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满身清幽兰香的自己竟散发出了这种可怕的味道，赵承安整张俊脸都抽搐了起来。他满心崩溃，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艰难地挤出一个称之为“笑”的表情，秉着呼吸说了一句“没事”之后便要飞奔回家洗澡，然而……

“赵二哥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啊？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家那臭小子说我阿姐坏话，我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想给他一点儿教训的！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有分寸的，方才这些不是屎尿，只是一些馊水罢了，里头只混了一些过夜的汤菜和猪食，没有其他东西，洗一洗，味道很快就会去掉了！哦，好像还有方才一个喝醉的大叔吐出来的酒和饭菜，不过那都是他刚吃下去的，还新鲜，味道应该也不会太难除……”

赵承安……赵承安再也忍不住，转头和萧瑾玲一起干呕了起来。他俩身后的丫鬟小厮也脸色发黑，齐齐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萧明皎看看他又看看萧瑾玲，心里捶地大笑，爽得简直要飞起来了，然而面上却死死维持住了愧疚不安的样子，拉着二人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歉意，直至他们彻底崩溃才意犹未尽地放了行。

***

萧明皎是被行鸽背回家的。

乍看之下以为小姑娘受伤了，正在屋里算账的萧明嫣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迎了上去：“这是怎么……”

话还未完，便听到了一阵虚弱的笑声。

嗯，虚弱的，笑声。

萧明嫣：“……”

熟知小姑娘性子的少女嘴角一抽，转头问行鸽：“她怎么了？”

行鸽面无表情地答道：“肚子笑抽筋了。”

萧明嫣：“……发生了什么事？”

“阿……哈哈哈阿姐，我……我方才……”萧明皎早就已经缓过来了，之所以叫行鸽背了一路，纯粹是因为懒。这会儿闻言便从行鸽背上跳了下来，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边说道，“我方才替你报……报仇了！”

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看起来开心极了，萧明嫣好笑又无奈地捏捏她的脸，都顾不得想别的了：“说说，又怎么欺负人了？”

想着萧瑾玲最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赵承安面色青白几乎窒息的样子，萧明皎根本停不下来，又捧着肚子兀自笑了一会儿，这才终于揉着酸疼的腮帮子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萧明嫣听完之后久久没能说话……

嗯，不是伤心难过，而是被恶心的。

萧明皎看着姐姐微抽的嘴角，纳闷地问道：“阿姐怎么不笑呢？多么大快人心的事呀！你都不知道，康华最后都没忍住哭了，这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呢！哈哈哈，我猜她一定是在担心姓赵的龟孙往后一看到她就想起那个可怕的味道！”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萧明嫣回神，想着她转述的那个场景，心中终于也生出了畅快来。

“好了，夸你还不行么？”萧明嫣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跟着笑了起来。

萧明皎满意了，嘻嘻一笑，凑过去蹭了蹭她的肩膀。等到乐够了，这才问道：“嘉柔说的那件事，咱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我看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萧明嫣笑意一顿，眼中掠过几许冷意，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就今天吧。”

第32章

姐妹俩进宫的时候, 隆德帝正在嘲笑自家胖弟弟：“那叶大姑娘不就是热情了些，直接了些嘛，又不会吃人, 你若是不喜欢，直接拒了就是，至于天天往朕这儿躲么！”

寻常这个时候应该在外头四处浪的福王蔫哒哒地蜷在红木太师椅上, 幽幽叹了口气：“拒了, 都拒了百八十遍了，可她听见了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理我。”

隆德帝没想到弟弟都胖成这样了还能引来这么执着的追求者，顿觉无语，见他愁得一张白胖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又有些好笑, 忍不住打趣道：“既如此, 不妨就从了人家，难得……”

福王却是不等他说完就飞快摇头道：“皇兄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阿萝的。”

阿萝。

这个名字飘进耳朵的一瞬间, 隆德帝握笔的手猛然顿了一下。他抬目看着说起已故妻子时, 眼神这么多年都未曾改变过的胖弟弟，心中涌起了万千思绪：“可弟妹想来是不希望你一辈子就这么孤零零过下去的。”

“没有孤零零啊, 她虽然不在我身边, 但我经常能梦到她的！”福王一改愁容，嘿笑着摸了摸肉肉的下巴，幸福又陶醉地说, “那些梦都很真实，比如她掐我的时候我就可疼了。那种感觉，就跟从前她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叫他这话说得瞬间什么思绪都没了的隆德帝嘴角微抽，看着这傻弟弟说不出话来。

福王没看他，自顾自欢喜：“前些天我跟她交代了叶容的事情，她还生气地罚了我跪搓衣板呢！嘿嘿嘿！”

隆德帝：“……”

就在这时，姐妹俩来了，见自家父王也在，两人都有些惊讶，请安行礼之后便齐声问道：“父王不是出去玩了吗？”

被个姑娘追得到处跑，福王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隆德帝看着好笑，便帮他回答了：“你们父王这是到朕这儿躲人来了。”

一听躲人，萧明皎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呢。一个薛锋，一个叶容，两人都快把她家门那片地儿当成自己家了。薛锋的目标是阿姐，而叶容的目标……刚知道她的目的是自家老爹的时候，小姑娘心情其实是有几分复杂的，可这都这么多天了，她早都习惯了，再加上平时进进出出的没少收叶容的贿赂，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自然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遂这会儿只眨眨眼问道：“父王不喜欢叶姐姐吗？”

福王赶忙摇头：“我心里就你们母妃一个！”

“真的？”萧明皎趁机表明态度，“如果是顾忌我们，父王大可放心，叶姐姐人不错，我挺喜欢她的。只要她是真的对你好，只要你觉得开心，我和阿姐阿兄都不会反对你娶她的。”

她肯收叶容的贿赂，自然是不讨厌她的，虽说因为她以后可能会变成自己后娘的原因心里有点点不适应，但那点子不适应和自家胖爹余生的幸福一比，便显得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萧明嫣也是柔柔一笑，出言表示了赞同。

福王看着俩宝贝闺女摇头傻笑：“我对叶容只是朋友之谊，并没有男女之情。何况我要真另娶了媳妇儿，你们母妃一定会在梦里与我和离的！”

看着说到最后面露紧张，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的傻爹，姐妹俩：“……”

“咳，嫣嫣皎皎怎么突然进宫了？”弟弟突然变成了戏精，隆德帝感觉没法再跟他沟通了，赶忙转移话题道。

萧明皎回神，指了指身后提了个大食盒的行鸽：“启禀皇伯父，我方才去珍味阁买了几只烤鸭，这不是想着您也很久没吃了嘛，所以带过来跟您一起吃。”

“还是皎皎对皇伯父最好。”隆德帝龙心大悦，然而笑声刚落，便听得外头有内侍通传，说是叶淑妃求见。

萧明皎偏头冲姐姐眨眨眼，来了。

萧明嫣微微垂目，笑容温柔，神色平静。

***

叶淑妃是哭着进来的，因为嘉柔公主突然一病不起了。而她病倒的理由……

“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可她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可忧思的呢？臣妾心中不解，便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叫来问了一遍，结果竟发现……竟发现……”

叶淑妃是隆德帝身边的老人了，从隆德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隆德帝不喜欢她，但也多少会给她几分体面，因此这会儿虽觉得她在晚辈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很不像话，但也还是忍了，只问道：“结果竟发现什么了？”

“结果竟发现她是心里有了仰慕的男子！”叶淑妃边哭边说，“少女慕艾，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臣妾问她那人是谁，她却是支支吾吾怎么都不肯说。臣妾这才觉察出不对来，若是对方是寻常人，她大可求陛下做主，怎么会自己一个人闷着，生生把自己折腾病了呢？”

隆德帝皱眉：“那你现在是查出那男子的身份了？”

“回避下，是的。”

“说吧。”

叶淑妃突然抬头看了萧明嫣一眼，有些犹豫，最终却还是深吸了口气道：“是……是阳城侯赵承安。”

隆德帝一愣，而后勃然大怒。

没能查出当日安国寺事件的真相给萧明嫣一个公道，他心里一直不大得劲儿，又见她主动忍痛与赵承安退婚，心里更是怜惜。嘉柔公主若喜欢的是别人，他也许二话不说就下旨成全了，可她喜欢的是赵承安，还为了他忧思成疾，这在他眼里就是非常臭不要脸的行为了——萧明嫣和赵承安刚解除婚约不久，你就是想趁虚而入也不能急成这样啊！如此不顾姐妹之情，吃相实在是忒难看了！还有叶淑妃，竟还敢特地挑个萧明嫣在的时候来求他，这不是挑衅是什么？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隆德帝气坏了，可就在他气得想叫叶淑妃滚出去的时候，萧明嫣突然柔声笑了一下：“嘉柔妹妹率直可爱，阳城侯正直温厚，二人实乃绝配，恳请皇伯父成全他们吧。”

***

两日后，永王府。

“望春，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已近午时。”

盛装打扮的萧瑾玲脸色平静地看着外头阳光明媚的天，心里却一突一突的生出了不安来。赵承安说过今日一早便会上门提亲的，可都这个时候了，外头怎么还没有半点儿动静？

“你再去前院看看，若是半刻钟后还没有动静，便去阳城侯……”

话还未完，门外突然冲进了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郡主！郡主！大事不好了！”

萧瑾玲心头猛地一跳，强自维持住了镇定，可下一刻，“皇上给嘉柔公主和阳城侯赐婚了”的消息，便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下，将她冷静的外表全部炸了个粉碎。

五雷轰顶，不亚于此。

温暖的阳光一瞬间变得寒冷彻骨，萧瑾玲猛地站起来抓住那丫鬟的双肩，声音颤抖，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赐婚？嘉柔和……和阳城侯？！”

那丫鬟被她抓得疼极了，但不敢吭声，只强忍着眼泪点了一下头。

“那……他接旨了？”她的眼神很可怕，那丫鬟吓得不敢动弹，但萧瑾玲逼她说，她不敢不从，只能再次点了一下头。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啪的一声巨响，萧瑾玲一个重重的巴掌甩了过去。可明明打得是别人，她自己脑袋却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郡主！违抗圣旨是大逆不道，侯爷……侯爷也许只是不得已呢！”屋里另一个丫鬟忙急声劝道。

萧瑾玲猛地一顿，稍稍回了神，她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重复默念了“他只是迫不得已，他也是被逼的”几遍，纷乱的心神这才勉强稳定下来。

“我小看萧明嫣了……”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下，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泪，心头一阵剧痛。

隆德帝不可能突然给嘉柔赐婚，能促成这道圣旨的人唯有当事人萧明嫣。萧瑾玲虽然早就有被她报复的准备了，可也实在没想到她能做出亲手把心上人推给别人的事情来——明明是自己那么喜欢的人，她怎么能做得到呢？

更别说嘉柔还是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堂妹……太狠了，萧明嫣对自己太狠了。当然，她对她更狠，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选在赵承安上门提亲之日出手。

真狠，真狠啊！

可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绝不会。赵承安是她的，也只会是她的。

萧瑾玲用力咽下喉间的腥甜，狠狠闭上了眼睛。

***

一刻钟后，定国公府里。

“你说什么？赐婚？嘉柔和……和阳城侯？！”

“你胡说！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这学着女子的模样时而娇柔掩面，时而嘤嘤哭泣，时而愤怒掴人，时而捧心哭喊，演技浮夸到简直没眼看的小厮，萧明皎笑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完全不觉得辣眼睛。

一旁卫璟无奈又好笑，直到这败家的小姑娘厚赏了那小厮并让他退下之后，才抬手倒了杯茶递给她：“这么开心？”

他这两日身体好了不少，偶尔会下床活动，萧明皎接过茶水，一口饮尽，这才哼哼笑道：“大仇得报，当然开心。”

卫璟照例没有多问，见小姑娘喝完茶后东看看西看看，有些无聊的样子，便微微一笑：“今儿天气不错，一会儿上街逛逛如何？”

萧明皎眼睛一亮，瞬间坐直了身子：“你能行？”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承认自己不行，卫璟笑容微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然。”

第33章

已是三月, 天气渐暖, 沉睡了一个冬天的长安城在春风的吹拂下渐渐苏醒，露出了它生机勃发, 活泼热情的一面。路边垂柳冒出新芽，枝头鸟雀叽叽喳喳，空气中满是清幽的花香，河里的鱼虾也开始欢腾玩耍, 尤其是岸边长街上，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卫璟卫璟，你看那里, 那个好看！”

“卫璟卫璟, 吃糖葫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