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若白了他一眼，“正常情况大半夜我和霄哥该在床上睡大觉，能赶来救你们就不错了，还嫌慢？”

即便陆离霄的佩剑不离被扣在青阳山，但普通的一截树枝在他手里分毫不亚于一般的宝剑，由他负责主攻，冷陌辅助，两人配合无间，几刻过后便将那水鬼制服。

最后陆离霄将一张蓝符贴在水鬼额上，两指一点，“分！”便见水鬼身上跌出个身影，软绵绵倒在地上，正是素仲凡。

水鬼被冷陌用金黄色的捆仙锁捆住，动弹不得，也无法再使出任何神通，狰狞的神情渐渐萎靡下来，变得呆滞。

陆离霄问：“你是何人？”

水鬼听话的回答：“王慧英……素仲凡之妻。”

“你乃失足跌落河中淹死，本该随阴差往阴曹地府，入六道轮回。为何化作怨鬼？”陆离霄道。

“我并非失足淹死，我是自尽而亡……但在水底时我后悔了，我不想死，那里好冷……水草缠住了我的脚，我不想死……”

“你的死并非他人过错，为何还滞留人间害人？”

王慧英用干涩无起伏的语调机械的说：“我不甘心……我嫁入素家，外人均言我寻得良人，传我夫妇二人伉俪情深，但何人知我内心痛苦？素仲凡痴迷于其他女子，待我冷淡如陌路人，我终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生出寻死之念，最终意外丧命，都是素仲凡害了我。我为他诞下一女，这个女儿居然越大容貌越像那勾走了素仲凡的魂的狐狸精，我被他二人间接害死，决不允许他二人以任何形势苟合，于是我以怨念将素瑾变得丑陋，每当素仲凡想从素瑾脸上寻找那女子的影子，只能看到一张其貌不扬的脸庞，一定会勃然大怒……果然，素仲凡每次侵犯素瑾时都会狠狠的打她，狠狠地凌虐她……我很开心，我让素仲凡动手打了那个贱人……他为我打了那个贱人……”

陆离霄神情无波，余下三人却是听得愤怒不已，尤其周子若刚从画魅那里了解了前因，此刻更是鬼火乱冒。

素仲凡与王慧英还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夫妻狠毒到一块儿去了！素仲凡侵犯胞妹亲女，王慧英为了报复丈夫把女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而最终受迫害的，却是无辜的素婉与素瑾！

陆离霄没有告诉王慧英素仲凡迷恋的女子是他一辈子都不被允许拥有的人，并且他自食恶果被魅灵纠缠精气丧失寿命将大减，也没有指出她居然偏执的分不清自己的亲生女儿与假想中的情敌，残忍的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

惩罚一个人最痛苦的方式是让他认清他所犯下的罪，永远在罪恶感的折磨下赎不清罪孽。但有些时候，有些人，连认罪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心已入魔，回头无岸。当沉浮无涯孽海，永无解脱之期。

陆离霄待王慧英说完，取出火石点燃她额上符纸，蓝绿色的火焰熊熊燃起，迅速蔓延到了王慧英的身上，片刻便将她烧的灰也不剩。

第49章

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 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尽所有痕迹，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素瑾仍在昏睡中，素仲凡凌虐她所幸把握了轻重，不会伤她性命。她身为女子, 几个大男人当然不方便为她检查伤势，天光方亮陆离霄便花了三两银子请灵婆来帮她擦身上药, 并且要求灵婆对此守口如瓶。

素仲凡昨夜后来虽被王慧英附身，但直到他意图杀沐祁君灭口时意识都是清醒的, 后面的事也隐约记得一些，面对陆离霄三人他无话可辩解，神色委顿，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他长期被魅灵吸取精气，再加上被怨鬼上身阴气浸体，余下寿命不到十年。陆离霄提出将他送去青阳山交好的寺庙中, 由寺中高僧看管, 他没有反对。

素仲凡交接安排了村中事务, 临走前他站在素瑾的房门外不知是否欲见素瑾最后一面，但沐祁君很不客气的将他挡了回去, 最终他没有看到素瑾, 在沐祁君与冷陌的押送下启程了。

接下来是素瑾如何安置的问题，素瑾只是个碧玉年华的少女, 无辜遭受如此命运，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伤害很有可能令她对人生丧失希望。所以必须找靠得住的人收留她，慢慢抚平她的创伤, 但麻烦的是素瑾在这个村子里根本没有亲近信任的人。

正在两人为这个难题头疼时，天从人愿，素家老大素伯飞在离乡多年后，突然带着媳妇吴氏回乡了。

素家三兄弟当年因素仲凡伤害素婉一事决裂，素伯飞这次回来自然不是思念素仲凡，而是来看望自己的侄女素瑾。陆离霄考虑过后，与素伯飞夫妇长谈一番，说素仲凡时常对素瑾施暴，现已将他送去官府，希望他们能够将素瑾带回家中照顾。他并没有说出素瑾被素仲凡侵犯的事，毕竟这关乎一个女子的一生，除非素瑾将来愿意主动告诉别人，否则他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素伯飞在大城中开镖局，妻子吴氏也是武人家族出身，夫妇二人均是见义勇为的热心性子，边怒斥素仲凡不配为人父边信誓旦旦必将好好照顾素瑾。

沐祁君和冷陌出发前四人便说好了在益阳城会合，安排妥了素瑾的去处，陆离霄打算在村中再住一晚，等明日大雨停了去山上替段鹏拜祭了段家二老，便动身前往益阳城打听柳氏的线索。

晚饭依然是在素家吃的，素伯飞亲自下厨做了一桌饭菜。素瑾对她这大伯夫妇二人似乎印象不错，竟然下床出来吃饭了。饭桌上气氛融洽，陆离霄与素伯飞闲聊，言语间探听了关于段鹏的事情，可惜并未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周子若坐在陆离霄腿上啃陆离霄为他剃过刺的鱼肉，愁眉不展。稻禾村的线索已挖完，明天就要走了，但支线任务还没有完成。他侧头看旁边抱着碗低头吃饭的素瑾，那被吴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梳理齐整的发丝间露出张尖尖小小的脸，丑陋的印记遍布，难以看清本来面貌。

顶着这样一张脸，估计素瑾永远都不可能开始新生活，“素瑾之疾”恐怕身心皆有之。

饭后回到段家，陆离霄去烧水准备沐浴，周子若叼起素仲凡那副画卷从窗子跳了出去，一路奔到了村外小树林中。

雨越下越大，将林间花草打得抬不起头，周子若躲在树丛下将画卷展开，画卷上那站在水湄边的女子缓缓对他转过脸来，做了个福：“侠士有何吩咐？”

“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让素瑾变回原先的样子？”周子若将王氏对素瑾做的事说出，询问画魅。

画魅听完先是与周子若同仇敌忾的怒斥了王氏几句，然后回答他：“其实这是很简单的！”

“嗯？说来听听？”周子若大喜。

画魅娓娓道来：“王氏的怨气积聚在素瑾身上，令她形容变得丑陋，怨气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阴气，而阴气其实是我们妖类修行的圣物。所以侠士你只要去吸收了素瑾体内的阴气，不但素瑾会恢复以往容貌，你的修为也会增长，两全其美呢！”

“这样就行了么？”周子若不相信任务居然这么简单。

画魅点点头，补充：“不过侠士你要注意，虽然我们妖类可以阴气修行，但阴气吸收多了容易堕入魔道，所以你今后修行还是用灵气比较好！”

周子若对此完全无压力，他在青阳山还得接着喂一年半载的鸡才有可能开始修行，什么灵气阴气对他都太遥远了。

问清楚方法周子若又叼着画卷回村子，直接来到素家。他从客厅的窗户跳进屋，放轻脚步去素瑾的房间，路过素伯飞夫妇的屋子时偶然听到夫妻两人在商量今后照顾素瑾的事，言谈之间甚是周到关切。

素瑾已入睡，周子若跳上床，展开画卷，画魅做好施法的架势，“侠士，你快与她抵住眉心，小妖自会将她体内的阴气导入你体中。”

周子若依言用额头贴住素瑾的额头，闭上眼，不知画魅做了什么，片刻过后他便感到有什么从眉心进入身体，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床帐内亮起淡淡的光芒，将床上的情形掩盖，待光芒消散，周子若筋疲力尽的倒在了枕头边，扭头看去，素瑾脸上的印记已经完全消失了，发色也从垂暮老人般的灰白变回了少年人的乌黑。

“侠士放心，你一次性吸收大量阴气，身体还不适应，稍作休息便好。”画魅说道。

周子若抬了抬爪子示意听到了，便欲卷起画卷。

画魅请求道：“侠士，可否让小妖在素仲凡的房中停留最后一晚，那是小妖出生的地方，小妖舍不得！”

没想到这画魅还挺念旧，周子若把画卷扔回素仲凡的空房间，又从窗户窜出了素家。

刚刚翻出素家的小院，身体那种沉重的无力便令他连腿都抬不起，直接翻倒在地！

卧槽！画魅不是说休息一下就好么？怎么越来越严重了？那家伙肯定有隐瞒……

似乎有什么在拉扯着他，撕裂着他，他想吼叫，干哑的嗓子却发不出声音，体内仿佛有一个小太阳在炙烤他的血肉骨骼，烈火混乱无章的四处乱窜，烧得他脑子都开始混沌不清，最终陷入漆黑的沉眠。

不知过了多久，冷雨滴在脸上的冰凉唤醒了周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