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1 / 1)

出于百花宴的传统,男宾区就设在女眷的旁边。

虽说是古语有言,男女七岁不同席。康盛朝的风气较之其他朝代却要宽松许多,百花宴更是比一般的宴会自由许多。男宾可光明正大地过来女眷这边,女眷若有人陪同,也自可去男宾那边畅玩一番。

因着宾客大部分是年轻人,一定程度上,百花宴也可算是京城顶级贵族的联谊会。

尤悠仆一踏入,立即引起广泛关注。

众人不管什么想法都在暗暗觊着她。看了许久只觉得,传闻不食人间烟火的如玉公子宋衍抱在怀里疼宠的新妇,似乎也没长得多惊艳。纤细的身段,削薄的背脊,身量娇小,也不过寻常弱柳扶风的一个女子罢了。

等尤悠带着玉砚双喜走的近了,议论声更大更杂。

旁人细细瞧见了尤悠那凝脂般的白皙肌肤,一对儿怎么看都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儿,心中复杂非常。又见着她行走之间可窥见的洒脱,顾盼生辉中,自有一股旁人难学的气质,顿时暗啐了句‘狐媚子’便更嫉恨了。

“一瞧这眉眼就知道不老实!哼!”

一个穿着杏色罗裙的姑娘死死攥着手心里的帕子,手指都用力的泛白。她细眉细眼的,纠结地拧成一团,盯着远处晃悠的尤悠,咬牙地哼道:“瞧瞧她那作态,真真羞死人了!果然是个没受过教养!”

杏色罗裙的姑娘,是吏部侍郎王明家的小女儿王佩仪。

就身份而言,一个礼部侍郎一个吏部侍郎,虽然权责有轻重但品级相同。也就是说,王佩仪与尤悠的身份是差不了多少的。但与尤悠不受尤家重视不同,王佩仪自小便十分的受宠。宠的分不清轻重到不至于,但自视甚高却是一定的。

至于不相干的她为甚看不顺眼尤悠,除了因为有着跟一院子对宋衍有觊觎的姑娘一样的嫉妒,更多是因为往日的一番旧事儿。

早前宋家要给宋衍定继室,王佩仪也曾是人选之一。

王家主母对宋衍自然没有不满意的,也曾暗暗给王佩仪透过口风。但王佩仪女儿家小心思,总觉得婚事上要自重些。想着宋家这般仓促,且是娶的继室不是原配,她堂堂侍郎府嫡出姑娘,总要矜持一下。

可谁知宋家在探了她的口风后,争取都不争取一下便叫这婚事儿不了了之了。王佩仪不信,等了两天,就听宋家已敲板定了尤悠。

消息一传出,王佩仪一口老血呛上喉咙!恨不得尤悠一场风寒去了!

“尤家的教养真是让人惊叹,”王佩仪迈着莲步,摇曳生姿地走到尤悠跟前。

她手里捏着一张丝质的帕子,正掩着嘴朝她轻轻地笑,“宋少夫人可是自嫁入了帝师府便忘了家中教导?怎地进了御花园,连与人见礼的耐心都没有了?”

尤悠被怼的莫名,扭脸看了眼身旁的双喜,见她摇头又转头去看玉砚。

玉砚再伶俐也不过一个关在后院的丫鬟。宋衍是男子,往日出门自然带小厮,赵娇娇倒是可以带她,但赵四姑娘不喜‘贴身丫鬟’更不愿带她见世面。玉砚识不得王佩仪身份,尤悠眼神询问,只得苦着脸摇头。

“你是哪家未出阁姑娘?”皮相生的弱,不代表她性子也弱,“未出阁便张口闭口指责旁人教养,姑娘你也真是好教养呢。”

王佩仪噎住,小脸涨红:“本姑娘不过好心好意提醒罢了,你这人怎地不识好歹!”

“那本夫人也是在提醒你啊,”尤悠才没心思跟脑残计较,推开手心里握着的花纸,轻飘飘地回,“你又作甚不识好歹?”

“你……”

王佩仪刚要提高的声调倏地湮灭在喉咙里,因为尤悠的背后,清隽如仙人的宋衍正步履从容地走来。她握着帕子的手抖了抖,只听耳边的嘈杂声也瞬间静下来。

接着,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静谧的御花园短暂安静之后,王佩仪听见耳边有人在小声惊叹:“这,这人便是宋衍么?!天哪,宋衍长得这般模样?!!”

宋衍练武,自然耳力非凡。幽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他垂下眸子,款款走近了自家新妇的身旁,小声地问她:“可有惹事?”

尤悠没说话,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宋衍很莫名,顺势低下头。

尤悠掐下一朵牡丹花,迅雷不及掩耳之地插在了他的冠发当中:“嘻嘻嘻,相公长得这般美貌,当真是人比花娇呐~~”

宋衍俊脸一绷:“莫闹!”

☆、第116章 (五)第五穿

遥遥站在观赏楼二楼的赵娇娇,将一切纳入眼底。

窈窕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双美艳的眸子微红,死死瞪着观赏楼的下方。她完全不敢相信!那般端方冷肃的宋衍,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由着新妇那贱人在他头上放肆!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手心,赵娇娇一张丰润的红唇,被咬的丝丝渗血。

主位上赵皇后并着一群高位的妃嫔,笑不露齿地小声叙话。

赵皇后接过身旁太子妃递上的茶,低头轻轻吹了吹茶面,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抬眸间,瞥见她身子在颤,瞬即蹙了眉头:“娇娇儿怎么了?”

太子妃闻言眼眸一动,也扭过头看去。

赵娇娇回过头来,眼睛通红。

太子妃温婉淡然的视线微微闪了闪,迅速敛下眸子中几不可见的讽刺:百花宴上妃子重臣亲眷们都在,哭唧唧的是哪门子规矩?

太子妃董明月,出自诗书传家的董氏一族。百年底蕴,做事大气而腹有诗书,最重规矩。如若不论恶心太子对赵娇娇那点子心思,她本身也是十分看不惯赵娇娇的任性无礼的。但厌烦归厌烦,到底是赵家姑娘。

温润的眼角微微弯起,她嘴唇轻启地解围道:“娇表妹是否身体不适?方才袭过一阵风呢,可是吹了沙子进眼了?”

高位的妃嫔们也不少重规矩的看着不喜,可这位,说到底也不是自家娘家姑娘。

于是,个个自是顺水推了笑:“可不是呢,二楼的位置委实高,窜风吹得臣妾眼睛也涩涩的呢……”

如今这宫里头,没有能以赵皇后比肩的。当今圣上很是重情义,原配赵皇后与他少年夫妻,地位自是谁也没本事撼动得了。在座的不少妃嫔,一次两次撞南墙之后都乖觉得很。一个两个的,很会看赵皇后脸色。

见皇后的眉宇间洋溢着不快,妃嫔们迎合了一两句便闭了嘴。装作无事地与身边人聊起了其他的事儿。

可那看热闹的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瞥过来。

“姑母……”

赵娇娇没忍住又回了次头,见底下恍若神袛的男人摘下头上的花,虽冷着脸却并没有如她想的拂袖而去。又见那娇小的女子嘴巴开开合合,三言两语就哄得他舒展了眉头。赵娇娇眼底发热,只觉得心头有刀在绞:“那底下……”

董明月一看她这副样子,生怕她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来,赶忙张嘴截住她的话:“可是眼睛疼了?表妹不若随冬儿秋儿下去洗洗?”

为着太子,董明月自然要维护赵家姑娘。

可她话一落地,赵娇娇却只当没听见。自顾自扑到赵皇后膝下,委屈哭了道:“尤氏来了呢,姑母你可得给娇娇儿出口气啊……”

赵娇娇才没心思管太子妃是什么好意坏意,反正太子哥哥素来疼爱她,她自是不将这位古板的表嫂看在眼里。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董明月被无视了,在座的妃嫔也很尴尬。

赵娇娇却毫无所觉,仰着脸,两只眼睛浸了水色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赵皇后。

上次国公府宴会的事儿,冷静下来的赵娇娇自然是明了尤悠的恶意。这些日子她不断地在恨自己当日为甚不忍一时之气,就这么胡乱发脾气称了恶人的意,以至于莽撞地将她的阿衍给推的远了。

尤氏那贱人,定是瞧见了人过来才故意不躲开,否则哪里会那般巧!

“您一定要给娇娇儿做主!”

赵皇后瞥了眼被冷落的儿媳妇,见她神色宽和并未有恼怒,眼里闪过一丝满意。转而凌厉的视线扫了一圈在场的妃嫔,直到她们借口离开才收回视线。赵皇后静静地凝视着趴在膝上的嫡亲侄女,很是想不通。

她赵家都是聪明人,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动脑子的姑娘!

没一会儿的功夫,告辞的告辞,更衣的更衣,二楼上除了赵家姑侄,立即就剩下太子妃董氏了。董明月知情识趣的很,款款起身道了个不胜酒力。

见婆母点头,微笑着由宫女扶着退出了观赏楼。

赵娇娇一概不管,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姑母:“姑母,尤氏那贱人,明明暗中向我动手还倒打一耙,宋衍竟信了!您要给娇娇儿做主啊!”

赵皇后垂眸凝视了她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从小宠到大,也不差这一回。

当初,她是因知晓了太子的那点心思,强压着宋家给赵娇娇宋衍两人赐婚的。

赵皇后的心里,一是不愿儿子有个不顾大局的正妻,二又不忍心自小疼宠的侄女去给儿子做小。想着宋衍少年英才,以为这是个两全之策。哪知道赵娇娇成婚两年不见笑颜,常来宫里哭诉,哭的多了,赵皇后自然怜惜。

因觉得是她使了手段才给侄女配了这么个不顺的婚配,心怀愧疚便好歹又任性了一回。趁着宋衍未归,下了懿旨强势让两人和离。

“姑母~~姑母~~”

赵皇后抿着唇不说话,赵娇娇心里没底,晃着她腿委屈地撒着娇。

许久,赵皇后还是开了口。

“娇娇儿,”她的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四下听着有些凉意。赵皇后虽然笃定了宋家不会翻脸,但万事不过三,再过分就真会碍着儿子以后的大计,“当初是你自己哭着喊着和离的,你这般嫉恨宋衍新妇,又是意欲何为?”

赵娇娇委屈的脸一僵,垂下眼帘,浓长的眼睫微微抖了起来。

“你既已离了那宋衍,就别扒着人家不放手。”

赵皇后不想说重话,可侄女总这般肆意,总归是要坏事的。她在后宫再荣光也只是后宫,不说给太子添助力,至少不能碍着太子的事儿:“这天下人,不是所有人都要迁就你。宋家出了三朝帝师,宋太傅是圣上的授业恩师。”

赵娇娇默了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她抬起眼眸,眼泪点点:“姑,姑母……”

“人家不计较,不代表本宫能肆无忌惮地踩宋家脸,”赵皇后风韵犹存的脸上,神情淡的像激不起浪花的潭水,“你总该学会取舍……”

“可,可是,”她会任性和离,是因为她以为宋衍回京会来求她回去!!

赵皇后的神情太淡了,赵娇娇吓得眼泪都出来,“姑母,我知道的。阿衍其实是心悦我的,我都知道的。”

“您能不能帮我把阿衍抢回来,”赵娇娇一想起方才看到的画面就什么都不想顾,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我现在知道错了,真的吃到错了,我不该任性的。姑母,姑母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真的不能帮娇娇儿,把相公抢回来吗?”

赵娇娇哭的实在可怜,脸上的妆容都花了。

赵皇后看着她,沉默许久,妥协了。

这是她捧着长大的侄女,到底还是不忍心。

“那尤氏如今已经进了宋家家门,上了族谱,即使是继室也是宋衍的正妻,”赵皇后拍了拍赵娇娇的手,缓缓道,“你若是要再进门,也没了正妻的位子。”

赵娇娇有些急:“那,那怎么办?我才是阿衍的原配!”

“我赵家姑娘,自然不能屈居人下。”

赵皇后的眼神幽暗,暗藏在眼底的杀意闪烁:“那尤氏若不是犯了七出之条被休弃,只能意外病逝,给你挪出正妻位子来……”

似乎被一向慈和的姑母给吓到了,赵娇娇磕磕巴巴的抖:“七出之条?意外病逝?”

“七出之条我看着是不方便,”赵皇后沉吟道,“那小妇人不离宋家后院,又与宋衍粘乎得紧,只能留病逝这一条了……”

“病逝?”

“嗯,”赵皇后眯着眼睛,“不然你要怎么?”

赵娇娇心跳如擂鼓,有种又怕又无所适从的情绪来回交织。她看着神色不变的赵皇后,为心中所想而惊疑不定。赵娇娇抿着唇,她是想要抢回宋衍,可她也没想着要旁人的命啊,“可,可是姑母,尤氏那贱人旁人看着以为她身子骨弱,实则力气大的很啊……”

“旁人知道她弱不是已然够了?”

赵皇后轻哼了一声,带着指甲套的手抚了抚赵娇娇的头发,像拍着不懂事的孩童一般:“身子骨弱的人才经不得病呐……”

赵娇娇一抖,心更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