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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曾在一本旧书里看过相关记载,说御魂术的最高境界,不是去控制灵异魂怪,而是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人办事,就像调兵遣将,只有兵将心悦诚服,才能势如破竹。

只是现在能达到御魂术最高境界的术士越来越少,有正义感的术士,将灵异鬼怪一律视作邪门歪道,正邪不两立,必先除之而后快。心术不正的,又只想走捷径,迫使他们屈服,长此以往,人鬼之间的信任快速流失,整个社会已经达到谈鬼色变地步。

窗外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闷热一天的居民和学生纷纷下楼散步,操场上隐约传来欢声笑语。

陈诺把一个土黄色陶瓷瓶给鬼小哥,很小一只,攥在手心里刚好。

“这是给我做的家?”鬼小哥闭一只眼,往瓶口里看。

陈诺点头:“你不能总住我们寝室,再住段时间,其他人会生病的。”

鬼小哥感到可惜,不过能理解,陈诺送他下楼,鬼小哥一步三回头:“陈姐姐,我可以回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

鬼小哥嘻嘻笑,风一样刮走,瞬间没了踪迹。

陈诺转身上楼,同时给林禹年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室友让我代转达,谢谢年年的水果,甜甜甜~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林禹年回复,正好阮春婷问她去不去上自习,陈诺应声,手机丢抽屉里,和阮春婷结伴去图书馆。

……

梅林路的露天排挡喧闹异常,林禹年没听见短信提醒声。

傍晚他帮余婷婷修好下水管道,余婷婷说什么也不让走,要做东请吃饭,末了又喊上陆迟,一伙人在大排档吃海鲜,桌边两扎啤酒。

余婷婷比陆迟和林禹年低一届,短发大眼,尖尖下巴,娇俏直爽,堪称警队一枝花,平时往前凑的男警不少,可她还是和同校的两位师兄来往的多,并且深信一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眼下余婷婷听他俩闲谈近来几宗案件,央求道:“两位师兄,以后跑案子可以带上我吗?”

林禹年笑容温和,委婉拒绝:“王队比我们有经验,你跟他学到的东西只会比我们多。”

他们刚工作那会儿也有师父,这是警队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余婷婷惨兮兮的说:“王队人很好,但他只安排我看卷宗,纸上得来终觉浅。”

相较林禹年的随和,陆迟并没那么好讲话:“想跑案子可以,自己和王队说,如果王队那里没意见,你想跟谁就跟谁。”

余婷婷扯了两下嘴巴,笑说:“陆师兄说的有理,多谢教导!”

陆迟缄默,他教什么了……

女人,就是表里不一!

第二天还要上班,他们没喝太多,不到九点就散了场,余婷婷喝得脸颊发红,问:“你们两个,谁负责送我回去?”

陆迟说:“我还有事。”

林禹年笑:“走吧,我送你。”

说还有事的人,回去洗了澡便坐在客厅……打游戏……

林禹年快十点才回,陆迟还在打,见他回来,问了一句,“一起?”

林禹年看眼手机:“不了。”

说完,他去阳台给陈诺打电话,没人接,又改发了条信息过去:下次休息,再过来吃饭。

……

周一排班表上轮到陈诺值班,白连夜二十四小时,是她和高老师对班。

其实也没有太多事可做,查查房写写病历,再跑跑腿,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完晚饭休息片刻,高老师带陈诺进行睡前最后一次查房,着重查看两个肾衰兼心衰的患者,再有就是几个患肾病综合征的小儿。

2501病房的东东,还不满一岁,是所有肾病综合征患者里年纪最小的,全身浮肿,皮肤被撑开,紧绷而光亮,两条肉呼呼的腿,一按一个坑。

2501病房此时紧闭着,高老师讲完肾病综合征的临床表现,然后拧门把手,结果没拧开……

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了。

“怎么回事……”高老师嘀咕一声,整个人趴在门板上,透过玻璃孔往里看:“他们在干什么……”

陈诺拍拍他:“让我看看。”

高老师让开,陈诺看了会儿,看懂了,回头道:“东东的家属在给东东‘竖筷’。”

“竖筷”驱病法在民间很常见,如果家中突然有人莫名其妙生病,发烧头昏,并且找不到原因时,按民间的说法就是遇鬼了。

竖筷法五花八门,但总的来说也就只有两种,一种简便法,还有一种复杂法。

简便竖筷法适用于撞见“家中亲戚”,方法很简单,关窗闭户,碗底一口水,一双筷,把筷子竖到碗里,以手扶着,然后和魂灵讲话,诸如“你是不是他爷爷”、“是不是他奶奶”之类,如果是,松开手后,两根筷子会直直立在碗里,如果不是,就会立刻倒下。

复杂竖筷法需要竖筷的人有点真本事,适用于撞见“外人”。同样碗底一口水,一双筷,一共竖三次。

第一次竖筷,确定是否撞见“外人”,口中多默念“是否拦了你路,挡了你的桥”。

第二次竖筷,确定撞见什么性质的“外人”,是吊死鬼还是落水鬼还是无头鬼。

第三次竖筷,则是送鬼。

所谓招鬼容易送鬼难,“家中亲戚”都是自家人,还比较好讲话,如果是“外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陈诺给一无所知的高老师“科普”了一遍。

高老师听完后,眉头紧锁,显然极不赞同这种做法:“肾病综合征一大合并症就是感染发烧,发烧了不好好打消炎药,竖筷子有什么用,太愚昧了!”

他才讲完,一阵风吹来,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突然就冷了起来。

陈诺没跟他讲,他身后站了个瘦巴巴的老头儿。

第5章 陆迟迟

老头儿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比高老师还要瘦削,面色青紫发黑,眼珠子凸出,一双脚吊悬在半空中,始终不着地,单从鬼相上来看,有点恶形恶相。

陈诺初步判定他应该是只吊死鬼。

高老师没察觉,仍在数落病人家属愚昧落后,陈诺突然拽他一把,然后掸掸他肩上并不存在的灰,提醒他:“你挡路了。”

高老师:“……”

陈诺话音才落,老头儿嗖得一下进了病房,带过一阵阴风,冰凉透心。

吊死鬼不仅恶形恶相,阴煞之气还很重。

高老师神经骤然紧绷,警惕环顾四周,长长的走廊里除了他俩,并没有其他人,空荡荡显得有些瘆人。

“我挡谁路了?”他后知后觉的问。

陈诺没功夫理会,手放在门把上,试着晃动几下,然后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张饭卡,塞进门缝中,窸窸窣窣几个来回。

咔嗒,房门应声而开。

下秒,陈诺已经进去,反手将门锁上,呼啦一声拽上门帘,丢高老师在外目瞪口呆。

病房里的三个家属也被惊得齐齐站了起来,包括正在竖筷的中年阿姨。

“医生?”东东的爸爸不敢置信的看着陈诺,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反锁了门的。

其实三个家属多少都有点心虚,毕竟在医院“做法”,像是摆明了不相信医院。可他们实在是被急坏了,东东发烧好几天,打消炎药也不见好,退了烧烧了退,反反复复,听老家人讲可能是撞邪,迫于无奈才想到这招。

“哦,我来给东东量体温。”陈诺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根体温计,手里甩一甩,甩到36度以下。

她理由很充分,打消所有人疑惑。

东东被妈妈拥着靠在床头,肉呼呼的小脸无精打采,嘴唇也干巴巴的,闭着眼睛哼哼唧唧,似哭非哭。

一阵凉风刮过,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更加不安起来,在妈妈怀里哭闹不停,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手脚不停乱动,他妈妈差点抱不住,急出一身汗。

“我抱抱看。”陈诺靠近他们母子,从年轻妈妈手中接过小家伙,眼角余光扫过不敢再靠近的老头儿,她轻拍怀中小身子:“东东,你是最乖的对不对?吃药不哭,打针也不哭,现在也勇敢点好不好?”

她讲话声音和缓轻柔,带着安抚,小家伙瘪着嘴,懵懵懂懂看着陈诺,大眼里还包着泪,抽抽噎噎打了个嗝。

东东妈妈舒口气,反手擦擦额上汗,神色疲累:“天天晚上闹,差不多就这个时间,怎么哄也哄不好。”

东东爸爸附和,又尴尬挠头,给陈诺介绍:“医生,这是我老家大姨。”

陈诺和大姨打招呼,然后说:“大姨,您继续吧。”她丝毫没有走意思。

大姨:“……”

不得不说,大姨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至少她猜中了老头儿是什么鬼,只是招鬼容易送鬼难,眼前这个老头儿显然是个难缠货。

“娘家米面饭,扫你去三千门外!”一阵咕咕唧唧的嘀咕后,大姨低喝一声,撒了两把米面出去。

可惜碗里的筷子仍旧直直竖着,没有半点倒下迹象,意味着那只鬼并不领情。

大姨愕然,一时没了注意。

陈诺道:“大姨,要不给我试试?”

“你?”大姨打量陈诺一番,眼含不赞同:“小姑娘,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你想学,大姨回头再教……”

她话音未落,陈诺已经泼出碗里的水,同样用竖筷法,不同的是,碗里空荡荡没有半口水,陈诺也没有刻意用手去扶筷子。

“天理昭昭,恶灵现身!”陈诺低斥一句,原本横躺在碗口的筷子立刻竖了起来。

大姨:“……”

东东爸:“……”

东东妈:“……”

无视三人呆若木鸡,陈诺顺手抽出火纸,手术刀片划破指头,一鼓作气在火纸上画下通灵符。

伴随最后一笔落下,老头儿在陈诺眼中越来越清晰,他嗓音粗糙且洪亮,大约是个暴脾气,半空里飘来飘去,两手掐腰,破口大骂陈诺多管闲事。

陈诺无奈掏掏耳朵,客客气气道:“大爷,冤有头债有主,东东才一岁,招您惹您了?如果不小心惹到,我让他爸妈给您赔个礼?”

据《如何与鬼沟通,它是门艺术》这本书中记载,对付脾气暴躁的鬼,比它更暴躁,是下下策;一言不合就开打,是中策;劝它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是上上策。

“他没惹我,他奶奶惹到我了!”老头儿哼一声,气得不轻。

……

陈诺旁若无人的“自说自话”,落在其他三人眼中,不亚于神经病。

好在大姨还算见多识广,先合上嘴巴,示意外甥和外甥媳妇不要打扰。

任由陈诺一人神神叨叨的说了一会儿,总算与鬼老头儿达成和平共处五项条约,鬼老头儿满意飘走,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如果解决不了,还会来纠缠,势必要让他们家宅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