窒息的心口,心说这老妖婆虽是与她相处了三四年,但素日里对她又不好,非打即骂,死了就死了,她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心脏病发作起来那种极致的痛苦,谁病谁知道,李南子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福可享,死了也算解脱。

董慈吸了吸鼻子,好歹是冷静了下来,跑到房间里找了身干净的衣服,一时间倒忘了几年前她还连尸体都不敢看,有条不紊地给老母换了衣裳,整理了仪容,心说母上大人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就再不用受这恶疾缠身的苦了。

只是这身后事她得好好想一想,院子里病死了个奴隶,捅到外人那里,直接就丢去乱葬岗了事,那地方的尸首也没人掩埋,多半是要被野兽撕了吃掉的。

董慈到底是从讲人权的地方来的,又占了大丫的壳子,不到迫不得已,她还是想将李南子好好安葬了。

请赵姬和赵政帮忙,是想都不要想了。

董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还没想好就听赵姬在里面唤她,“大丫,进来一下。”

赵姬是大发慈悲,想帮她的忙了么?

董慈心里一松,忙在脸上抹了一把,往卧房里跑去,朝赵姬行礼道,“谢谢姑娘……”

赵姬似乎愣了一下,董慈心说自己这感谢似乎太轻薄了些,毕竟,赵姬肯帮忙埋葬李南子,她当真心存感激。

赵姬却没多言,只伸手拉开了梳妆盒,她惯常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双手凝白如玉,指尖上豆蔻嫣红,这双纤纤玉手拿着半片悬腰玉佩放到唇边轻轻一抿,浅绿的翡翠上印了一个完整的唇印,昏黄的烛火下那抹嫣红越发的魅惑动人。

赵姬轻笑了一声,将玉佩递给董慈,吩咐道,“把这个送给哥哥去,便说我今晚等着他来,让他定要过来一下……”

董慈心头一跳,难得逾越的脱口问了一句,“请他来做什么?”

赵姬要是肯请赵安帮忙好好安葬李南子,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太可能吧。

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果然赵姬一开口就给了董慈当头一棒,“你个奴婢问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便是……”

“李南子的事处理好了没,别冲撞了哥哥……还有,待会儿你就去厨房做点吃食摆到院子里,我今晚有要事要与哥哥商议,你快去罢,别耽搁了。”

看来赵姬找赵安是真有要事,费这诸多心思。

这年头不讲究人权,奴隶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病死的更是晦气,是不值得主子们费心的,赵姬对赵安向来若即若离,向来秉持着让他吃得着吃不够的态度,又哪里会为了一个病死的奴隶揭下这层神秘惑人的面纱。

她现在肯放下身段主动相邀,让赵安吃个心满意足,恐怕当真是有要事相商了。

而且赵姬似乎是挺高兴的,董慈看了妆容妩媚,眼波动人的赵姬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赵姬平常不爱发火动怒,但也不会高兴,她对着赵安常常笑,但也不是真高兴,像现在这副精神奕奕双眸发亮的时候,从董慈认识赵姬起,可谓绝无仅有。

桌子旁边挂着副斗篷,白日赵姬出府过一次。

看来子楚公子来寻夫人儿子的人,是真的进邯郸城了。

难怪赵姬要高兴了。

董慈有些发热的脑袋也清醒下来,低低应了声是,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捧着玉佩往主院里去了。

赵安身边的贴身小厮生得聪明伶俐,董慈去的时候他正候在房门外,认出了董慈,呀了一声几步下了台阶,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奇了。”

酒香扑鼻,女子嘻嘻的娇嗔声若隐若现,赵安在里面饮酒作乐。

董慈心里想着李南子的事,听这小厮问,便将手里的玉佩递了过去,口里道,“姑娘在院子里摆了好酒好菜,等着家主过去一起玩乐呢。”

这小厮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接过玉佩看了,斜眼嗤笑了一声,嘟囔道,“往日主子要留,非不给留,说什么给人撞见于两人的名誉不好,现在天黑了,又巴巴过来请,可见也是个贱的。”

他口里这么说,心里却也知道合心院里那位自家主子还没玩腻呢,便也进去禀告了,不一会儿出来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回道,“主子说一会儿立马过去,让姑娘好好等着,你先回去候着罢。”

董慈行了礼,也顾不得揣测赵姬叫赵安来干什么,回了厨房随便搞了点酒水吃食,搁去院子里的石桌上,做自己的事去了。

李南子还在冷冰冰的地上躺着呢。

棺椁那种奢侈的东西,她是想都不要想了,董慈翻出了床半新的草席,给李南子裹了了事,埋葬的地点她也想好了,这院子背靠着一片山林,往里走得越远,就越没有人烟,是个埋人的好地方。

赵姬与赵安做的混账事不可告人,合心院也进不来人,葬母这件事还得她亲力亲为,靠别人是靠不上了。

董慈一边往外拉草席子,一边想血缘这东西果然玄妙,放以往她看一眼就得尖叫一声的尸体搁在面前,她竟然一点都不怕了。

那时候她多怕呀,怕得索性放弃了医生这么有前途的职业,白白浪费了大学四年的时间。

当年她本科学的医,在学校里跟一大波老师同学一起上课考试还好说,进了医院实习一个人连靠近停尸房都能吓得腿软脚软,最后混不下去,迫不得已只得又滚回学校,跨专业考了个人文历史的研究生,这才从苦海里解脱出来。

可现在她怎么一点都不怕了呢,所以说人都是有潜力的,她当时要是逼一逼自己,逼得自己适应了,说不定就真的当医生去了,哪里还上什么文史学,也没见学得有多精,阴差阳错倒跑来这鬼地方受罪了。

人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可见果真不假。

董慈费力的把草席拖出了后门,好在这山林里路途平坦,多半都是葱郁茂盛的松木,碍事的荆棘灌木不太多,她走起来也不是很费力,没多一会儿,董慈就在离河边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好位置。

夜晚湿气重,林子里雾气缭绕,又有凉风习习,吹过树林沙沙作响,配着小河淌水的哗哗声,听起来是有那么点阴森森的鬼气。

董慈停了下来,听着自己的喘息声之外,四周还有点虫鸣鸟叫,心里就安定了许多,定定的看了草席里李南子的脸一眼,见自己十分淡定地没有尖叫出声,就狠狠地给自己点了个赞,心里不住道,别看了别看了,一堆碳水化合物,再看她也不会跳起来。

夜黑风高,正适合干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勾当。

董慈十分淡定的把锄头从草席里抽出来,探了探土地,找了块松软的地方,借着月光开始挖坑了。

董慈挖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又有点愤愤不平,连带着对组织都有意见了,恨不得用意念直接魂穿进赵姬的身体里去。

赵姬什么人,那可是秦始皇的老妈,当朝太后啊,统领后宫荣华富贵又高高在上,要什么有什么,想怎么浪就怎么浪,现在呢!?!她以前连饭都懒得做,现在连锄头都抡得有模有样了,就说人不要利令智昏,天上不会掉馅饼,真有这么好的事,馆里的人怎么都不争着抢着的来?

时势造英雄,董慈刨土刨得越来越顺手,不多一会儿就把坑挖好了。

许是身体暖和了起来,连月光下显得越发狰狞的李南子的脸都不怎么可怕了,董慈喘着气停下来,看了眼高悬的月亮,再踩了踩脚下这个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坑,咧嘴笑了笑,心说经此一役,她回去以后说不定还可以接着做医生呢?

“再挖深一点。”

低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董慈身体一僵,紧紧闭着嘴巴才没有让肚子里的尖叫声冲出喉咙来,董慈握紧锄头猛地转过身,看清楚来的是人不是鬼之后,脚一软差点没把自己埋进坑里了,好半响才抖着声音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来人年纪不大,但祸水程度已经初具规模了。

一张轮廓分明的面上,眉如悬剑,斜斜入髻,一双如刃锋利寒凉的眼眸,清晰硬朗的面部轮廓和刀刻的五官,小小年纪君威赫重,这一张往后要让美人折腰的脸,这一副无可挑剔的身材,不是赵小政是谁?

还好是自己人。

董慈正想舒口气就被砰的一声响动惊得差点没喘过气来,周围鸟兽四散,一铁实的麻袋滚到地上,有个脑袋从麻袋里露出来,嘴角流着干涸的血丝,一动不动,一丝气息也无,明显是死透了。

董慈本以为自己会尖叫,结果并没有,或者说她心里一直在尖叫,但理智一直把那股能冲破天际的尖叫声压在喉咙里,她知道这时候根本不能弄出大动静,尖叫会引来赵安府的人,引来人,她就死定了。

地上这个新来的死尸肤色虽是铁青,却掩不住清秀俊俏,眉眼董慈看了两三年,也十分熟悉,是赵安身旁的贴身小厮。

董慈头皮发麻,脑袋也木木的,面对这诡异非常的情况,她该有什么反应才算正常?

董慈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松了松僵硬的指头,转身又开始刨了起来,人肯定是赵小政杀的,但是为什么?

董慈刨土刨得筋疲力尽,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手臂酸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掌心还有些刺痛,想来是手被磨破皮了,董慈心里忍不住骂了声娘,她穿越过来是为了促进精神文明建设的,不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

她以前又不是富二代,不需要到基层体验生活,她上辈子不是神仙,也不需要下凡历劫,她错了,说不定沦入畜生道是个更好的选择,做皇帝陛下身边的藏獒犬就不错……或者穿成一匹宝马良驹,陪陛下征战沙场不离不弃她也心甘情愿啊……

董慈打了个寒颤,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心灵鸡汤怎么说的,与其抱怨生活,不如认真生活……

坑还是要快点刨好,毕竟吩咐她再挖深点的是未来的始皇陛下,董慈用脚踩了踩,量了量高度,觉得这坑埋三个人都足够了,这才甩了甩僵化发麻的手臂,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喘气道,“公子,挖好了。”

第4章 .销魂风之枕边风

赵小政嗯了一声,嗯得理所当然,董慈也不介意,十分自觉的把两具死尸挪进坑里,心说现在也顾不上忌讳不忌讳,让李南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够了。

事实证明董慈是高兴得太早了。

她正准备把土填回去,突地听见了金铁相击的碰撞声,响动很小,放平时董慈估计是听不见的,只是夜里的山林太寂静了,月光下刀剑会反光,那点亮度在黑夜里特别明显。

赵小政居然是想弄死她!

董慈懵了一下,也顾不得开口质问,侧身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顺势右转,右臂提肘内旋,抓住赵政的右臂拉直,左臂上抬就想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