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1)

我就问:“供奉神仙,古人还研究性价比什么的?按你说家神这么大本事,又这么容易显灵,那谁还干活啊?一人弄一个在家拜,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他却冲我摆摆手,叫我别打断,继续说道:“没有你讲得那么夸张,先不说家神可遇不可求,单说能力它本身就很有限。所谓的灵验只是相较而言,充其量也就是送个子、送个雨或者保佑家里女子生产顺利什么的。供奉的人本来所求就不高,况且按我个人分析,很可能他们所求之事灵验并不是家神的功劳,而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家神只是通过命运推算,提前知道了结果,表现出来而已,估计也就顶两个好的算命先生。但供奉家神的人家肯定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信仰得就很盲目,这种盲目就促使了砣这种东西的出现。

“按理来说,家神并不专属于这一个家族,供奉的人家心里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但为了一己私利,希望把这些灵验的家神留住,结果就衍生出砣这个东西。相传在神位正前方置一盏长明灯,用砣压住神位的影子,就能把家神拴在家里,离去不得。这样一来,这个家神就相当于蹲了监狱,只能为这一户人家服务了。这个方术是谁最先发明的已经无据可查,但至今还在流传,可见还是管用的。后来又基于这个方术有了很多分支,譬如有的大户人家也会用砣压住储财房子的影子,据说这样能保证家族不泄财;还有的地方用砣压住女人结婚的盖头,据说是能预防女子出轨,等等。这碗里最早是要放雄鹿血的,每月初一、十五要各加一次血,后来逐渐地没了那么多讲究,只要是血就行。

“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已演变成从字面上取音同,干脆用真的秤砣代替,也不知道这么替换还能不能有效果,反正现在看,恐怕用秤砣的都是江湖骗子蒙人的手段,否则出现在这里的,就不会还是这样一只碗了。”

听了一通,我还是一片茫然,这地方虽然不是荒郊野外,至少也称得上人烟稀少吧?先不说有没有神位,即便有神位,家神不是要放在家里的吗?这儿哪儿有房子?想到这儿我心里忽然一凛,我靠,这人的家不会就在我们脚下的地下吧?

这么一想,我差点儿叫出声来:“合着是个墓里的尸体在供奉家神?!”

秦一恒赶忙劝我别担心,解释道:“这砣不见得一定是要压住什么家神,现在看,恐怕放砣的人目的很简单。砣之所以能拴住家神,是因为它够重,这个重并不是物理上的重量,而是玄学中的称呼,与说这个人八字重是一个道理。正因为它够重,那些神仙鬼怪就很难移动它,把它放在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路标,那些放鞭炮的人可能是担心他们走不出来。”

走不出来?这地方也不是迷宫或是原始森林,怎么会走不出来?我用手电照了照前面的路,手电光在路的尽头被黑暗吞噬了,我看着心里越来越怵。秦一恒也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叫我继续赶路,说已经耽误了些时间,接下来我们得更快一点。

继续上路,我走得还是很吃力,这么一提速,总是担心脚底下踩到坑洼崴伤脚,人就更累了。咬牙走了几百米,秦一恒就用手电光指给我看,路边又是一只跟之前一样的白瓷大碗,看来这玩意儿真是个路标。

忘了留意时间,我也不知道追了多久,身体极度疲乏。前面时不时地还能听见鞭炮声,听动静,放的鞭炮似乎越来越少了。不过,距离缩短了,鞭炮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我们俩关上手电。当晚的月光还可以,起码不至于黑得迷了路。起初眼睛还没适应黑暗,我俩前进的速度顿时就慢了下来,我这才有机会问秦一恒,刚才用木签子敲碗有什么玄机。

秦一恒给我解释道:“首先这瓷碗一向就是玄学方术中常用的物件,一来它比较好找,而且碗通常都大小适中,用起来也比较好操作;二来因为碗会接触五谷,所以稳定性比较高。所谓的稳定性,并不是指碗四平八稳不易倒,而是碗在方术的运用中较其他器皿而言比较结实。这就避免了在方术布局的过程中运用的器皿裂了,给自己惹祸上身。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影视剧里面会拍到很多穷人家给自己故去的亲人上香,都是在灵位前放一个盛满沙子或是米的碗,这可是大忌,摆明了就是往家里招孤魂野鬼。即便这家人再穷,用不起香炉,也不可能用饭碗;就算是看着很像饭碗的瓷器,也得是碗口向内收的那种,这不仅在玄学里是禁忌,听着也不吉利,这不是寓意把饭碗供出去了吗?这跟在很多农村两家有仇再怎么打架,也不能砸了对方家里的大锅一样。”

正因为方术里很多局都跟碗有关,所以刚才他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出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一般这种放在路边的碗都是倒扣着的,碗内压了符,通常是家里人重病缠身,或是因为什么着了道,找了懂行的人来布这么一个局,想转嫁给好奇或是无意中把碗掀开的人。而刚刚这个碗是正放着的,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用桃木签子敲了几下,怕的就是碗底有什么东西。这桃木签子通灵辟邪不用多说,用它敲碗,倘若真有玄机,声音肯定不对。刚才敲了几下,声音正常,签子的震动却很特别,他又多敲了几次,才确认是个砣。

说话间我俩已经越走越快,一来是因为眼睛适应了光线;二来是之前放慢了速度,也恢复了一些体力。我们已经跟对方比较接近,不敢大张旗鼓地跑,只能快走。又走了十几分钟,中间又见过两只同样的白瓷大碗,前面也断断续续地放过几次鞭炮,已经能看见火光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都能看见鞭炮旁边几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我很奇怪,这群人没有打明光,合着一直是摸黑前进呢,难怪走得这么慢。我问秦一恒:“之前还以为我们关了手电,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合着都在暗处啊,这怎么靠近?”

秦一恒抿着嘴想了一下,又四处看了一圈,说:“我们只要看个大概就成,并不用太近,主要是跟紧了,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说着,就把之前的桃木签子递到我手里,又叫我把手机关了。

我立刻就郁闷了,这是让我关键时刻自残啊!秦一恒又嘱咐我,把签子放兜里,现在他根本感觉不到怨气,这群人都是大活人,队伍里面应该还有懂行的,让我放桃木签子只是怕路过的小鬼惊了我的阳气,不小心打喷嚏暴露自己,说着又叫我把身子低下一些,就又朝前摸了过去。

有经验的人应该知道,这姿势还不如爬呢,我走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幸好这一片已经到了三期,地上有很多打地基留的桩子,偶尔还能藏在后面喘口气。又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到了一个桩子后面,秦一恒叫我停下。我探出头一望,已经能看见那些人的轮廓,虽然不清晰,但也能大致看出对方的动作。这一看不要紧,我吓得差点尿裤子。我赶紧侧过头问秦一恒:“都是大活人?这他妈哪儿像啊!”

第四章 出殡的队伍

这一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有二十几号人。最让我奇怪的是,队伍前面的几个人举着什么旗子,旗子是白色的,比较显眼,我一眼就注意到了。举旗的后面的人扎堆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队伍行进的阵形还是什么,看不清楚。我冷汗不停往外冒,这群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我让秦一恒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活人。他死盯着那群人,半晌才开口,听语气也是很惊愕:“看样子像是出殡的队伍,前面扛的是引魂幡,后面几个人抬了口棺材。”

他话音还没落,我就感觉身上的寒毛一根接一根立了起来。谁听说过半夜出殡的?按理都是清晨啊,不赶着天亮借阳气,不怕招了什么污秽?而且你出殡就出殡吧,怎么不用个照明设备啊,摸着黑走这么远?

我彻底蒙了。秦一恒也没琢磨出什么来,犹豫了一下,就压低声音说要我在这里等着,他再走近一点儿看看。

坦白说,见到这样的情形,我是真没胆量跟着他往前冲,可又一想,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是心惊胆战,还不如放开胆子一起去,起码还有个照应。跟秦一恒表达了一下态度,他也没反对,只是嘱咐我一会儿有情况就赶紧跑,说着就率先朝前摸了过去。

出了这个桩子,前面又变得开阔,基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幸好我俩今天穿的衣服都是暗色调的,不管对方能否发现,起码自己觉得安全点。又往前探了十几米,秦一恒就叫我趴下,再往前走,实在太近了。

我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朝那边看了看,对方似乎在休整,看架势并没有到他们的目的地。我们往远望了望,现在的位置估摸已经到了三期边缘,再往前走就是几栋黑漆漆的楼,也只能看个大致轮廓。我回忆着规划图,应该是整个楼盘外围的商业建筑。

我心想,难道他们要去那儿?否则可就要出工地了。我低声跟秦一恒交流了一下,他耳语道:“这群人应该跟开发商有点关系,这一路过来,即便是没建完的楼盘,那也得有打更的人或是民工宿舍,这建筑工地里可是有不少钢筋之类的建筑材料,没人看管太说不过去了。”

我如梦初醒,之前一直忽略了这一点。说话的工夫,那群人又开始动作,照旧还是不紧不慢地前进。我俩耐心地等对方走得差不多了,就又跟了过去。

半走半爬地跟了十几分钟,我浑身上下已经开始酸疼。这行人还真是奔着那几栋没修好的商业建筑去的,最后停在了楼边。我俩耐着性子耗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迂回了个弯凑到了墙角。

这个位置,看得比之前要清楚很多。因害怕对方有所察觉,我俩都不敢贸然探出头去,只是隔个十几秒就瞄上一眼。秦一恒看完了就在我耳边低声问我:“你仔细看看,棺材里是不是爬出了什么东西?”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我听来却是平地惊雷——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诈尸了?害怕归害怕,但按捺不住好奇心,我还是壮着胆子把脑袋探了出去。

果不其然,正有一个人影从棺材里往外爬,这时候多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来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转过身想问秦一恒这是怎么个情况,可又不敢大声喊出来,把我噎得很难受。

没想到秦一恒却笑了,告诉我不用害怕,那个肯定是大活人。按照现在的情形来看,这整个就是一个局,估计棺材里的人要不就是很迷信,听了谁给的法子,要不就是病入膏肓走投无路了。这整个局,其实在玄学里很常见,这在方术里叫“出鬓”或“寿拐行”。这里的“出鬓”是鬓角的鬓,跟“出殡”同音不同字,估计当初也是故意这么取的。这在古时候是个续命接寿的招,倒是很少听说有人成功。之所以叫“出鬓”,就是整套流程跟这个人死了之后真正的出殡一模一样,不过,最后下葬在棺材里的只有这个人的头发,为的就是欺骗一下来取魂的小鬼,让小鬼们误以为此人已死,魂魄已经散尽。一时半会儿没发现,这人就打一个时间差,又多活个几年或是数月。另一个称谓“寿拐行”也是一个意思,大概是想说这个人的生命又拐了一个弯,还能继续一阵子。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倘若有机会见到这个人掌纹上的生命线,肯定用针蘸着朱砂刺了几个拐点。这个其实不能称为标准的方术,很多地方都有这个民俗,不过已经很简化了,多半只是让至亲在家里假哭一下丧而已,图个心理安慰,基本没什么作用。像这些人做得这么诡异的,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秦一恒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那群人,才继续道:“至于那些鞭炮,现在也只能猜测,应该是用来驱赶孤魂野鬼的,很多地方出殡前都会放鞭炮,这叫作‘惊蹄’,一来提醒那些孤魂野鬼让路,别找麻烦;二来也是招呼附近的游魂跟在出殡队伍后面领阴钱。而阴钱一路撒到下葬的地方,也正是出于此。这群人并没有撒阴钱,不知道是事先就这么安排的还是有了纰漏,原本前面引魂幡打着,就更应该放炮开一开路了。”

他讲了一堆,我总结出一个中心思想,这他妈不就是糊弄鬼呢嘛。即便是走一个形式,那也不能把棺材送到这儿来啊,难道他们是路过的?

我问秦一恒,他摇摇头说:“只能等着看看了。”瞄了一眼又说道,“据说用过这种法子的人,死了之后可是要在阴间受酷刑的,而且下辈子不能当人。不过,这也只是人们的猜测,毕竟谁也没亲眼见过阎王爷。”

既然对方是大活人,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就算被发现,大不了跑就是。又看了一眼,那群人还在原地杵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交谈,看动作都像是傻立着。心情放松了,我自然也就能沉下心来观察了。这群人带的东西还真齐,纸人车马一样不少,在原地堆了一小片。我心说赶紧都烧了吧,还能借着光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差不多又过了一支烟的工夫,那群人开始有了动作,抬着棺材浩浩荡荡地朝楼里面去了。

我回身叫秦一恒,他倒是没着急,只说再耐心等一会儿,他们就算抬着空棺材,也轻不到哪儿去,走得快不了。

既然他胸有成竹,我干脆靠着墙坐下歇歇,趁机抽了根烟,我俩才又蹑手蹑脚地进了楼。站在楼门外观望了一下,因为月光照不进去,屋里出奇地黑,只有靠着窗洞边上能看见点东西。我眯着眼睛使劲看了几眼,只能勉强看见那一行人举着的引魂幡,在视线里就是几个朦朦胧胧的淡点。倒是他们的脚步声听得很真切,楼里实在是空旷,回音很大。秦一恒提醒我一会儿走路千万别弄出动静,说完就踮着脚尖带头往里走。走了没一会儿,我发现这栋楼比我想象的还要空旷,估计跟建筑用途有关,也不见有什么墙,可能最后建成会被用作大型超市或者商场之类。

这样一来倒也方便,不用担心摸黑还得七拐八拐的,不过跟踪的难度更大了,都没个能临时躲藏的地儿。幸好没一会儿,那群人便停下了,脚步声听不到了,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俩蹲下来等了一会儿,前面忽然有光亮了起来。那群人一下子打亮了好几个手电,几个光柱在前面晃来晃去的。

之前一直在黑暗里,倒也没感到害怕,这回见着光我反而慌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们暴露了,刚想动,秦一恒就把我摁住了,叫我跟着他一起趴下来。他对我耳语道:“对方没有回身的意思,应该没发现我们,八成是他们自己也因为实在黑得走不下去了。”

人要是一直高度紧张,难免草木皆兵,我趴下之后发现果然没错,那群人并没有回身的意思。前面有了亮光,看得也真切了,那群人穿着打扮都很平常,瞧不出有谁比较特别。这时候棺材已经被放在了地上,棺材盖是盖着的,也不知道刚才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人现在是在棺材里,还是站在人群里。

看了两三分钟,那群人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时不时猫着腰在地上整理什么东西。至于他们鼓捣的是什么,就实在是看不出来了。

我想问问秦一恒,就用手指点了他一下。他冲我比画了几个手势,我死活没看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最后,他很无奈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估计还是让我自己看。

我只好耐心地继续观望。看了两秒,我就恍然大悟了。刚才视线有阻碍,加上也没朝这个方面想,现在等那些整理东西的人站起来,我才看明白,合着他们是准备砌砖!妈的,是一群工人半夜来加班的?这他妈太敬业了吧?

我不止眼睛,恐怕嘴都张大了。对方干起活儿来出奇地利索,没几分钟的工夫就忙活开了。这群人跟约好了似的,干活都是蹑手蹑脚的,用什么东西也都是轻拿轻放。最诡异的是,竟然没听过他们说一句话,甚至连“唉”一声这样的动静都没有。看得我这心里隐约地往外泛凉气。

这群人差不多忙活了十分钟,估计是把准备工作做完了,又出来几个人把棺材抬了起来,旁边的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抬棺材的这几个人慢慢悠悠地把棺材往前抬了几步,又停下了。

这时我的视线被挡住了,看不见棺材前面是什么,从棺材和人之间的空隙看过去,似乎就是一堵墙。我更纳闷了,看这架势,有点像是那些古代战争电影里几个士兵抬着大树干撞城门的意思啊。他们是想把墙撞开?还没等我多想,那群人竟然把棺材的一端往上抬了起来,棺材的另一头斜冲地面。我起初还以为他们是想把棺材竖立在地上,结果仔细看了一会儿,我才终于看明白,他们面前的那堵墙上面有一个一人高的大缺口,几个人一起发力,竟然把棺材塞进了那个缺口里,立在里面。

第五章 鬼门关

我脑门上的冷汗都滴到鼻子上了,倒不是害怕,只是特别紧张,因为刚才他们发力托棺材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有人发出了一声铆足劲儿的低吼,更确定他们就是活人。

我很奇怪,以前总在电视上看见很多报道说谁谁杀了人之后把尸体砌在墙里,合着这些人都是杀人犯?今晚上是来毁尸灭迹的?可为什么要把尸体装在棺材里呢?我本能地把身子向后蹭了蹭。在视线里看见秦一恒的肩膀,我才觉得安稳一点。

我一动,秦一恒看了我一眼,感觉他也很紧张。我见他跟如临大敌似的,心跳得更快了。那群人已经在三三两两地砌那面墙了。这些人干活儿都很熟练,没几分钟,那面墙就被砌好了,从外面看,谁他妈能知道里面有副棺材啊!

还没来得及感叹,秦一恒忽然往后挪了一下,在我耳边低声说:“赶紧往外撤,他们一会儿就该点纸人车马了!”说着换了一个半趴的姿势,朝后退了几米,猫着腰就往外溜,根本就没等我。

这也他妈太不义气了,我憋着骂,赶紧照着他的样子撤退。他的动作看着挺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怕对方有所察觉,还不敢放开手脚,这么爬了几步,我的胳膊就有些泛酸,所幸这时已经能半蹲着朝后挪了。又挪了近二十米,我跟秦一恒退到墙边一块阴影里,才算停下。

人刚蹲稳,那边果然就亮了起来,顿时火光四射。我俩虽然已经在黑暗里了,可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后退了几米,我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这些人在干吗啊?”

秦一恒摇了摇头,说:“我也一直在琢磨,这群人行事实在是诡异难辨。”他又盯着火光的方向看了几眼,还是摇头。连他都没了思路,我就更甭说了。

我只能看着那群人把纸人车马依次往火堆里丢,最后那几个扛引魂幡的人把引魂幡也丢了进去,火光才逐渐暗了下来,接着人群里又出来一个人,扬起手使劲往地上摔了一个什么东西,听动静应该是个器皿,然后一行人统一猫下腰,鼓捣了一下什么。距离变远了,加上纸人车马已经差不多烧完,实在看不清他们脚下有什么。

最奇怪的是,本来秦一恒见状都已经准备拉我跑了,可这群人立起身后竟然统一匆匆地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并没有回身,把我俩弄得都是一愣。

半晌,秦一恒才突然脸色一变地看着我说:“坏了,他们放的路标根本就不是用来提示出去的路,而是在为别的东西指路,让那东西进来。”

我听得心惊胆战,把东西引进来?甭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啊!我赶紧叫秦一恒想个法子。他倒是稳住了情绪,低头想了一下,道:“现在有俩办法,第一个是跟着那群人,不过这时候想要再跟上就难了,没了棺材当累赘,加上路线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估摸着早就跑没影了。第二个办法就是我们自己找出路,毕竟这栋建筑已经在整个楼盘的边缘,一会儿我们多加小心,很快也就走出去了。”

言下之意,还是想自己找路。我左右看了两眼,四周一片漆黑,不管怎么着,得赶快出去才行,在这里待着我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就连忙让秦一恒带路,我们自己出去算了。

秦一恒“嗯”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下,不知道他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能看出什么路线,就带我也朝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那堵墙的时候,我俩特意停下看了几眼,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堵墙,应该是在整个楼层中央的位置,算是修了一个很大的方柱,每一面都有七八米宽。秦一恒还上前用手敲了一下,又低着头看了看地上刚烧过纸人车马的残灰,最后捡起一片黑不溜秋的东西闻了闻,喊了声“我靠”,说:“我大概懂了,这个地方肯定是大师选的风水眼,他想用风水上的局把这附近的那种东西都引过来,把他的财路让开!”说着,他一拍大腿,喊了声,“糟了,我们早该往外跑的!”

秦一恒抽冷子这么一喊,我腿立刻就软了。听他这语气,我俩是凶多吉少啊。不过,之前那么多经历也不是白挨的,我缓了一下就回过神来,赶忙问秦一恒现在到底怎么办。

这会儿他倒是镇定下来了,琢磨了一下,用手比画了一下大概的方向,然后叫我闭上眼睛,不要出声,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睁开眼,倘若感觉到有人拉自己衣服什么的,也不要顾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千万不要拿开。说完,也没等我追问为什么,他就把我的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又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鼓捣了一下,转过身就往外走。

我心里这时候没着没落的,忐忑得不行。听秦一恒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我们八成是要见鬼了。这之前也不是一次两次地闭着眼在凶宅里面晃荡了,可这次我却比以往都要紧张,双手搭在他肩膀上闭了眼,就跟着秦一恒的节奏慢慢往前挪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睁着眼睛,总之,我们前进的速度出奇地慢,走了好半天,我还是感觉自己在这栋楼里并没有前行多远。

走了五六分钟,似乎才到了这栋楼的门口,秦一恒叮嘱了我一句“小心台阶”,我跟着迈下去。从脚底传来的感觉分析,似乎又走回了来时的那种土路。路面上有很多坑洼,我很害怕不小心崴了脚,又没办法睁开眼,每次落脚的时候都有些犹豫,这样一来走得更慢了。

秦一恒倒也没催促我,也像是有默契地故意慢了下来。感觉又往前走了一二十米,他在前面就开始有些东倒西歪。

我在后面扶着他的肩膀,感觉他的肩膀总是扭来扭去的,一会儿左一下,一会儿右一下。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在躲避地上的坑洼,但他一直这么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恢复常态,我在后面跟着十分辛苦,实在想开口问他,可又怕破了规矩,忍了好几次,才好不容易把话压了下来。

又这么走了几步,我忽然就感觉自己的胯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力道却不小,我险些就被撞得松开了手。这也看不见,不知道秦一恒究竟是在干什么,从手上的感觉来看,他像是在一扭一扭地躲着什么,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

我心里更加纳闷,手上加劲捏了他一下,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心里面有些慌了,他不是被什么上身了吧?

第六章 逆行

我正打算再捏一下,肩膀上又被一个东西撞了一下。这下比上一次撞的力量还大,撞得我生疼,被撞的胳膊一下就从秦一恒肩膀上滑了下来。

慌乱中,我赶忙想再搭上去,这么一抬手,我就感觉指尖像是蹭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具体也形容不出来,不过,肯定不是个硬物。这下我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秦一恒不紧不慢地带我去哪儿啊?想着我就又试探性地伸手向外拍了一下,然而我什么也没有摸到。

刚才也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来,秦一恒叮嘱过我,不要把手拿开,我就又把手搭了上去。手刚放到他肩膀上,我就浑身一凉,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也有一双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一股寒意从脖子蔓延到全身。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肯定不是活人啊。

我好久没有这么害怕了,本能地就想大叫,意识里却还记着秦一恒的嘱咐。这么忍着只好用手使劲捏他,想提醒他我出了状况。可无论我手上下多大劲,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下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我担心他也着了道,指不定这时候也有一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呢!

这么一想,我就开腔大喊了一声“秦一恒”,这工夫也顾不了那么多,我直接睁开了眼睛,想看看现在究竟身处何方。这一睁开眼,我整个人就木了,这种冲击在我即便经手了那么多诡异的宅子之后,依然那么强烈,因为在我的视野里,有数十个黑影,看着轮廓有的像是人,有的则像是动物,一个个地都迎面朝我们走来,即便离得很近,也只能看见一团模糊。我斜着眼睛往身体一侧打量了一下,才明白秦一恒之前为什么要左扭右晃地前进了。这个时候,我们正在逆向穿行,他是在躲着黑影呢!

这下我的心彻底凉了,心说这次算是交待在这儿了,这么多污秽,秦一恒肯定也束手无策啊。人一断了希望,反而不害怕了,我跟着秦一恒前进,对视线里的任何东西都已木然,只是我肩膀上的手还在,似乎对方也在用着相同的节奏往外走。

本来我已经放弃挣扎了,这么走下去,估计就直接到阎王殿了。忽然,秦一恒“哎哟”了一声,就在他这声落下的工夫,身边的黑影全部消失了,就连我肩膀上的手也跟着一起感觉不到了。

秦一恒喊完,直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转过脸就开骂:“妈的,老子嘱咐过你,你怎么不听啊?要不是天亮了,这次真他妈被你害死了!”

他骂归骂,我听着却一点也不生气,心里边还一喜,这捡条命的感觉让我差点哭出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倒还没见着,但天空已经露出些鱼肚白了。

刚才一直绷着神经,这会儿一放松人就跟着发软,我直接就瘫坐在了地上,问秦一恒刚才怎么不回话。

秦一恒没答话,先对着地面“呸”了几下,看表情还挺痛苦。他又含羊粪球了?没等我问,他就又继续开骂了:“我他妈的拼了老命用嘴叼着‘盐蜡’,双手还得死命地护着烛芯,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说完又“呸”了几口,估计是嘴里还有不少蜡烛屑。

我赶忙从包里给他拿了瓶水。他冲我摆摆手,自己点了根烟才继续说道:“这鬼门关上次已经给你讲过了,就不用再温习了吧?这群人行事实在诡异,连我都被忽悠了。直到我发现他们最后摔的是一个丧盆子才终于明白。

“这丧盆子又叫阴阳盆,就是搭灵棚守灵的时候用来烧纸钱的,出殡前要长子或是长孙摔碎。在民间习俗里,这代表着死者的锅,摔得越碎死者越容易携带,到了阴间那头继续用锅开火生活。不过,方术中倒有一说,说这是死者用来收家人烧送的阴钱的物件,说白了就跟自家的邮箱差不多。这要是摔不碎的话,不仅阴间的那个死者日后断了香火,阳间的家人也要有飞来横祸、血光之灾。所以,这种丧盆子都是用陶器或者是瓦器来制作,因为这两种材料易碎,怕的就是到时候一个失手打不碎,惹祸上身。

“而这群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出殡一系列流程走完之后,埋了棺材再摔这个盆,等于把整个出殡的仪式颠倒了过来。这样一来,本来应该跟着出殡队伍身后领钱的孤魂野鬼,就都被骗来等着这伙人发钱呢!而那个棺材里肯定也藏了某种性质的物体或是尸首。埋在这么一个风水眼,等于把这方圆数公里的野鬼都吸引到这里来,这个地方就被打造成了一个局。到时候等到所有工程弄完,这栋商业楼肯定赔个倾家荡产,但是其他的楼都会兴旺。这么大的一个局,没有点道行的人是根本想不出来的。

“这开发商的背景想必很深,每一步都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我们不是看见他们临走前还鼓捣了一下什么吗?现在看,他们肯定是在自己的鞋里面做了手脚,因为没亲眼见着,具体我也说不准,不过,肯定是用了什么辟邪的手段施在鞋垫或是鞋带上,这样他们走的时候就不怕撞邪了。这个法子本来我们也可以用,其实只要把鞋子反穿就可以,但我担心那样行动不太方便,所以只好用这根‘盐蜡’开路,所幸还是走了出来。”

秦一恒说了这么多,听得出来他很疲惫。刚才我也是无意中注意到,他掌心都已经起了泡,估计是护着蜡烛芯时离火焰太近,被灼伤了。我很内疚,回过头看了看,闭着眼没感觉走了多远,而那栋商业楼已经在很远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