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他向前指了一下,正是那块空坪。

从那间大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闲云道长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口袋,布质的,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不少东西,等他走到空坪上,就将口袋拎到身前,倒过来将口袋里装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倒出来。一个小木坛子,三个瓶子,一支大笔,一个碟子……东西不少,不过都有一个共性,除了那支毛笔采用的笔豪是毛发质地以外,其他所有东西不分种类全部都是木质的。坛子,瓶子,笔身,碟子等等……全部都是木质,至于是什么木,她就没有那种眼力了。

孙小乔凑到她身边,小声叮嘱:“待会儿,不管闲云道长说什么你都照做,他虽然冷冷的,但驱邪时从来不开玩笑。因为我是局外人,跟那个恶鬼没有牵扯,所以我不能站在法阵中帮你,我得走远一点,站在那里等你。”她指着附近一个位置,“如果出了什么事,你马上喊我。”

“出事?”温顽疑惑地问了一声。

孙小乔赶紧摆摆手,安抚她:“你不要紧张,我担心而已,并不一定会出事。”

“嗯。”温顽答应一声,想那位闲云道长有那么多成功事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时,孙小乔已经走开了,她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忘记问。

什么法阵?

她还没来得及问,闲云道长已经走到她身边,目光灼然,叮嘱她:“你和我一起站在这。”

孙小乔已经提醒过她,对闲云道长的指令必须照做,温顽拘谨地站定。

闲云道长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他看着前方,突然拿出了一个遥控器。

遥控器?

温顽偷看着,心里好奇得要死,又不敢问。听过那三个故事,闲云道长的驱邪之法似乎和她原本设想的不同。她以为他会给她什么符纸(最糟糕的是喝符水),或是去她家在墙壁上画些花里胡哨的图案来辟邪。但是,他却带她来到这个空坪,并掏出一个遥控器。在三个故事里,闲云道长给出了三种不同的解决办法,难道,现在是第四种?

“呼!”

当闲云道长按下遥控器的按钮,空坪中陡然自下而上卷起一阵狂风!

虽然空坪常有专人打扫,看起来干干净净,但是当狂风卷起时,仍是尘土飞扬,她像是来到了沙漠,还遇见了沙尘暴。她与闲云道长距离风起的源头算是远了,也难免遭到牵连,天空中飘飘扬扬洒下灰尘,她被糊了满身,无从幸免。闲云道长再次按下遥控器,风停了,等到漫天沙雨飞落,温顽终于看见起风的源头处陡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盘。在圆盘中心,绘画着复杂的纹路,难道,这个就是孙小乔提到的——法阵?

第二十四章 秘密的纠缠者(二十四)

温顽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悄悄看向闲云道长,看她下一步要怎么做?

闲云道长终于开口:“去红色的圈里站着。”

圆盘中大圈套小圈,中间的小圈是一环红线所画,正好能站一个人,也是圆中唯一没画符号的。其余大小环里,都用不同颜色画着不同的符文,温顽听话地跑过去,在红圈里站定。他是此刻她唯一的救世主,她怎么敢不听话呢?其实,就算孙小乔不特意说,她也绝不敢不听闲云道长的话。

他有任何指令,她都一定会照做的。

等到温顽跑到小圈里站定,闲云道长马上拧开了一个瓶子,里面是清澈的水。

他拎着这个瓶子,倒过来绕着大圈走了一圈,走完一圈,水也正好倒完;然后走到小一轮的圈旁,又拧开第二个瓶子,倒出来的仍然是纯净的水色,走完一圈,和刚才一样,水正好倒完。然后他拿起那个坛子,开始往外倒,以他站的位置为起始点,走到温顽面前,倒下一路的粉末,是金黄色的。然后又绕过温顽继续前进,最后用这条金粉路,以温顽为中心画出一个十字。

她站在正中央。

温顽感觉到浑身开始发冷,明明附近连一点风都没有,又是夏天,她却突然感觉到了冷。

“拿着这个。”闲云道长把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她低头一看,是个人偶,闲云道长给她时背面朝上,她翻转过来才发现人偶没有脸。

“这回我可是下血本了,要不是看在你是小乔的朋友,王锵也特意提起你,我可不会拿它出来。”闲云道长看了一眼人偶,露出有点肉痛的表情。

“是啊,手工很精致。”温顽连忙夸奖。

闲云道长顿时用看见zz的眼神望着她。

“哦,谢谢。”温顽赶紧改口。

唉,闲云道长下了血本,她也要出血汗呀。

虽然他看在孙小乔和王锵的份上给她各种贵宾体验,但价格也一定是贵宾价格。孙小乔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当然不能让她舅舅白干——再说光听了那三个故事就知道闲云道长绝不是一个肯白干的人呀!温顽努力回忆了一下存款上的数字,希望,够吧。就算钱不够,看在孙小乔和王锵的面子上,他应该能给她一点周转的时间。如果再把手上几个大单子解决,应该也能分到不少佣金。

温顽正胡思乱想时,猛然感到掌心一痛。

“啊!”她惨叫一声,差点松手把人偶甩掉。

就在刚刚她分心的一瞬间,这个人偶突然变得滚烫,她像是握住了一块猛地烧得通红的烙铁,说加温就加温,一点过渡也没有。她现在浑身冰凉,掌心却是截然不同的高温,两相冲突,更加刺激。“抓紧!”闲云道长大声吼道,“不管是冷还是热,都是幻觉!你不要担心冻伤或是烫伤,可你要是现在松手,那就不一定了!”

听见这句警告,温顽顿时把心一横,抓紧了这块烙铁。

孙小乔提醒过,无论闲云道长说了什么她都一定要照做。

都要照做!

此刻,她不敢有丁点怀疑,反正她什么都不懂,自作主张说不定只会害了自己。

照做而已,痛而已,能比见鬼更可怕吗?

只不过,就算有闲云道长在一旁不断鼓励她,提醒她这一切都是幻觉,但要坚持下去依旧是很难的。温顽闭紧双眼,额头上满是汗珠,孤独忍耐的痛苦逼迫着她每一根神经,全都崩得紧紧的,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断。她偶尔睁开眼想看一眼闲云道长的指示,却发现他正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左手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右手拿着一根针不断戳刺。但定睛一看,他手里什么也没有,却有丝丝血线从他手中滑落。

她耳边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是闲云道长的。

“细君,你不要受人蛊惑。”

谁是细菌!

她认出这是那天夜里在她耳边骂她的声音,也是那个偷走她吻的嫌疑人。原来真是他!全都是他!她本来就烦躁,莫名其妙挨了次骂,更是心塞,手上越抓越紧——话说回来,谁骂人叫细菌的?听起来真新鲜!

“我不怪你,你全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别理那假道士,他会害你。”

“细君,我不一样,我不会害你……顽顽……”

他发音“顽顽”的时候非常奇怪,虽然时机不对,温顽还是忍不住笑了。

这鬼居然有点港台腔。

闲云道长注意到她的异状,忙道:“他在骗你,不要听!”

“这个混账假道士!”那男声怒骂了一句,“顽顽,你要信我,谁都不会像我这样……”

温顽暗恼:你空口白牙就让我信你这个陌生人,真当我傻子呢?

这是骗人,未免也太没技术含量了!

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却突然感到脸上一热——靠!这鬼是不是又偷亲她?

“啊!”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灼热感消失,温顽分辨出那声音来自前方。

闲云道长!

她慌忙睁开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闲云道长惨叫一声,倒飞的一幕。

鬼像是没来过,那股冰冷感陡然退走,现场只剩下一个满地打滚的闲云道长。

那这法事,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顽顽!”孙小乔先奔向温顽,仔细检查她身上没伤,才赶紧跑去探望闲云道长,“舅舅,你怎么样?你,你到底怎么了?”

“啊……啊!”闲云道长哀嚎不止,死死地抱住头颅,滚来滚去。

一边哭闹一边满地打滚,看起来真像是闹着要吃糖的熊孩子。

呃,现在不是胡思乱想并落井下石的时候。

温顽赶紧冲过去和孙小乔一起把她舅舅搀起来:“道长,您先去那边休息吧?”

在附近有条长椅,这座道场很大,估计散步时很容易累,歇脚用的。

现在让他去长椅上坐坐也正好,她和孙小乔可没力气把他搀扶回他的大屋。

闲云道长呻吟了一路,他虚弱地任凭着二人搀扶,等坐上长椅后,慢慢地回过神。虽然他睁开眼后,还在哀嚎,但已经比之前像是被人砍了两条腿似的表现好很多了。他缓过气,猛然瞪了孙小乔一眼,又看向温顽。他眼底有着强烈的怒气,温顽还是难得被人用这么厌恶憎恨的目光盯着,实在憋闷,连忙问他:“闲云道长,您,您怎么了?”

她原本扶着他,可闲云道长猛然一甩,将她甩开。

“灾星……灾星!”他骂了温顽,又骂孙小乔:“你们给我惹来一个灾星!”

温顽一头雾水:“您说的是我?”

孙小乔什么都没看清楚,更加费解,她忙问温顽:“你刚才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啊!”温顽连忙摆手,“我是无辜的。”

“无辜?”闲云道长猛然一指大门,“走。”

温顽与孙小乔顿时面面相觑。

“走!”闲云道长怒喝道,“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孙小乔一愣:“都?”

闲云道长猛然站起来,明明还一脸虚弱的样子,却很有力气地推搡着她和孙小乔:“滚,一个个全都给我滚出去!不准留下,谁也不准,现在就给我走!”他直接一手一个抓住温顽和孙小乔,将二人抓到了大门口,推出去,然后利落地关上大门。

“轰!”

孙小乔呆呆地站在台阶上:“这扇门……他从来都不会关闭的,他怎么会气成这样?”

温顽回忆着闲云道长的表现,倒觉得他不是生气,更像是在害怕。

怕谁?

闲云道长似乎在刻意与她们划清界限,保持距离。这冷着脸的样子,有点像是……王锵!是了,那天夜里,王锵也是用送灾星的态度将她赶出门。也许孙小乔是受了她的牵连,被闲云道长一起迁怒,他不愿意留下温顽,也不愿意留下孙小乔了。温顽歉意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跟她说。那毕竟是她的舅舅呀。

不过,难道偷吻了她就跑的“那个”就是王锵和闲云道长都很忌讳的“人”?

阴冷的感觉遍布全身。

“我不是‘那个’,我是蒙惇。”那声音又响起了。

“谁!”温顽惊慌地捂住右边耳朵,刚刚有一股凉气突然吹入,伴随着那个声音和那句话。

孙小乔疑惑地扭头看她:“谁?”

“我不知道,他说他……”温顽结结巴巴的。

“那个”似乎想要告诉她他的名字。他叫,蒙惇?

不知何故,她一听见这两个字,立刻明白,蒙是哪个蒙,惇是哪个惇。

好像,那名字对她而言很熟悉。

“闲云道长可能是失败了。”她改口。

“失败了?”孙小乔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怎么会?”

也许,那位闲云道长是真的很厉害吧!至少从小看他秀本事长大的孙小乔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温顽觉得,当她看过闲云道长满地打滚的狼狈模样,这种幻想与迷思可能会淡薄不少。孙小乔喃喃自语:“我以为……”她以为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