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脸朝外站着,没让你走啊。
江峻博和吴氏这一家,闹腾了许久。
江峻博一开始不接受要被驱逐的命运,百般央求江老太爷,想要留下来;后来发现真的留不下来,退而求其次,想回老家;最后发现老家也回不了,一定要去西北边塞受苦受难,胆战心寒,痛哭流涕。
吴氏差一点儿被休掉,她现在倒是比江峻博强多了。发配到边疆虽然受苦,那也比被休回吴家强多了。就凭她做的事,江家现在休了她,吴家连个屁也不敢放,她的下半辈子就真的完了。
吴氏一则心中暗自庆幸,二则见江峻博哭闹都没用,知道江老太爷更不会心疼她这个儿媳妇了,索性闭了嘴。
江老太爷让江备、江申、江畴三个孙子留在身边亲自照看,吴氏还是很感激的,江峻博却急得跳脚,“你傻呀,儿子跟着咱们,老太爷以后不想着咱们也会想着孙子,说不定没多久便把咱们接回来了!不让儿子跟着咱们,咱们说不定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上十年八年!”
吴氏听了很惭愧,“是,还是二爷想得周到。”
这两口子便改口了,执意要带着江备、江申、江畴一起上路。江老太爷气得把他俩痛骂一顿,“没见过你们这么当爹娘的!阿备就不说了,阿申和阿畴才多大?七岁的孩子和你们一起万里奔波,你们也忍心?”
江峻博素来受宠爱,这时心中生气,大声叫道:“那我也是您亲生的儿子,让我万里奔波,您老人家就忍心了?”
江老太爷这好脾气的人也被江峻博这无耻言辞激怒了,拍案大怒,“我的孙子没有要谋害亲大哥亲侄女!他们若是敢做出这种事,你看我还会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江老太爷多年来极少对江峻博发脾气,江峻博呆了,无力的坐到了椅子上。
安远侯素来孝顺,不忍见江老太爷和江峻博生气,命人把江峻博、吴氏赶出去,不许他们再和江老太爷见面了。
江备、江申和江畴被接到安远侯府,由江老太爷亲自教养。江峻博和吴氏,还有江芬江莲,江老太爷是撒手不管了。
安远侯给了江峻博三天期限。三天之后,必须启程去方盘城,否则便会送官究办。江峻博想想他办的事,知道如果送到官府一定没有好下场,只好含泪点头,“好,三天之后,我一定准时出发。”
静寂深夜,孤灯明灭,江峻博和吴氏面对面呆呆枯坐,备觉凄凉。
数日之前他们还觉得被赶出安远侯府是世上最惨的事。现在知道了,原来那样的日子还是顺利的、幸福的,要被撵到荒凉边塞去受苦,才是惨上加惨。
江芬和江莲都在房中痛哭。
她俩要么嫁人,要么跟着江峻博、吴氏一起去方盘城。方盘城她们是打死不愿去的,但仓促之间要嫁人,哪里能嫁得着好人家?江峻博在大长公主府做的事尽人皆知,莫说高门大户了,便是称得上正经人家的,又有哪一家愿意迎娶江芬江莲这样的姑娘进门呢?
吴氏虽然倒霉到家了,还是心疼江芬的。到了这个时候,吴氏也顾不上丢人不丢人的了,厚着脸皮把之前曾经明着暗着向江芬提亲的人家挨着问了一遍。结果问了一圈下来,没一家同意的。
吴氏羞愤不已。
从前这些人家她是看不上眼的。要么门第不行,要么人才不好,总有她相不中的地方。现在她愿意屈就了,男家却一个一个的不干了,就没一个肯应承的啊。
“这些势利小人。”吴氏心疼江芬,骂了又骂。
可她再骂也给江芬找不着个女婿出来,骂完之后,和江芬抱头痛哭。
江莲也是一样的情形。
孙姨娘还比不上吴氏管用呢,这时只会在房里哭,连出去给江莲想办法也是不能。
江莲柔肠寸断,“弟弟就被侯府接回去了,我就不能,凭什么?大伯不应该是重男轻女的人啊。”
孙姨娘哭得眼睛红肿,“现在别埋怨这些了,快想办法吧。你要是不想跟着去方盘城,那就只有嫁人。”
“嫁给谁?我能嫁给谁?”江莲烦恼之极,“没人愿意要我啊。现在都没人愿意跟咱家打交道了,你不知道?”
孙姨娘趴在桌子上,哭得差点儿背过去。
没办法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是真的没办法了。就算江莲愿意低嫁,也没有人家肯要。
江莲烦燥得不行,“不要,方盘城太远太苦了,我说什么也不要去。无论嫁给谁都行,总之我不离开京城。”
江芬和吴氏说的也是一样的话,“嫁给谁都行,反正不离开京城,不去方盘城。”
吴氏从前是看不上她的娘家侄子的,这时想了想,却只剩下她的娘家侄子可以嫁了。吴氏把这个话跟江芬一说,江芬想起吴家的穷酸相便想哭,“我实在不想嫁到吴家,就不能换别的人家么?”
“傻孩子,别的人家哪里肯娶你?”吴氏鼻子酸酸的。
江芬哭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看看实在没办法,还是点了头,“吴家就吴家吧。”
吴家精穷精穷的,娶个媳妇不容易,吴氏跟娘家哥哥开口一提,她娘家哥哥就满口答应了。
江芬更喜欢相貌好的吴励,但吴勉年纪大,便把她定给吴勉了。
兜来转去还是许给了吴家表哥,江芬万念俱灰。
江莲满怀愁思,独自上了小楼,向下面看着行人来来往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京城远赴朔方,不禁感慨佳人薄命。正感慨着,却见下面街道上有一少年踱来踱去,正是她曾经见过的凌成。
凌成痴痴的向江家老宅张望。
江莲自负美貌,知道凌成是专程来看她的,心中倒也有几分感动,“凌成衣着不差,听父亲说凌家家境也还过的去,只是凌成父亲早死,孤儿寡母的受欺负。如果凌成娶了官家千金,有岳家做依靠,他的伯伯叔叔不敢欺负他,日子应该也不错。”
像凌成这样的人,如果放到平时,江莲也就当成是个乐子。现在是要命关头,江莲走投无路,也不敢再挑剔了,忙把自己的手帕中卷了果子,系好了,冲着凌成扔了过去。
凌成脑袋被砸中,勃然大怒,待抬头看到江莲,眼神却又温柔了。
江莲冲凌成笑了笑,笑容妩媚多情。
凌成便慢慢踱到了江家门前。这时候江家老宅早乱套了,不像平时似的严整,江莲下了楼,亲自打开门,放凌成进来了。
这一见面,江莲便和凌成定了终身。
没办法了,江莲等不起。再等她就要和江峻博、吴氏一起去方盘城了。
“西去阳关无故人”,方盘城和阳关紧挨着,可以想像有多荒凉,江莲想想就害怕。
江芬和江莲,在第三天都定下了终身大事。
这姐妹二人满心以为这样就可以留在京城了。谁知顺天府的判决下来,秦氏和赵氏都判了流放,流放地都是方盘城。凌成是被赵氏蒙骗的,官府已经无罪释放,但凌成是由寡母抚养长大的,一心孝顺母亲,要陪同赵氏一起前去。无论江莲怎么劝,他也不听。
秦氏这边情况就复杂多了。因为秦氏已经极少出门,她和蒋太太所有的来往都是在吴家的。吴氏的哥嫂想要推不知道也不行,官府判决秦氏流放,家人随行。吴氏的哥嫂侄儿,在京城也呆不下去了。
江芬和江莲匆匆忙忙把自己嫁出去就是为了留在京城,现在嫁也嫁了,却还要远赴阳关,姐妹俩都傻了眼。
江峻博、吴氏一家,秦氏一家,赵氏一家,这三家人路上倒是可以做个伴,不寂寞了。
初冬季节,这三家人凄凄惶惶的一起上了路。
这三家人是由西北城门出城的,与之相对应的东南城门这时缓缓驶进一辆马车。
马车的外表朴实无华,驾车的人却是位英俊的小伙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精明强干。
“我想出去透口气。”车里传出年轻男子的声音。
声音优美,如风儿吹过林梢,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别,你还是省省吧。”有一女子含笑相劝,“这一路上你惹多少事了?再有人捧着银子过来,我可就不留你了啊。”
“你舍得我么?”男子轻笑。
“好像舍不得。”女子也笑。
两人语气亲呢,听起来感情很好,很融洽。
☆、084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到这儿,明天继续。
谢谢大家,明天见。
赶车的小伙子嘿嘿笑, “杜叔叔,京城这天子脚下,贵女多, 贵妇多, 说不定还有哪个邻国的公主什么的。您还是老老实实呆家里别出门了,省得万一又被谁看上了, 惹麻烦。”
“阿留,你也会开我的玩笑了。”年轻男子无奈。
这车里的人便是冯兰和杜陇了, 赶车的人名叫宋冯留, 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他小时候被一位姓宋的壮士收养, 便认了那壮士为义父,自然也就跟着姓宋了,之后重伤将死, 被冯兰给救了,他义父替他取名冯留,这便是宋冯留的来历。
受江蕙所托,把冯兰和杜陇从断崖下救上来的人, 就是宋冯留。
宋冯留哈哈笑,“杜叔叔,我可不是开玩笑, 事实已经证明了,我的顾虑很有道理。上个月冯姨给龙知府的千金开了个美容养颜的方子,那位龙家千金偶尔间见到您,不就芳心暗许, 哭着喊着要嫁给您么?”
“别提了。”杜陇不悦。
好不容易才脱身的,提起那件事,杜陇便觉头疼。
他真是流年不利,不停的遇到花痴。
冯兰笑,“好了,别再打趣他了,要不然他真要买幅面具戴上,从此不以真面目示人了。”
“光遮住脸也不行,身材也吸引人啊。”宋冯留大笑。
说笑声中,不知不觉已到了城里繁华的街市。宋冯留虽然是头回到京城,但他为人聪明机灵,提前看过地图,把方向和位置都弄清楚了,走得居然非常顺畅。
他赶车技术高超,虽然车速快,却不会撞到人。
他没和人撞上,前面却出了意外,男人女人的惊叫声、孩子的哭喊声、马的嘶鸣声,乱成了一团。
宋冯留忙喝住马儿,“吁”
冯兰从车厢里探出头,“发生车祸了么?有没有人受伤?”
宋冯留道:“冯姨,您的脾气我清楚,只要看到有人受伤,您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管的。你稍等片刻,我过去看看情况。”
冯兰点头,“有劳。”
宋冯留把车停在路边,快步走过去了。他个子身力气大,拨开围观的众人,“劳驾让一让,让一让。”进去之后眉头皱了皱,只见两辆车相撞,一辆车是装货的,货物散了一地,另一辆车上坐的却有好几个人,一个小女孩儿受了伤,头上脸上全是血,她母亲抱着她哭得肝肠寸断,她父亲急得团团转,“哪里有大夫?这附近哪里有大夫?”听路人说附近并没有医馆,忧心如焚。
宋冯留回去跟冯兰说了,冯兰毫不犹豫提起一旁的药箱,“救人要紧。”
杜陇和她一起站起身,“我陪你。”
冯兰按住他,“你呆在这里莫动。”
宋冯留低声道:“杜叔叔,您这个身份,不宜公开露面,咱们还没见过蕙蕙,不知道京里是个什么状况,不知道穆王府的事还要不要紧。”
杜陇便依言待在车里了,却嘱咐冯兰道:“有事便吹哨子叫我。”
冯兰笑,“好啊。”轻盈的跳下车。
她已经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但保养得太好了,身材毫不走形,看背影像二八少女。
若从正面看,她便是美貌少妇了,杏眼桃腮,容颜端丽,如二十许人。
有宋冯留开路,冯兰顺顺当当到了那受伤的小女孩儿面前,“我是大夫。这位夫人,我给令爱看看伤势好么?”那母亲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大夫,全靠您了!”那家的父亲见是位年轻貌美的少妇,面色迟疑,“您真的是大夫么?”冯兰见惯了这种神色,微笑道:“我自然是大夫。这位先生,请你安排一个僻静的场合,不让外人打扰,以便我为令爱治伤。”
那家的父亲心忧爱女,反正急切之间也找不到别的大夫了,狠狠心咬咬牙,“好,我相信您。”
他办事能力还是可以的,指挥着下人,央告着路人,把路边一个茶棚暂时给借用了,客人全部请出去,留出空地方给冯兰使用。
冯兰仔细检查过小女孩儿的伤势,“必须立即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