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梁珏这想法,真的是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了。以前她就知道他极是善妒的,一个活生生的醋坛子。结果这辈子他竟然舍得将她拱手相让了,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还没有打算和离,更没有打算休夫,但她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梁珏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沉重:“自然是有原因的,这原因就写,我嫁入府中一年有余,始终未为妻主诞下一女半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犯了七出之一,被休也没有什么。”

他竟然能够对自己狠到这个地步,这下子沈孟真的是清醒多了。

她很不理解地问他:“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些什么吗?你不后悔吗?”要知道,她们这朝的开国皇帝,那是马背上出生的,男儿也不像前朝那么受拘束。但本朝女子对香火传承太重视了,七出之罪里的不能生育这一条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你既然说七出之罪,那也该知道,这个指的是五年内还未诞下女嗣,当然,查出身体有问题,女嗣难以孕育的除外。大夫又不是没有为你检查过,你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时候未到罢了。”梁珏上一世就怀过她们两个的孩子,虽然最后她没有能够平安出生。

她刚刚算了算,这一世那个孩子也差不多时间该到梁珏的肚子里落地扎根了。

梁珏的嘴唇抿紧成了一条直线,他的指尖深深地掐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痕迹:“只要我们都不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一点。”

沈孟深深地望着他,似乎要望进他的眼底深处:“可是你这样说,你与我和离之后,难觅良人。”

梁珏笑道:“若我与你和离,本也没有打算过再嫁。”上一世不是这个情况,但他也始终未曾有过改嫁的念头。

这一点,沈孟还是相信他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我从来未曾说过和离的话。更何况,你要和离,须得我同意才是,现在我不同意,你就不要再想这一些了。”

“可是陛下那边怎么交代?”他想起来前朝,有位深受皇帝宠爱的皇子看上了大臣,然后皇帝就赐死了那大臣的正君。

如今的皇帝不至于如此荒谬,但沈孟拂了皇帝的面子,下场也不至于好到哪里去的。他和沈侍郎想的是差不多的,虽然现在三殿下喜欢沈孟,可以护着沈孟。但是三殿下年纪也不小,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嫁人。

等对方有了妻主,肯定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夫郎心里有别人的。皇帝为三殿下选的妻主总不会地位低,嫁人之后,对方维护沈孟也就有了难度。

到时候皇帝清算总账,沈孟便是升迁了,也肯定不可能重要到无可取代。当今的圣上是个爱记仇的性子,而且手段狠辣。

这一点,从圣上对付前君后就知道,等到那个时候,也就是沈孟性命堪忧的时候。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无法忍受那天的到来。

沈孟道:“依着你的说法,若是我们两个和离了,你又有了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欺君之罪又是如何?”

梁珏道:“那只是大夫不好,不能算是欺君之罪的。而且你若是娶了皇子,陛下也不会对你如何。”若是那样的话,他会好好生下那个孩子,也算是有了念想。

沈孟着实是有几分哭笑不得,她扬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些事情由我来处置便好,我有些乏了,还是早些睡吧。我们明儿个还有分家的事情要处置呢,你需要留一些精力。”

她并不是很理解梁珏这种情深的人是怎么想的,但他对她情深,于她而言总不是一件坏事。

梁珏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妻主呼吸渐渐浅了下来,身体自然地从倚靠的姿势变成整个人滑落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 第053章

次日清晨,沈侍郎就开始着手分家的事情了。

梁珏作为她沈孟的夫郎,自然全程陪在她的身边,期间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柳璟,有点担心她因此难过失落:“咱们出去后也能好好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离开你。”

沈孟领了他这份情,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众人,压低声音道:“我没有难过。”

百善孝为先,在这个时代,沈孟作为小辈,是没有资格主动提分家的,即便是提了,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

若是平民百姓也就罢了,被骂上一句不孝,也不痛不痒的,但她的身份属于士大夫,仕途上最是忌讳不忠不孝。

所以即便并不想待在这个家里,她也还是忍耐了下来,这辈子她对沈母的耐心比上辈子还要差。

更何况,上辈子的记忆告诉她,沈母的寿命并不长久。而沈母死后,她那同母异父的妹妹闹出的幺蛾子不知道有多少,这么一想,分家这件事就更加不会让她觉得难过了。

梁珏不是很懂她的心思,但他对自家妻主的心绪变化极其敏感。她说自己无碍,并非在敷衍他,而是真的对此不在意。他心里稍稍舒了口气,那边负责此事的沈家家族长老又开始呼唤她了。

兴许是因为后生可畏,也可能是觉得沈侍郎糊涂,这沈家长老对沈孟的态度还是十分和蔼客气的,她站在祠堂的门口朝着柳璟挥手示意:“女郎,你且过来。”

沈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转头对梁珏道:“你先在这边等我,事情不会需要很久的。”

沈孟说话的时候,梁珏那双眸光潋滟的眼里只倒映着她的身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她。

他重重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站在原地等她:“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你尽管放心吧。”

如果不是因为沈家宗祠不允许男人进入,他肯定是要陪着沈孟一起进去,和她共同度过这个难关的。

叮嘱完了,沈孟便径直往祠堂的方向走,始终未曾回头看一眼。

等到祠堂的门合上,先前还对她十分和蔼的四长老就换了一副面孔:“不肖女孙沈孟,还不给祖师奶奶跪下!”

沈孟反驳道:“不知沈孟做错了什么,须得我下跪认错?”

祭拜祖先的时候,她们常常需要跪着,让她跪一跪这些先祖的牌位,倒也不是什么太让人难受的事情。但这个前提是祭拜先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以她做错事为由,让她向祖先忏悔赔罪。

沈侍郎这个时候就有了为人母亲的权威感了:“我屡屡劝你,凡事要晓得收敛,切不可木秀于林。这些教诲你不听,那也就罢了。但是你也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忠孝忠孝,便是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你怎么敢拒绝陛下的赐婚,还公然顶撞陛下呢?!”

沈侍郎一脸地痛心疾首,她觉得自个长女当时的举动,就像是脑子糊了屎,简直一点都不像是她们沈家人能做出来的事。

真的要彻底放弃这个能干的女儿,她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在沈李氏的怂恿和推动下,她还是决定将这个女儿分出去,免得将来她惹出祸事牵连了沈家。

沈孟神色平静:”母亲大人的意思是?”

沈家的族长清了清嗓子:”昨夜,我与你母亲,以及族中几位长老商量过了,孟儿你的性子太傲,并不适合沈家,今儿个沈家会将你剔除出去。从今往后,我们沈家不承担你犯下的罪过,也不会厚颜无耻地去要分享你获得的荣光。”

这话说的委婉,实际上就是要将她沈孟除族,这个是要上了官府公文,公开对外展示至少一个月,说不上让世人皆知,但至少邻里百姓还有在朝为官的那些同僚都能知晓。

最重要的是,皇帝也会知晓,这样子,不管是哪一方犯下什么诛九族的大事,两方都互不相干。

沈孟答应地很平静,一点都没有闹的意思,也没有半分留恋,就好像沈家对她而言一点价值都没有。

原本是想要教训女儿的,可是她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实在是让沈侍郎很有挫败感。

除族的事情敲定下来,沈孟按照规矩给老祖宗磕了几个头。从祠堂出来,也没有来得及和梁珏说得上话,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向了官衙。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沈家这面墙,早就被沈李氏捅的不知道多了多少个窟窿眼。

沈孟被除族的事情,很快就被传的沸沸扬扬,出于对家族的负面影响,沈家的倒没有太抨击沈孟的不好。

几乎所有负面的流言都是沈李氏在后推动的,沈孟的形象越不好,他自然越开心。

已经和沈孟一起从沈家院子搬出来的梁珏有点忧心忡忡,特别是在他又一次听到那些添油加醋的污蔑之后,他简直气的跳脚。

但是在家里,他完全不敢表现出负面情绪,就怕沈孟被他的糟糕情绪感染,整个人更加低落。

被小心呵护的沈孟搁下手里的书籍,伸了个懒腰:”行了,我没有夫郎想的那么脆弱。要你隐忍不发也不是因为对沈家有感情,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那现在呢?”

沈孟勾了勾嘴角:”从现在开始,整个京都,包括皇宫都会是我们的战场。”

☆、第054章

沈孟说这个话的时候,梁珏还不是很懂她话的意思。不过不管沈孟想要做些什么,作为她的正君,他总归是要无条件支持她的。

但是在“开战”之前,他们还有一个问题。原先他们住的地方,那是属于沈家的院子,如今他们已经从沈家分出去了,她们自然不可能继续赖在沈家,便很快地搬了出去,暂时住在他陪嫁的庄子里。

虽然这里有不少服侍他们的下人,但这庄子原本用于避暑度假的,实在是离京城中心有些远了,沈孟一早的时候要上朝,住在这么偏远的地方,着实是非常的不方便。

只是住了两日,沈孟就觉得受不了了,干脆直接住在翰林院,等着休沐日再回家来和沈孟团聚。

作为一个贤惠的夫郎,在这种事情上面,梁珏自然是表现出自己十分贴心的一面的,每次沈孟回家,他都会为她准备好她最喜欢的吃食,妻夫之间自然免不了温存,沈孟一回来,他就成了她的影子。

简直是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一刻也不要分离。沈孟虽然对那种事情并不是很热衷,但她到底是个正常的女人,加上顾念着上辈子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这为数不多的休沐日,她每次都能把梁珏做的直不起腰来。

反正第二日她走的时候,梁珏总是要错过送她的机会,这么折腾了将近一个月,到底还是梁珏受不了了,在沈孟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就去挑选了好几处的房子。

这种决定未来住处的事情,他也不会独自下决定,等到终于选到自己心仪的房子的时候,他就跑到沈孟的书房里头。

坐在自家妻主往日做的椅子上,亲手磨着她用过的松烟墨,他小小的沉默了一小会,提笔在纸上行云流水一般地写起来。

京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算太大,梁珏的信写好送出去,次日刚下了早朝,沈孟就被送信的人给堵住了:“沈大人,这里有您的信。”

沈孟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给她寄信。

“兴许是重了名字,你先给我看看外封吧。”

那信使掏了掏,从长袖里取出信来:“我送了十多年的信了,从未出过差错,而且这信上写的很清楚,送的就是翰林院的编修沈孟。”

她看了眼对方递过来的信,信被封得很严实,整个翰林院只有她这么一个叫沈孟的编修,上面的字迹也很是熟悉。

她觉得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来到底是谁写的,总归是认识的人。

沈孟便把那信收了下来,揣入自己的衣袖中:“这应当是我的信,真是多谢你了。”

信件是私密物,坐在翰林院中办公的时候,沈孟并不打算拆。但这么封来历不明的信搁在身上,又不知道内容,好像也是个隐患。

她寻了个机会,趁着进入藏书阁借阅书的时候,大半个人隐匿在角落里,掏出那封信拆开看了,这信被封存得很严密,沈孟拆开来外头的信,里头还有个信封,直到她连着拆了三个信封套,才从里头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最后一个小信封里头还夹杂着一些风干了的花瓣,让信纸染上了淡淡的香气。沈孟把信展开,在花香之外,又闻到了熟悉的墨香味。

虽然淡,但这味道分明是她惯用的松烟墨,沈孟这个才想起来为什么先前她觉得那字迹眼熟了,那分明是她的正君梁珏的笔迹。

只是他和上一世的笔迹差得有些远,她一时间恍惚,才没有记起来罢了。

莫不是想她想得太厉害了,沈孟这么想着,手上自觉放轻了动作,小心将信纸展开。

自搬出沈家,妻主与珏常常忍受分离之苦。虽珏对妻主之喜,风行八百里,可不问归期。

然家中尚有银两盈余,珏想,可有一方,使得我妻夫二人无需分离。昨日秋高气爽,我与管家寻了几处京都的府邸,一处东面向阳,庭中有假山凉亭,回廊流水。

春日有青草漫漫,夏日有藤蔓萦绕,绿萝苒苒,秋日里藤架硕果累累,冬日时更有腊梅傲雪,美不胜收。

珏甚是欢喜,不知妻主意下如何。

他写字的时候,并不像平日里那般洒脱写意,字里行间都看得出他的小心谨慎,当然也除了这份小心,这纸上也有掩盖不住的欢喜和雀跃。沈孟闭着眼,就能想象出他看宅子的时候的欢喜样子,写信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可能是太喜欢那处宅子了,他还特地附上了自己做的一幅画,上头的花鸟栩栩如生,连那一笔而成的豆点大的鸟雀眼睛,仿佛都透着一股子可怜巴巴。简直就像是梁珏瞪着那双痴情漂亮的眼睛求她,虽然不算顶美,但是她很吃自家夫郎这一套。

梁珏陪嫁的嫁妆很是丰厚,她带出来的,属于她死去的爹亲留给她的东西,也同样价值不菲。既然不缺钱,梁珏的这个要求她又怎么会不同意。等到寻了笔墨回信的时候,她顿了许久,最后只提笔写了一个字:准。

这封回信到梁珏手里的第二日,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的人给送到沈孟跟前来了,当然一同来的还有他们两个的行李。

这次搬家他请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像那天搬出沈家府邸一样,把沈孟平日里惯用的那些东西全都搬到了新的住处。办事的人有了经验,安置东西安置得很快。等沈孟应卯的时候,梁珏已经到了宫门口喜气洋洋地等着她了。

他辛辛苦苦的来,沈孟也惦念着他的好,在马车里的时候,妻夫二人自然是温存了一番,不过顾念着梁珏辛苦,她做的很有分寸,可以说是浅尝辄止。

等到到了梁珏选的地方,沈孟的神情一瞬间有点微妙,脸上的笑容也是顷刻间无影无踪。

梁珏说的开心,但时时刻刻地在注意沈孟的情绪,在她情绪变化的同时,他也收敛了笑意,问她:“妻主这是不喜欢吗?”

他确实是在信中询问了沈孟的意见的,也把地方描绘得很清楚,但这画到底是和现实有差距的,沈孟不喜欢也不是没有可能贼婆重口逆袭。他抿紧了唇,有些后悔自己做决定太仓促。

过几日就是沈孟的休沐日,他要是能够多忍上一忍,说不定情况就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