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主任,你什麽意思?」
「德贵,你还不懂我什麽意思吗,嘿嘿……」
李德贵脸色阴沉下来,冷冷拒绝:「张主任,你在外见惯了花草,就不要打我儿媳主意了吧。」
「德贵啊,正是我碰过太多女人,才发现你的儿媳,啧啧,那简直是极品啊!」
张主任眼睛眯成一条缝,边笑边搓手:「她呀,不是有娃了嘛,那给我来几炮有又什麽所谓?以後呢,我每个月……呃不,每周都上门走访一次,也不算多,你觉得呢?」
李德贵动了真怒,拍着餐桌立马站起来:「你……哼,休想!」
「唉,这就难办了……」
张主任也站起来,好整以暇地说:「成兰啊,你别以为改名换姓来到这儿,就没人揪你出来了,真被抓到,那死刑可跑不了……」
「狗屁死刑,我不在乎!」
「成兰,我知道,知道!别激动啊,你就一副烂命,活不了多长时间,可你的好儿子铁根呢,嘿嘿,他总要生活吧……」
李德贵欲言又止,脸上的皱纹本就很深,那一刻仿佛又老了好几岁,失魂落魄坐下,喝了好几杯酒,许久才开口:「好……」
「哈哈哈哈,识时务者!那快让她进来,先帮我含下鸡巴,嘿嘿!」
张主任兴奋难耐,随後想到了什麽,四目张望,谨慎地说:「对了,那傻子不在家吧,免得又疯起来……不不我说错了,是你儿子,铁根啊,那个好铁根!」
李德贵忍不住冷哼,声音冷冽:「等会,我会让儿媳进房间,可你听清楚了,她,不是妓女!你别瞎提那麽多鸡巴要求,知道吗!」
「嘿嘿,行,行,明白!」
吴辰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猛地锤墙,眼睛直冒火:「这老匹夫,畜生!」
他急忙冲去牛棚孔洞,朝庭院外的雪大喊:「雪,当心啊,那张主任要强奸你,听到了吗!」
雪正在角落里扫地,听到吴辰呼喊後,诧异地回头,刚想走过去,但李德贵已经走出来,示意她离开进来屋里。
辰还想呐喊,可雪朝他做了一个嘘声手势,用唇语说出三个字:「等等哦。」
完了,雪没听到,我该怎麽办……吴辰的内心一团糟,现在哪怕他怎麽喊,都阻止不了张主任的侵犯,而铁根一时半刻内肯定赶不回来。
突然,他看到李德贵从屋子里走出来,关上房门後,大步踏出庭院,回头看了看屋内,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沈。
李德贵要去哪里,他是去搬救兵,还是防止铁根闯进来破坏好事……吴辰想不明白,这时客厅里已经传来雪的呵斥。
「张主任,你有什麽话就直说,别动手动脚,放尊重点!」
「若雪,你那生气的小脸蛋,太可爱了,水灵灵的,来让我摸摸—— 」
「走开!」
雪用尽所有力气才推开他,一脸厌恶地瞪着,大声往外喊:「救命啊!李德贵,李德贵,你去哪了!」
「哎,若雪啊,公公都关上大门离开了,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老实一点,好好陪我玩玩呗—— 」
「你……你们,无耻!」
客厅传来衣服撕扯的声音,还有一些锅碗被摔到地上,随後雪捂住胸口,急忙冲进房间,想关紧房门,却慢了一步,因为张主任用鞋卡住门缝。
张主任浑身上下有两百斤重量,他即使行动不便,也不是雪的那副娇弱身躯能抵挡,很快就被撞倒在地,让狼成功进来卧室。
「放开,放开我!」
雪不断尖叫,用脚尖使劲踹他,张主任趁机抓住她脚腕,用力扯到自己身边,抚摸着她的精秀足踝,赞不绝口:「小脚丫可真白啊!」
雪的左脚被牢牢抓住後,没有放弃反抗,右腿猛地一踢,向他裤裆里踹。
「啊!!」
张主任痛苦地弯下腰,而雪顺势挣脱他的魔爪,匆忙爬上床,往里面钻。
「臭货,跑,你他妈还想跑哪儿去!」
张主任恶狠狠地说,那肥胖身躯往床上一扑,随後双手死死按住她翘臀,连同内裤一并扯下来。
「啊——!」
雪的尖叫声传遍整个房间,用手拼命抓住内裤,娇躯不断往後缩,和张主任陷入僵持之中。
「你她娘以为我治不了你,是吧!」
张主任脸色赤红,三两步地爬上床,随後迅速压在雪身上,摁住她手腕,将满是油腻的脸凑到她粉颈处。
「呜……救命……放开我,你……你这是强奸!」
雪痛苦不堪,使劲哭喊,螓首偏向一侧,不想面对那副丑恶嘴脸,可那两个手腕被死死压住,完全动不了,再加上有肥硕的身躯压着,更是透不过气来。
「嘿,这个村有几十个被拐来的妇女,哪一个不是被强奸啊,既然抵抗不了,你不就该学会享受吗,贱货!」
张主任甩了她一巴掌,见她的抵抗渐渐弱下来,露出胜利者微笑,那厚实嘴唇狂舔美人的粉颈,舌头都伸了出来。
雪没再出声,侧着脸,心如死灰。
张主任的头缓缓往下,隔着衣服啃咬那饱满浑圆的玉乳,最後干脆抓住衣襟口,粗鲁地扯烂,露出一大片凝滑肌肤。薄薄的文胸覆盖在圆润玉乳上,显得弱不禁风,深邃的乳沟撩人心怀,刺激着张主任的眼部神经。
「啧啧,这对白奶子,太滑了,比家里那臭婆娘好摸多了,以後啊,等你生了娃开始哺乳,里面的奶水肯定很足吧,嘿嘿……有口福了—— 」
「无耻……流氓!」雪的眼眸十分冰冷,既悲愤又无可奈何。
乳罩被他轻易扯开,白皙的柔乳弹跳而出,滑嫩细腻,他迫不及待含住其中一颗凸起的乳头,鼻子发出粗重喘息。
此时,张主任并未发现,在头顶上的墙壁缝隙处,有一团焰火燃烧。
吴辰点燃了一根火柴,而另一只手端着开了盖的煤油灯,表情狰狞。他想全部倒在张主任背上,最好和皮肤直接接触,然後将火柴扔下去,把他烧伤。
可缝隙很小,他试了几次都没有任何把握,甚至担心误伤雪,可耳朵里不断传来她的惨叫声,让脑海里的疯狂,又渐渐盖过理智。
窗外突然有了动静,成功吸引吴辰的注意,眼角一瞥,竟是李德贵!
他手里端着一块熟悉的蓝色物体,正是二蛋的MP4 ,而且还有摄像功能,往卧室里拍摄,镜头对准了床上两人。
这该死的老匹夫,不阻止,竟然还有心情拍摄!吴辰心里涌出一股戾气,手上的煤油灯抖了抖,那疯狂念头重新涌上脑门。
雪依然在挣紮,大声哭喊,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阻止他扯掉自己内裤,双腿使劲狂蹬。她随手从桌上抓起小物品,迅速拍向张主任的脑门。
「啊啊——!」
张主任捂着额头往後倒,发出哀嚎声。他定睛一看,竟是一个指甲钳,虽然没弄出血,但额头已经开始红肿。
「臭婊子,我……我要操死你!」
发狂後的张主任,表情更为狰狞,解开了裤裆,而雪已经被逼到墙角,用枕头挡住衣衫不整的躯体,脸色满是慌乱。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人踹开,进来的人正是铁根,他眼睛涨红,咬牙切齿地扑向张主任,抡起拳头使劲狂揍!
张主任一瞬间被打懵了,鼻血喷涌而出,完全没有还手之路。他怪叫一声,都来不及穿上裤子,疯狂地往外逃窜。
「铁根,回来,不要追了,回来!」
铁根气得全身发抖,状若癫狂,被雪拉住手腕後,才稍微冷静一点,嘴唇哆嗦着说:「他欺……欺负俺媳妇儿,打……打死,打死他!」
「铁根,没事……我没事了,你冷静点!」
雪见他身体狂抖,不由分说把他搂到了怀里,轻拍肩膀,温柔地说:「没事了,铁根保护媳妇了,没事了,都没事了……」
吴辰怔怔地看着两人,手上的火柴早已熄灭,甚至烧到他手指,他眸子里掩饰不住那份嫉妒,明明他也有资格保护雪的,明明该接受哄的人,是他啊!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脑袋里满是混沌,失去思考能力。而另一边,庭院里传来张主任的低声咆哮。
「李德贵,你这个王八蛋,敢阴我!快拿给我!」
「张主任,做人留一线为好,这个视频我不会公布,但如果你再不走,可别怪我儿子出来了。」
「臭王八,你有什麽能耐威胁我啊,哈哈哈,你他妈就等着坐穿牢狱吧!」
李德贵冷静地说:「随便,反正我是没多少时间,都活了大半辈子,够了,倒是你,张主任,窝藏人贩、参与拐卖、强奸妇女……这些罪名,可承受的住?」
「你,你……」张主任捂住鼻头,还想放狠话,但又怕铁根冲出来,瞪了李德贵一眼後,踉跄地跑了。
卧室内,铁根的热血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脸上的红晕很快冷却,但全身仿佛一瞬间被抽空,抽搐几下,竟晕倒在了床上。
「铁根,铁根!你怎麽了!」雪的语气很焦急,使劲摇晃他身体。
李德贵听到里面动静後,立即赶进来,摸了摸铁根额头,松了一口气说:「没事,铁根啊,就这毛病,一激动就容易犯晕,睡一觉就好了。」
雪没有擡头,只一直看向铁根,压根不想理睬他。
李德贵自知理亏,难得没有板起脸,神态犹豫,低声说:「小雪,你……没啥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我……能有什麽事?」
李德贵没有反驳,靠在墙边,呼出一口浊气:「唉,是我的错……」
雪突然擡头看向了他,目光冷冽:「不,你没错!反正我希若雪命苦,就是你玩物,是你的生育工具,不是吗?你什麽时候玩厌了,玩倦了,就可以把我扔出去了,或者废物利用,让我当个妓女,赚点外快也行……」
李德贵老脸微红,瞪起了胡子:「你净瞎说什麽!」
「李德贵,我有说错吗?你每天脑海里想的……不就是想尽任何方式操我吗?从我来到这里第一天起,你就偷窥我洗澡,拿我内衣裤自慰,後来终於按捺不住,把我强奸了,弄大肚子了,还不放过我……好了,现在你儿子晕过去了,你是不是又可以趁火打劫了?」
雪抹掉眼泪,随後脱掉了内裤,向他张开腿,语气平静:「你想,那就来吧,我绝对不会哼声!」
李德贵楞住了,他站在原地,看了看雪,嘴唇张开,说不出任何话,表情里带有一丝痛苦和无奈。
最後,他缓慢地走到雪面前,拿起被子,盖在她的凝白躯体上,声音很苍老:「你……穿上衣服吧,别着凉了……」
他没再说什麽,转过身,步履缓慢地离开房间。
雪往铁根身边缩了缩,低头看着熟睡的他,神色黯然。心情同样复杂的还有吴辰,周围的黑暗正一点点磨掉他的韧劲和耐心,原本的热血慢慢消退,内心越加冰冷。
从那天起,李德贵没再碰雪的身体,一方面可能是良心未泯,想修复两人的破裂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身体状态逐渐恶化,他的咳嗽声越来越重,哪怕是困在牛棚里的吴辰都能听见。
铁根买了不少药回来,当然他不会分辨药物,而是拿着雪手写的清单去镇上买回来。每次看到柜子里的一堆药,李德贵就开始抱怨:「糟蹋了,这都是钱啊……」
雪毫不给他留情面:「少喝点酒,少赌博,才最省钱。」
反之,铁根的身体很健康,平时总是挑最重的活去干,来赚各种辛苦钱,雪看在眼里,於心不忍,偶尔会一起帮忙。
至於做饭,则换成李德贵来做,他的生活节奏似乎永远固定,每次做完饭就去串门打麻将,在出门前总会锁好自己房门。
吴辰则在牛棚里养精蓄锐,他不死心,外面一旦没有动静,就开始撬墙上的铁链,手指变得粗糙,经常磨出血。
……
五月,春暖大地,挥散掉高原上的所有阴冷。
雪的肚子有了轻微隆起,但是不明显,她让铁根彻底清扫牛棚,还搬来了脸盆、旧床和薄被等用品,李德贵没事做,也亲自过来帮忙。
吴辰默不作声地站着,眼睛死死盯向李德贵,他的手一直在抖,被雪暗示了好几次才没有冲动。
「行了,差不多得了,反正你在这也住不长久。」
李德贵甩了甩手,让铁根和雪出去,随後他看了看吴辰,脸色颇有深意,锁上了牛棚,还换了一副新铁链。而钥匙一直由李德贵保管,即使雪进过他房间几次了,也找不到钥匙的存放之地,唯一可能的解释,那把钥匙他一直带身上。
过了一会儿,雪悄悄回来,对吴辰说:「辰,你……没事吧?」
「雪,你说呢,我……当然有事!」
吴辰忍了很久,终於爆发出来,朝她狂吼:「你知道我等这一刻有多久了?不,你根本不知道啊!」
「我在这破牛棚住了有多长时间,我算算……有三个月了,你知道我一直被困在这里有多难受吗,你不知道!」
「刚刚,那个老头就在我面前,我绝对有把握可以将他脖子拧下来,我可以肯定,可以发誓!可现在,什麽都没了,什麽都没了!下一次他进来,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我简直要疯了……」
辰颓然地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雪啊,他就是骗子!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啊……」
雪紧紧握住他的手,脸色也很痛苦:「辰,对不起,对不起……可如果能选择,我……我不希望你去杀任何人,那是违法的,那是犯罪行为,我不想你冲动……」
这时,吴辰擡起头,很认真地盯着她,语气变平静了:「雪,你知道的,这不是迫使你阻止我的理由,我……需要听真话,你告诉我。」
「辰,我……我不知道怎麽说……」
「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吴辰一针见血,让雪垂下了头,轻抚那微微鼓起的腹部,犹豫一声:「嗯,我不忍心……」
「什麽不忍心?」
「我不知道,我心情好乱……曾经,我特别痛恨李德贵,我恨不得采取任何方式杀了他,可……自从怀孕後,我就……」
吴辰楞住了,视线同样聚焦在她腹部上,不确定地说:「真的就因为……他?」
雪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流出,这一次没有否认,用力地点头:「嗯!」
「我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叫什麽名字,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更不清楚他是不是残障儿,都有什麽缺陷,可我只要一想到,一想到孩子出生时就没了父亲,就,就……所以……我们给他一个机会吧……」
吴辰的嘴角猛地抽搐,眼泪流了出来:「可,你要看着我一直被锁在牛棚里吗,你要看着那老头,活生生把我弄死在这里吗?」
「不是的!」
雪深吸一口气,语气又坚定起来:「如果……如果李德贵真的背弃诺言,当我生下孩子後,依然囚禁不放你走、甚至想杀你,我就……我就亲手杀了他,杀人的事,我来做,我来承受!」
「放我走?难道……你是要留在这里吗?」
雪抿着嘴,脸色复杂:「辰,我……我不知道。」
吴辰喃喃自语:「我辛苦找你,找了这麽久,花费无数心血,现在却只有我一个人回去,那还有什麽意义啊……」
雪愧疚地低下头,没有说话,哭着离开了。
……
青石村只有一个小学,说是小学,其实是普通的民房搭建而成,没有校长,只有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教书,里面有二十多个学生。
去年冬天,老太不幸去世,而老伴不识字,没法教书,因此村里的儿童停止上学,整个冬天无所事事,到处疯玩。
直到那名老人知道雪是大学生身份後,便找上门来和她商量,能不能教一下那群孩子,补回他们被耽误的课程。
雪是一个内心很软的人,而且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百般哀求,她便答应了。
由於怀孕,她行动不方便,因此上课地点只能选在门前的庭院里,摆一块小黑板,小桌子,十几张凳子,简易的课室就搭建完毕。
雪此前只当过舞蹈老师,虽然没有教学经验,但有教材在手,研究了几天才摸到一点门道。她只教语文和数学,英语很少教,因为那群孩子完全没有任何基础,能认识英文字母就差不多了。
每天早上,庭院里都传来整齐的朗诵声,而吴辰除了看书,就是靠在孔洞口,注视着悉心教导孩子的雪,他内心既感慨,又对未来充满迷茫。
他无法想象,如果雪长期留在这里,会不会加深更多羁绊,以至於真的回不去城市了。
就这样,他一天天看着雪的肚子大起来,从原本的微微鼓起,到撑起一个小型的弧线,这个过程只需两个月。
唯一让他好受的地方是,铁根终於没和雪同房了。
早在李德贵停止侵犯她开始,铁根就没碰过她身体,只能自己忍着。有时候,雪见他憋得难受,会帮他撸管,不过任凭铁根如何哀求,她就是不肯口交。
在身材方面,雪保持着和怀孕前差不多的窈窕形态,这主要得益平时经常做运动和练瑜伽,身材没有丝毫走样。
除此之外,隔壁的玲姨总是三番四次上门,传授雪各种怀孕的注意事项和饮食禁忌。雪虽然不喜欢听她唠叨,但每次会用纸记下来,并贴在床头柜子上,叮嘱自己。
这一切吴辰都看在眼里,显然,雪似乎渐渐习惯了孕妇身份,并且在为如何当好一个母亲做出各种尝试,买来不少书籍,闲暇时间就在房间里读,让吴辰内心更不安了。
十月,雪已经怀孕有八个月了,肚子高高鼓起。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坐在牛棚外和吴辰聊天、看书。铁根还专门制作了一张可以仰躺的木椅,让雪坐着的时候没那麽辛苦。
李德贵的性格变得古怪起来,这一点不仅是雪,连吴辰都能感受出来。首先他骂铁根的次数多起来,有时候仅仅是很小的一个失误,就会骂上他大半小时。
铁根从来不会反驳,耐着性子让他骂,过後会一个人在庭院里闷着砍柴。当然他的单纯性子也很好哄,只要有雪的一两句安慰,或者和一群孩子闹腾起来,很快转阴为晴。
为此,雪曾私下和李德贵交谈一番。李德贵是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而当雪问起具体缘由时,他又答不上来。
吴辰看得很开:「正常,是不是人老了,都会得偏执症?」
雪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但他给我的错觉,更像是……吃醋?」
为此,但凡在李德贵面前,雪都会注意和铁根的沟通方式,渐渐的,老头的脾气果然没那麽暴躁。
……
村里来上课的孩子,普遍在七八岁左右,性格懵懂纯真,即使路途遥远,天气再冷,他们也坚持跑来上课,瞪大眼睛注视着雪,并用铅笔认真在纸上写划。
一般情况下,雪都是坐在凳子上教学,这样没那麽累。她教得很用心,虽然每个孩子的学习进度不一致,但她能逐一去解疑指导,很有耐心,有时候甚至教导一些思想道德,纠正不少的错误观念,比如珍惜时间、读书有用、拐卖是犯罪行为等。
吴辰内心颇有感触,问她为何要坚持教书,挺着肚子上课本身就难受,甚至有时候还要当起半个母亲的角色,去教导他们。
「确实,我怀孕以来的日子,真的很难受,又吐又吃不下东西,腰椎很酸痛,可每次看到他们一脸求知的模样,心情便好了很多,反正嘛,我在家也没事做……」
「嗯,就这些?」吴辰了解她,知道她话没说全。
雪叹了一声,脸色复杂:「当然有……辰你知道吗,这些孩子……从小就没有人教,都是留守儿童,如果他们没学好,日後面临的命运就是童工、各种黑矿工、流氓,甚至参与犯罪,做人贩子……」
「这一年来,我看得太多了,其实……没有哪个孩子的天性是好或者坏,更不能说,农村孩子、偏远山区的孩子就该被嫌弃抛弃,然後放任堕落,他们……原本应该健康成长,原本是自信踏出这片贫瘠土地,而不是一代代地陷入贫穷怪圈里……我当然知道自己能力不行,可……又如何呢?即使我不可能改变所有人,但至少能改变一小部分,也是希望啊,一丁点的希望,也好过永无止境的绝望,不是吗……」
雪的这番话,让吴辰久久不言,他明白,他理解,可依然无法接受,语气苦涩:「可……你终究不属於这里啊,我不可能,也不允许你留在这里的。」
「嗯,我知道,所以……我才争分夺秒地教他们,能教多少就是多少,好吗?」雪的语气格外温柔,用力握住吴辰的手,让他的担忧消除不少。
十二月初,是雪的临产期,她已经停掉了上课安排,每天除了陪吴辰,就是呆在房间里,腹部已经撑成一个滚圆,微往下坠,行动极其不便。
「辰,天气越来越冷了,里面的被子够暖吗?」
「够暖了,雪你快回房间吧,外面冷,多注意身体……」吴辰每次一看到她鼓起的腹部,内心就很痛,仍要假装平静。
「好,那我先回去了—— 」
雪点点头,刚准备离开,突然弯下了腰,捂住腹部,脸色异常难看:「唔……痛……」
「雪,你没事吧,是腹部痛吗,糟了,人呢,人呢!快出来!」
吴辰急忙大喊,很快李德贵冲了出来,急忙搀扶着雪。铁根也刚从外面回来,匆忙跑到雪身边,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很慌乱:「爹,怎麽办……怎麽办!」
「快去喊隔壁的张叔,就说小雪要分娩了,得立刻送镇上!」
「哦哦哦,好,好!」
雪痛得快要晕厥过去,被李德贵扶着缓缓出庭院。吴辰没有出声,看着几人远去後,不禁悲凉。他既希望雪安然无恙,也对自己不能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而难过。
隔壁的张叔早有准备,开着带蓬的电动三轮车过来,随後李德贵和铁根将雪扶上後座,而旁边还再坐一个人。
「铁根,你回去等消息吧,我和小雪去医院。」
铁根欲言又止,他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三轮车走远,失魂落魄地返回庭院。就这样,整整一周时间,他除了吃喝睡,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等待。
吴辰同样很煎熬,一直祈祷着,希望雪能平安顺产。他曾尝试忽悠铁根,放他出来,可在铁根的潜意识里,李德贵不准他开牛棚门,已经成第一铁律,严格遵守,没有理睬他的劝导。
终於,庭院外传来三轮车的声音,铁根赤着脚立即冲了出去。
吴辰使劲往孔洞外看,只见李德贵率先进来,怀里抱着襁褓,之後雪在铁根的搀扶下也慢慢进来。
分娩後,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即使裹着大衣,也没有多少血色,看起来伤了不少元气。她没有和李德贵一起进屋,而是走到牛棚,看着吴辰,脸色复杂。
「辰,我……回来了。」
「雪,回来就好,身体如何了?」吴辰紧握住她的手,十分冰凉,内心很难受。
「嗯,是顺产,现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吴辰沈默了会,继续问:「男的,还是女的?」
「男孩,6.5 斤……」
「有起名字吗?」
「我不清楚,好像李德贵……已经给他起名字了。」
「叫什麽?」
「叫安成……李安成。」
吴辰怔怔地点头,抚摸着她手腕,柔声说:「好,那……你先回屋子里吧,你先养好身体,我们再讨论下一步。」
「嗯……我会找个时间,和李德贵好好说清楚,你相信我。」
「雪,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
……
回来没多久,雪就突然患上重感冒,几乎下不了床,穿了好多件衣服,还是觉得冷,面无血色。
李德贵为婴儿的事忙前忙後,他又是换尿布,又是熬粥和面食,又是拿各种玩具哄婴儿开心。而铁根始终陪在雪的身边,相比婴儿,他更在乎雪的身体健康,紧紧地守护着。
过了大半个月,雪的身体渐渐康复,而隔壁的玲姨过来帮忙带孩子,并指导雪如何用母乳喂养。
一开始雪很不情愿,直到怀里的男婴含住她乳头,条件性反射进行吮吸,那一瞬间便释怀了。
生完孩子後,雪的乳房大了一圈,依然坚挺饱满,没有下垂,乳晕淡红,两颗乳头嫣红欲滴。
每次喂孩子时,雪都会在房间里,铁根偶尔会在旁边偷看,紧紧盯着那白皙柔滑的乳肉,吞咽口水。涨奶难受时,雪会将奶水挤到一个个瓶子里,但有时候挡不住奶量,只能让铁根帮忙吮吸。
这也是铁根最期待的时刻,匍匐在雪面前,大口吮吸玉乳里的奶水。每次听着铁根吮吸的声音,雪的脸靥就开始泛红。
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後,曾去试探李德贵的反应,结果他一脸不悦,既没有同意放吴辰走,也没有明确拒绝,就这样一直拖着,让雪百般不解。
她知道张主任一直在找李德贵麻烦,这件事令他特别糟心,有时候如果提到吴辰的次数多了,仿佛变了一个人般,露出阴冽眸子,让雪特别害怕。
事实上,李德贵对铁根的态度也变得很差,他眼里就只有嘤嘤啼哭的孩子,只有那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眼神。
那段时间,雪可谓患得患失,抱着孩子忧心忡忡,李德贵每次做完饭後,给吴辰吃的那一份,她都会偷偷检查,防止食物里下毒。
李德贵的性格越来越偏执,有时候会窝在房间里磨刀,不仅让雪紧张,吴辰也紧绷神经,他总感觉死神会随时来临,晚上睡觉时水果刀不离身,还用脚顶住牛棚大门。
唯一没察觉到古怪气氛的是村头的王婶,她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说话刻薄,爱唠嗑。雪不想和她有过多接触,可自从生下小孩後,王婶上门的频率就越来越多,整天抱着婴儿不放。
吴辰一问才知道,原来王婶怀二胎的时候不幸流产,失去生育功能,而唯一的儿子前几年也被车撞死,变成了孤寡女人,自然对雪的儿子特别亲切。
「不知道为什麽,我不想她碰孩子,总觉得,她不怀好意……」
雪在牛棚外和吴辰抱怨时,王婶又上门了,她看都不看雪,径直走进屋子里。
雪表情微皱,对她说:「王婶,来看孩子了,不过他刚喂完奶睡着了,要不……等他睡醒你再来吧。」
「哎,来都来了,没事儿,我就在里面坐会儿。」王婶笑着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雪无可奈何。
吴辰没有看王婶,轻声对雪说:「雪,现在身体好点了麽?」
「嗯……好很多了,就是……有点冷,每天要穿多几件衣服保暖。」
雪当然明白吴辰内心的焦虑,脸色也很忧忡:「最近张主任频繁找李德贵麻烦,估计这件事让他心情糟糕,要不,我……今晚再和他说说吧,早点放你出去,如果他再不放,我就自己来。」
「好……」
吴辰口头敷衍着,但对李德贵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能看出,雪对李德贵有了一种复杂交织的情绪,陷入前後矛盾的地步。
几个月前,他才发现,雪竟然在房间里偷偷藏了半瓶百草枯,并装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瓶里,最後被铁根发现。当铁根问她是什麽喝的东西,雪随便敷衍过去,重新将瓶子藏好,并让铁根保密。
雪如果要投毒,机会实在太多了。这段时间,李德贵经常喝得醉醺醺,几乎不省人事,可雪丝毫没有杀他的打算,除了试探性摸索他口袋里是否藏了牛棚钥匙外,没有更多行动。
吴辰的内心也趋近绝望,原来环境真能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雪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潜意识里不相信李德贵会杀人,又或者不想两人都受伤。这种一厢情愿的念头,让吴辰更迫切想逃生了,坐以待毙不如自救。
这段时间,他的坚持终於有了回报,牛棚墙上的铁链已经形同虚设,他只需轻轻一扯就能脱离,唯一的拦路虎是牛棚门锁口,在持续踹击下,也在加剧变形,逃离之日提上了进程。
另外,有了孩子牵挂後,雪的逃离意愿大大降低,让吴辰同样忧心,如果实在无法一起逃离,他只能先回去,然後再搬救兵,无论如何都要将雪绑回去。
这时,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还有王婶的哄声。
雪的脸色瞬间变了,立即冲回房间,看到王婶在帮婴儿换尿布。可她手脚很笨,迟迟没有弄好。
「王婶,你在干什麽啊……我不是说别吵醒他吗?孩子睡得好好的,你换什麽尿布,腿都冻红了!」
雪的语气里满是责备和心疼,冲过去迅速帮婴儿裹好尿布,然後穿上裤子。
「我说,你懂不懂带孩子啊,房间里净是一股尿骚味,臭死了!」王婶叉着腰,站在一边碎言碎语。
「我刚换好的尿布,哪里来的尿味!」
雪心疼地将孩子搂到怀里,眼神很冷,下了逐客令:「你既然嫌臭,就别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哟,好大的口气,俺老娘还不稀罕来呢!」
王婶一脸嫌弃,转身离开时,带着嘲讽说:「你就天天护犊子吧,小心有一天,连你的牛棚情郎都护不住了……」
「你……你说什麽!」
雪使劲抓住她手臂,由於很用力,王婶吃痛,急忙甩脱,语气变得烦躁:「俺说什麽,你心里还不清楚吗?早点断了念头,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吧!」
「你到底知道了什麽,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怀的是李德贵的种,那你的身份就不是他儿媳了,还不懂吗?」
「胡说!你给我出去,出去!」
王婶见她情绪不稳定,也不敢再刺激,灰溜溜走了。雪没有拦她,而是一脸苍白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她将孩子轻放在床上,盖好小被,哄了一会儿。直到孩子睡着後,才安静地走出房间,去庭院找铁根。
吴辰透过墙缝一直观察,反复琢磨着王婶的话里意思,陷入沈思之中,眼里有冷芒闪烁。
「铁根,你爹呢?」
「去打麻将呗,媳妇儿,有啥事?」
雪的表情很失望:「嗯……没什麽,那等他回来先吧。」
「行咧!」
铁根砍完了最後一批柴,连同各种农作物一起搬进三轮车里,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没有停歇,推着三轮车往前走,步履缓慢。
「你是去镇上吗,不歇会吗,太累了……」
「嘿,媳妇儿,俺身体扛得住,不用不用。」
雪站在大门处,看着他的辛苦样子,於心不忍,但她又不时看向牛棚方向,犹豫不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知道,吴辰也知道。
「雪,没事,去帮铁根吧。」
吴辰的声音不大,但雪听得很清楚,她已经拿起砍柴刀,准备走过来劈断牛棚铁链。
「辰,你……为什麽?」
「没有为什麽,时机还没到,况且……我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一直监视着这里,你弄不了什麽动静,既然……既然你相信李德贵会放了我,那我也应该选择相信你,对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去帮铁根吧,他砍了一下午,哪还有什麽体力去镇上呢。」
「恩恩……等李德贵回来,我……我一定要他放了你,我要他说到做到!」
雪刚要走,吴辰拦住了她:「对了,你买点白酒回来吧,我有点冷。」
「好,我很快回来—— 」
吴辰的信赖,让她一直积郁的心情渐渐舒展,但显然,变故来得突如其来,让雪完全措手不及。
……
傍晚,雪和铁根一起回来。
她先来到牛棚,随後发现吴辰身上竟有不少血迹,脸和手臂都有淤青,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地看着墙壁,没发现雪站在门外。
雪慌张地看向四周,使劲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许久,等情绪冷静下来後,颤抖着说:「辰,你身上的血……血!你……你还好吗,你没事吧,辰……」
吴辰如梦初醒,看到牛棚外的雪後,露出一丝苦涩笑容:「你回来了,我的命……终於保住了。」
雪匍匐在牛棚门口,躯体不受控制的抖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他身体,那肌肤上有几道刀伤,虽然不深,但鲜红血迹仍让她不断流泪:「辰,到底……到底发生了什麽啊……」
说完,她踉跄地冲进房间,拿出酒精和纱布,想帮吴辰清理伤口。但吴辰摇头拒绝,将酒精纱布拿在手里後,说:「我自己来就行。」
「辰,伤口……是谁……」
「是李德贵干得。」
吴辰话语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缓声说:「他趁我睡着的时候进来行刺,我不顾一切挣紮,之後他似乎害怕,锁上门又走了。」
「他,他为什麽……他人呢?」
「又去打麻将了吧,这老头性格古怪,估计输惨了回来拿钱,见你不在,顺便找我出气,说他想杀我吧,好像又不至於……」
吴辰惨然一笑:「但我清楚记得,他临走时,抛下一句狠话,让我别想着逃,否则就把我抛屍荒野。」
雪已经泣不成声,不断摇头:「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他怎麽能这样,他明明说过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雪,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这条烂命,唉……不值得你冒险了,说不定有一天,我屍骨都可以埋在牛棚里……」
「不!吴辰,你要好好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可以的!」
雪喊得歇斯底里,直接惊动了铁根,他急忙跑出来:「媳妇儿,咋了,咋了!」
她没有理铁根,冲进房间里,抱着孩子低声哭泣。铁根站在房间门口,不知所措,他也不敢过来哄,只能去厨房做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德贵回来了。他脸色阴沈,看到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便自个儿坐着吃起来。旁边还放着刚买来的白酒,李德贵顺手拔出酒塞,也不倒杯子,直接往嘴里灌。
「都吃饭了,怎麽还不出来啊!」李德贵的语气很不耐烦,铁根也进来催促,雪才不情愿地出去客厅。
不喝酒还好,一喝起酒来,李德贵的脾气就往脑门涌,各种粗言秽语从嘴里吐,有时候还会没来由找铁根当出气筒,使劲骂。
自从雪怀孕後,他对铁根的耐性就越来越差。因此这两周开始,雪都不准他再碰一滴酒,没想到今晚又喝起来,她已经来不及藏起来。
「掉掉掉,整天掉筷子,你这个没用的鸡巴玩意!」
「一群混蛋合起来出老千,敢骗我钱,操他妈的!」
「你倔什麽,老子骂你几句怎麽了,你板着个嘴脸做什麽,傻不拉几的脑袋,蠢死了,简直畜生!」
「该死,都该死,全他妈死绝算了!」
……
从始至终,雪的脸色都很平静,也没有看李德贵一眼,吃完饭默默回到房间。客厅里还传来李德贵的骂咧声,一边「咕隆咕隆」灌酒喝。
雪将婴儿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并用手轻抚他额头,随後将门轻掩,没理会外面的谩骂声。
许久,客厅安静下来,酗酒後的李德贵,趴在桌子喃喃自语,神志不清,然後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房间。
一直僵着不动的雪,擡起了头。
她面无表情,将婴儿放在床上後,走到床头和柜子的缝隙处,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瓶,怔怔地注视着它,没有出声。
「媳妇儿,热水烧好了,去洗澡吧。」
铁根突然走进房间,把雪吓了一跳,用力握紧小瓶,紧接着绷紧神经,轻咬嘴唇,神色很复杂。
「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你咋流泪了?」
「没,进沙子了……铁根,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啥事,俺去做!」
「你爹又酗酒了,他的胃肯定很难受……」
「哎俺爹就这样,喝了十几年了,喝完就吐,俺看着贼难受……媳妇儿,这是什麽,喝的吗?」
「嗯……你爹不肯让我进他房间,你拿去喂他吧,可以解酒,不要说是我给的,另外……气味很浓,容易吐出来,你再倒一杯凉开水吧。」
「行咧,媳妇儿,这麽多,俺能喝点吗?」
「不可以!」
「好好,媳妇儿,你别生气。」
铁根被她的严肃语气吓到了,唯唯诺诺点头,他一离开房间,雪就立即跪在地上,低着头,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德贵的房门被打开,铁根走了进去。
「爹,难受不?喝点这水,能解酒……」
过了一会,李德贵吐出来,不断地咳嗽:「咳咳……难喝死了……咳咳……鬼鸡巴玩意……水呢……咳咳……老子喝了一辈子酒……解个毛……」
铁根回来了,一脸沮丧:「俺爹没喝完,还剩一点……媳妇儿,你咋坐地上了?」
吴辰看了看铁根手里的小瓶,估摸着有400 毫升,即使李德贵吐出来一点,剩余的剂量也足以致命,如果不及时送医院,他必死无疑。
雪迅速从地上站起来,抢过小瓶,冲出大门,用力扔到庭院外,随後才步履缓慢地走进来,如行屍走肉般。
与之相反,在牛棚里的吴辰,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狂喜,他用力一扯,墙上的铁链瞬间崩断,想冲出牛棚,但铁门一时半刻还撞开不了。
他一点都不着急,耐心等待李德贵的死亡,等了差不多一年了,还在乎一晚上吗?百草枯喝下去并不会一命呜呼,吴辰早已做好临死反扑的准备,握着镰刀,坐在铁门旁边的墙角里。
吴辰不清楚李德贵什麽时候过来,就一直保持警惕姿势,或许下一秒就会冲进来,或许天亮後再进来,又或许……他直接死在床上,看不到第二天太阳了。
雪整晚都没睡好,她锁紧房门後,一手抱婴儿,一手握剪刀,看向房门,不时传来李德贵的咳嗽声,而旁边的铁根躺床即睡,几乎不会被吵醒。
天刚刚亮,铁根懒洋洋起床後,发现雪抱着孩子,手里还握住剪刀,被吓了一跳,想从她手里拿走,反而将雪惊醒。
雪从床上坐起来,像一只惊弓之鸟:「你别过来!你,你……」
「媳妇儿,是,是……俺啊。」
「哦……嗯,刚做了个噩梦。」
铁根发现她被惊出一身冷汗,有点担心:「媳妇儿,你没事就好,刚吓了俺一跳……」
雪摇摇头,不想说话,看向旁边熟睡的婴儿,脸色稍微缓和。
铁根走出客厅,准备做早餐,被雪喊住了。
「媳妇儿,咋了?」
「铁根,去……去看看你爹。」
铁根不明所以,还是听话走进李德贵房间,不一会儿惊恐跑过来,整个人慌了神:「媳妇儿,不……不好了!血,血……地上都是血,俺爹……吐了很多血啊!」
「你……你别急,我去看看!」
「爹,你不要出来了!」铁根偏过头,急忙冲过去,扶起匍匐在门口的李德贵。
「还死不了!你……去院子里搬柴烧火,别在这里烦着我!」
李德贵推开铁根,踉跄地走进雪的房间,然後关上门。他嘴角都是血,衣服上沾满血迹和呕吐物,特别渗人,那眸子虽然黯淡无光,却一直盯着雪。
雪抓住剪刀,警惕地注视他。
吴辰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不认为李德贵会杀死雪,可老头发起疯来很难说,使劲地踹铁门,不断大喊:「李德贵,你有种就冲我来!来啊!」
李德贵对吴辰的吼叫不闻不问,冷冽眸子看向雪,喘着大气:「咳咳……铁根……咳咳……昨晚喂我喝的……是不是百草枯?」
「对,是我指使他的。」
李德贵惨然一笑,摇头道:「那没得救了。」
喝了百草枯,没有任何办法救回来,即使去医院洗胃、血液透析,也只是延迟死亡日期而已,最终肺部纤维化,一点点窒息而死,吴辰同样知道。
「你……你不要过来!」雪惊恐地看着他,用力护着孩子。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母子。」
李德贵根本没理那把剪刀,吃力地坐在床边,伸出手,从雪的怀里抱起婴儿,眸子一片柔和,露出慈祥了笑容,让雪楞住了。
「小雪啊,你恨我……也是正常的,咳咳……但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何要这麽做啊……」
「你……」
雪哭了,不断抹眼泪,整个人豁出去:「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啊,你当初答应过我,生下孩子就放了吴辰,可……可你呢,背弃诺言,竟然还想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啊!」
她最後一声几乎是哭着吼出来,也不知是看到李德贵身上的血,还是憋了许久的情绪,彻底宣泄出来。
李德贵表情微皱:「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李德贵既然说要放了他,就肯定会放!」
「可你……可吴辰身上都是血啊,你昨天怎麽对待他的,你自己忘了吗!」
李德贵一脸错愕,那慈祥的容貌瞬间被怒意掩盖:「放屁,放屁!我不知道你说什麽!我昨天一直在後山,什麽时候动过他了!」
「那,你……你在後山干什麽?」
「嘿,我将张王八蛋杀了……咳咳……然後埋在後山里,费了好大劲。」
雪被吓到了,迟迟说不出话,瞪大了眼眸。
李德贵摇头,对雪的反应很不满:「你以为,之前……咳咳……即使我放了他,他就能走出这村子吗?嘿,不可能的,那个张王八蛋,他才是最大的人贩子!这个村子,还有隔壁村子……咳咳……出村路都是有进无出的,有专人看守,逃不出去的,你的小情郎如果擅自逃跑,绝对被打死,根本不看我脸色……」
「你当然会想啊,我和张王八蛋蛇鼠一窝,怎麽就突然反目成仇了呢?嘿嘿,因为他妈的……咳咳……敢打你主意啊!几个月前想强暴你,就让我不爽了,然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周他把你抓去桥边屋子里干什麽了,啊?大冬天的,去抓鱼啊!」
「我李德贵再怎麽虎落平阳,再怎麽任人欺负,都他娘承受得住,可我他娘就受不了谁敢碰我女人,而且还是我女人主动去换取我的平安,我他娘……咳咳……耻辱,耻辱!」
「还有……杀这个张王八蛋,我也有私心,哈哈,赎罪啊……我看到……咳咳……看到你教那群孩子读书做人时,他娘的竟然很惭愧,哈哈,我李德贵竟然会惭愧!想了想……咳咳……反正我是肯定下地狱了,但不能将这个孽传给铁根和安成吧!嘿嘿,我李德贵平生杀人无数,做尽各种伤天害理之事,本来就死有余辜啊,死在你手里,没有遗憾,痛快,哈哈!这他娘……咳咳……他娘的就是结果……咳咳……这就是命中报应!」
「但是……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情绪很激动,咳嗽了很长时间,吐出一口血才缓过气来:「但是,你作为我儿媳,作为我老婆,就应该相信,我李德贵说到做到,从不说谎啊,你……咳咳……太让我失望了!」
雪已经哭成泪人,捂着脸说不出话,不断啜泣。
李德贵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见她哭泣,也就停止说了。他吃力地伸进口袋里,摸索许久,将一串钥匙放在雪的手里:「这是牛棚和铁链钥匙……咳咳……你去解开吧……」
雪的眼睛略微红肿,拿到钥匙後,迟钝地走出房门。
突然,李德贵拉住她的手,脸色缓和起来:「你,千万不要告诉铁根,他……他是个傻孩子,要瞒住他,到时候……我会找个地方安静死去……至於你,唉……想去想留……随你便了,不过……孩子,你一定不能拿走!」
李德贵紧紧抓住她手腕,直到她颤抖着点头才松开,之後,雪僵硬地走出房门。
两人的对话,吴辰听得一清二楚,内心格外震撼,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他看到雪迟钝地走过来,手里拿着钥匙。
牛棚门被打开,铁链也解了,吴辰一把将她抱住,而雪在他怀里不断流泪。远处的铁根闷着头烧柴,看到两人紧搂在一起,疑惑走了过来。
李德贵抱着婴儿走出来,脸色越加惨白,对铁根说:「去拿顶草帽给他戴上,然後……咳咳……用三轮车送他上镇。」
铁根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嘴角抽搐,默不作声离开,并将三轮车推过来,将草帽扔到吴辰手里,沈声说:「你,上车!」
吴辰看了看李德贵,心情特别复杂,随後将雪一起拉上车:「雪,我们走!」
雪犹豫了,她死死看向李德贵怀里的婴儿,想说什麽,却完全说不出来,定在原地。铁根急了,一把扯过雪的手,冲着吴辰说:「干啥呢,她是俺媳妇,不准走!」
吴辰握紧手里镰刀,冷冷地说:「松开,我只说一次!」
「铁根,送他们走吧。」
「爹,可是!」
「我说了……」
李德贵的目光停留在雪身上,缓声说:「让他们走!」
铁根听了後,一脚猛踹轮子上,抹掉了眼泪,随即坐在三轮车头,咬着牙关,没再看雪一眼。
「这个月是隔壁村的人看守,虽然张王八蛋已经死了,认不出你,但还是戴好草帽,如果……咳咳……如果被这个村的人发现,特别是那王婶,那你被打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咳咳……」
吴辰酝酿了许久,既不想驳斥他,也不想说什麽感谢,只「嗯」了一声,将雪扶上车,手上的镰刀仍不敢松开,将草帽压低,全程保持警惕。
幸好是早晨,天刚亮没多久,加上天气寒冷,很多人躲在家里没出门。
一路上,雪都没出声,低头不语,在经过一户低矮房屋时,有个小孩认出了雪,朝她挥挥手:「呀,老师,早上好—— 」
旁边的小孩同样欢呼:「老师,啥时候上课啊?」
还有个小孩开心地说:「老师,是去镇上买糖给俺吃吗?」
雪别过头,眼泪不断往下流,肩膀一直抽搐。铁根同样没哼声,踩三轮车踩得很用力,一路颠簸地走出村头,安然无恙。
吴辰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在两村交汇处,有几栋小屋,几个村民在里面抽烟打牌,不时有人放风,既能防止妇女逃跑,也能提前预知民警到来。
天气太冷,他们看到铁根和雪两人後,也就自动放行了。一个小时後,三人顺利到达镇中心。
吴辰没有任何耽误,拉着雪直接去镇派出所,打通了林卉电话,让她联系高队长,赶紧和这边的民警对接。
电话里的林卉听到吴辰消息後,兴奋到语无伦次。随後,高队长很快联系到镇派出所,要求他们护送吴辰两人去县公安局。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明了,镇派出所高度重视,不敢耽误,将警车开出来,让吴辰两人上车。
铁根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到警察後,畏缩起来,不敢出声。
雪内心一软,走过去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随後她意识到什麽,跑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进去厕所,过了一会出来,那瓶子已经装了半瓶奶水。
「铁根,拿回去先热一热,乖……早点回去吧。」
铁根抿着嘴,接过奶瓶,表情颇为纠结:「媳……媳妇……好吧,可下一顿娃咋办啊……」
吴辰站在雪面前,皱着眉说:「那就用奶粉冲,这你总该会吧,不懂就去问玲姨。」
铁根没有理他,见雪站在原地,低头不说话,颇为委屈地说:「那……那俺回去了,再见……」
他骑得很慢,一步三回头,眸子里满是不舍,最终越骑越远,消失在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