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萧战庭不悦,却是吩咐柴大管家道:“命人再去寻。”

柴大管家也是苦:“侯爷,我已经命人把燕京城附近山上的都找遍了,咱们这里只有这种,没有夫人所说的那种灯笼果啊!”

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便是同一个灯笼果,燕京城里种出来的能和侯爷家乡的果子一模一样的味儿吗?

“派人过去。”萧战庭拧眉,沉声道:“派人骑着快马过去,走驿站,八百里加急,去槐继山。”

“这?”柴大管家楞得眼睛都瞪大了。

八百里加急的文书,那是有朝廷要报的时候才可以用的,如今呢,难道动用八百里加急只为了个灯笼果?

“取我印来,快去。”萧战庭沉下了脸,厉声道。

“是,是!”柴大管家再不敢犹豫,慌忙跑出去,命人赶紧去办。

镇国大将军一声令下,自有快马从驿站而出,片刻之后,但见燕京城外官道上,黄尘滚滚,骏马飞驰,不过片刻功夫,又见那燕京城古道上再不见一人一骑,唯独黄云凝聚,秋空朗朗。

过往行人见到此情此景,不免诸多猜测,想着不知道官家有什么要紧事竟是如此疾行,可是又有几个知道,槐继山上的灯笼果,正在那薄如蝉翼的灯笼纱中,随风飘荡,悠悠摇摆。

槐继山下的农人们,在渴了后,随手抓起一把遍地可见的灯笼果,揭去外面的灯笼纱,一口吃下那晶莹剔透的黄浆果,顿时满口的汁液,说酸不酸说甜不甜的,不值什么银子,而是触手可得的果子。

他们也必然无法想到,官府里管辖最为严格的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正在燕京城赶来,只为了他手中根本不值什么银子的小小果子。

到了傍晚时分,该用晚膳了,可是萧杏花却提不起精神,望着满桌子的菜,有往日她最爱的猪肘子,三鲜笋,炒鹌子等,更有清淡宜口的青虾羹,生豆腐百宜羹和那慢火乱炖的肉糜菜粥。

萧战庭新请来的厨子做菜好,底下嬷嬷也经心,所选的都是平日她最爱吃的了。

只是如今看着,却是一股子恶心泛上来,原本爱吃的味儿,如今凭空觉得不再是香,反而是臭。

“你不是说去找灯笼果吗?怎么还不见?”她放下箸子,对萧战庭这么说。

看着满桌子的菜,她根本闻不得那味儿,于是越发想起年少时的灯笼果了,越想越觉得想吃,因为吃不到,那味儿就变得更加珍贵。

“正让底下人去找,还没见信,要不然先来些其他果子吃?”

说着,萧战庭便命人上了鲜果,其中也是南北鲜货汇集,有些还是宫里头的贡品特特地送过来的。现在连皇上都知道,镇国侯府的那位夫人病着,整天食不下咽的,有什么新鲜物赶紧命人送过来。

一时底下人送进来几个攒盒,萧杏花看过去,却见有那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的金橘,还有娇贵易坏的杨梅和荔枝,还有红嘟嘟的樱桃。

这些果子,寻常老百姓别说吃,有些是见都没见过的。

如今却是有人捧到她面前,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再哄着来一句:“杏花,尝尝这个金桔,听说是藏在绿豆里保着不坏,这才一路从江西运回来的。”

可是萧杏花一看那金橘,便是泛上来一阵呕。

萧战庭吓得连忙命人将那金橘取走,又给她捶背,哄了好半响才算平息。

末了,萧杏花眼里都是含着泪的,虚弱地趴在他的肩头上,迷迷糊糊地说:“我就要吃灯笼果,铁蛋哥哥你去山上给我摘……”

萧战庭这个时候哪敢说不给她摘,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恨不得给她摘下来。

如今只能轻轻搂着她,慢慢地帮她顺着胸前那口气,柔声道:“乖,明日就能吃上灯笼果了,你等等就有。”

“我现在就要吃!”她忽然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她肚子里空得很,可是那空荡荡的感觉带来的并不是饥饿,反而是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恶心感,那种恶心感在喉咙里在胸口处回荡,冲撞着她,让她止不住想继续呕下去。

她就是要吃灯笼果,年少时,第一次怀上他的孩子时,他给她摘的那筐子灯笼果。

犹记得他进门的时候,脸上脖子都被晒得黝黑,身上粗布衣衫也被荆棘刮破了一块,可是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把那筐子灯笼果放在院子里,说去提水,提来井水给她浸下这灯笼果。

微甜的灯笼果,一咬下口满口的桨汁,那滋味,她竟是至今没能忘。

她的手轻轻抠在他肩膀上,想着年少时和这个男人许许多多的事。

“我就要吃灯笼果,我要你去给我摘,下辈子,我还给你生孩子,你还要去给我摘!”她喃喃地在他胸口这么说,只是因为有气无力,那声音便带着十足十的撒娇语气。

“好,好,我给你摘,明日就给你摘,你别急,明日就能吃上了。”萧战庭没办法,只能这么哄着,劝着。

好不容易哄好了,他又取来各样新鲜果子,一点点拿给她吃,最后到底是吃了几个山楂,吃了山楂后,趁机赶紧喂她吃了药,又吃了点肉糜粥,这一顿晚饭才算折腾完。

晚上睡时,他搂着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之前只顾着哄她了,如今想着她那话,想着往日自己亲手给她摘了许多灯笼果的情境,以及她那句“下辈子还要给你生孩子,你还要去给我摘”,不觉竟有些痴了。

夜晚里没睡好,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年少时的她,抱着那筐子灯笼果,一边吃着,一边对他笑。

就是那笑,化作了十五年来夜宿军营时天上的星子,照亮了他的戎马生涯。

第84章

被萧杏花心心念念盼着的灯笼果,是在第二日凌晨时分送到的。

大昭国的八百里加急快骑,不知道累瘫了多少御马,最后终于将一筐子新鲜的灯笼果送到了燕京城,送到了镇国大将军的面前。

当萧战庭揭开上面的草盖时,犹见那灯笼果上带着露水的湿气,新鲜得仿佛刚刚采摘了一样。

他心下一喜,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忙亲自提着,到了萧杏花床头前。

萧杏花其实也已经醒了。

萧战庭一醒,她就醒了。

她如今也睡不踏实,半夜里肚子空荡荡地恶心。

听着床头的动静,她勉强爬起来:“这是做什么?”

她看到一个筐。

“瞧,这是什么?”

说着这话,萧战庭拿开遮了月光石的缎布,于是月光石的光辉就洒在了床前。

“呀,灯笼果!”

她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来了精神,就要爬起来。

萧战庭见她难得有些精神,自然是喜欢,连忙扶着她,又亲自抱起那筐来,放到她面前。

“瞧,这个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灯笼果,一大筐,你可以吃个够了。”

萧杏花忙拿出一个,剥开外面那层灯笼纱,放在嘴里一咬。

一模一样的味道,略有些甜,汁液饱满,咬到嘴里都是果浆。

“这燕京城的灯笼果,竟和咱们槐继山的一个味儿啊!”她有点意外,又十分惊喜。

“是,多亏了这燕京城也有灯笼果,要不然还不活活馋死你这馋嘴的猫儿!”

萧杏花听他打趣自己,不免睨了他一眼:“我就是惦记着这个味儿!”

而就在这一日,当萧杏花品尝着她最心爱的灯笼果时,那位刚刚下朝的天子,自然已经知道昨日他那位镇国大将军品所做出的事。

“真是想不到啊,战庭竟能做出如此……”他难以置信:“他真得是以前那个萧战庭吗?”

以前那个萧战庭,生性俭朴,饮食简单,便是府中金银成山,他都不去看一眼,便是府中名花争艳,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半点欣赏的兴趣。

甚至于女人,他都懒得多看一眼。

正是因为如此,他总觉得,此人无欲无求,必然心怀大志,不可不防。

可是如今,他怎么变了个样?!

琢磨了好半响,他最终摇了摇头,想着那位乡下来的侯夫人,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看来便是这三十二岁的半老徐娘,有时候也不可小觑!”

萧杏花一口气吃了小半筐的灯笼果,倒是看得旁边的萧战庭心惊胆战,私底下请了御医来,咨询问过后,知道并不要紧,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不过好在,萧杏花自吃了半筐的灯笼果后,胃口一下子大开,什么呕吐什么恶心全都不见了。各样吃食信手取来就吃——当然了,唯独那药汁,依然分外难以忍受,只能是萧战庭亲自逼着她来吃。

这一日,萧杏花捂着肚子,忽然就不动了,震惊地道:“铁蛋,我好像觉得咱们娃儿在动?”

萧战庭闻听,不免吃惊,他也是几个孩子的爹,牛蛋铁蛋在她肚子里时,他都是亲自陪着她的,约莫知道,得到三四个月才能感到里面胎动。

怎么现在才两个月多,她竟然有了感觉?

“你过来,你过来瞧瞧?”她兴奋地招呼他。

他忙凑过去,蹲在她面前,将耳朵贴到她肚子上去听。

谁知道刚凑过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可疑的“咕噜咕噜”的声响。

紧接着,她……噗了一下。

萧战庭抬起头,挑挑眉,望着她。

萧杏花顿时羞红了脸,捂住肚子:“看来,看来是吃坏了肚子?”

她怎么在肚子一阵咕噜后,竟然放了个屁啊!

虽然仿佛也没什么臭味,可是实在是太……丢人了!

萧战庭看她这个样子,却是哑然失笑:“没什么,御医说了,你如今肠胃怕是不比以前,总是胡乱吃喝,难免不畅。”

萧杏花听他还文绉绉地给她掰扯,也是噗嗤笑出来:“罢了,这当得什么紧,我才不会不好意思!”

夫妻两个正说着,就听得外面柴大管家要过来禀报,却原来是霍家并苏家都已经来到了燕京城,正待派人去接。

萧战庭自然是已经听说了消息的,听此不免沉吟道:“我听底下人的意思,霍家人已经自行联络了京中亲戚,寻了下榻的住处,苏家人却是要住在咱们家了。”

若是以前,他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会想着既是亲戚,便是在家中住几日也无妨,若他们要,给些金银打发就是。

可是现在,自打萧杏花中了那毒,他心性却和以前大不同了。

他是再不会顾忌其他人等的,连官府八百里加急的御马他都可以公器私用,赶走一个穷亲戚又算的了什么。

于是他便对萧杏花道:“那霍家既然来京了,我自然会请他们过府一叙,若是看着处事得当,家风良好,便可考虑为佩珩婚事,可是若哪里有个不好,便干脆先给他们一个冷链,让他们知难而退就是了。”

“嗯,你说得极是,就照你的意思。”萧杏花点头道。

其实这几日,佩珩偶尔过来陪着的时候,自己也说,她是什么事都听娘的,不想让娘操心。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婚事上不想再违逆自己的意思了。

可是即便如此,萧杏花还是希望能让女儿遂心的。

“至于苏家,我之前听你说过他们家那德性,如今既来了,那只能先留在府里。可是若他们安分守己也就罢了,我自会给些银两打发了,但若不能安分守己,或者搅扰了你休息,我自是会让他们好看。”

萧杏花听他这么说,抬眼瞅了他一眼,只觉得他面上依然温柔,可是刚才说出那话,还挺冷的,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才多久,怎么你提起苏家人来,完全变了个样?”

以前还是根本不放在眼里,随便他们去吧的宽容,如今却是丝毫容不得半分他们的放肆。

“我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他微微皱眉,缓慢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