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喜拉拉张欣乐,“哎,你说说,这会不会是是江大姑娘硬充门面啊?”
“什么意思?”张欣乐不解。
张欣喜朝侍女的背影努努嘴,“没准儿她是让侍女当着咱们的面撒谎呢,丹阳郡主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好得都不像真的。”
“也对。”张欣乐觉得很有道理,“丹阳郡主是继母,皇室娇女,哪会对个从乡下来的继女好成这样。这是江大姑娘装出来的也说不定。不过,她现在跟咱们装,明天若是去不了齐王府,也不能收场啊。”
张欣喜一笑,“随便找个借口呗。譬如说她忽然不舒服了,生病了,或者马车坏在半路了,或者衣裳被丫头熨坏了,心情不好。”
张欣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大姐说的对,明天咱们到时候看呗,她若去不了齐王府,谎言便拆穿了。”
两姐妹内心之中燃烧着一朵一朵的小火焰,等着看江蕙明天能不能如期出现。
齐王府后殿位于王府中轴线上,殿门庑覆以青色琉璃瓦,气势雄伟,金碧辉煌,尽显王府气派。
正厅之中,衣香鬓影,珠光宝气,招待的全是女眷。
齐王妃年近六旬,华发已生,脸上却没什么皱纹,含笑的眼神落在丹阳郡主身畔一位身着淡绿罗衫的少女身上。
是江蕙。
江蕙盈盈十五,一袭似春水如碧草的淡绿色宫锦衣衫,映得她身材愈发窈窕,眉目如画,娇美动人。
“这是我大女儿。”有亲友问及江蕙的身份,丹阳郡主笑着介绍。
“我大姐姐。”江蓉坐在齐王妃身边,两只小脚丫荡来荡去,一脸嘻笑,快活极了,“外祖母,这是我大姐姐。”
江蓉今天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梳了小鬏鬏,用明珠绑就,俏皮又可爱,齐王妃见小外孙女爱得格外开怀,微笑摸摸她的小脑袋,神情宠溺。
齐王妃宠爱幼女丹阳郡主,对待江蓉自然也和其余的孙女、外孙女不同,况且江蓉在她的孙女外孙女当中年龄最小,所以格外纵容娇宠。
“蓉蓉喜欢你大姐姐啊?”齐王妃柔声询问。
“喜欢。”江蓉连连点着小脑袋,“我娘说了,大姐姐是我家的呀。我大姐姐长的可好看了,又爱笑,又有本事,我特别喜欢她!”
“你大姐姐有什么本事?”齐王妃递了个佛手给江蓉玩,随口问道。
江蓉拿着佛手转来转去,眼珠也转来转去,“本事,大姐姐有什么本事……”想了半天,年纪小说不上来,嘻的一笑,“反正我大姐姐就是厉害,嘻嘻。”
齐王妃不由的微笑。
丹阳郡主不知跟江蕙说了句什么,江蕙道谢,“多谢郡主。”
“姑母,您方才不是说了,这是您的大女儿么?”丹阳郡主的侄女李锦治一脸疑惑,“那她怎么叫您郡主啊?”
如果是大女儿,难道不是应该叫母亲么。
丹阳郡主也不过是位二十多岁的少妇,听了李锦治这话,神色便有些不大自然了。江蕙从见面开始一直叫她郡主,客客气气的,但并不亲近……
“县主若是见了皇上,应该是称呼为陛下,对么?”江蕙不只人生的美,声音也极为动听,如明珠倾于白玉盘,“但是,陛下依然是您的伯祖父。”
江蕙的意思很明白了,李锦治如果见了皇帝会叫陛下,但皇帝还是她的伯祖父。那么,江蕙称呼丹阳郡主为“郡主”,并不能说明江蕙不承认丹阳郡主是母亲。
“我娘家是称呼母亲、伯母、婶婶为太太,称呼祖母为老太太的。”丹阳郡主的二嫂周氏笑道。
“是啊,各处称呼不同,风俗各异。”不知是谁附合了一句,众人随意说笑几句,把话就这么岔开了。
李锦治有些恼火的横了江蕙一眼。
江蕙皱眉。这李锦治是丹阳郡主异母哥哥的女儿,可能和丹阳郡主不是太亲密,但是也犯不着对江蕙有意见吧?江蕙是给丹阳郡主添了不少事,但齐王妃、丹阳郡主的嫡亲嫂子们都没说什么呢,哪轮得着这个李锦治出头?
江蕙是来陪张欣豫的,不是来和李锦治之类的姑娘斗气的,淡淡一笑,问丹阳郡主,“郡主,不知张家的人到了没有?若已经到了,我想去找欣豫。”
丹阳郡主叫过一名管事婆子问了问,告诉江蕙,“杨夫人和欣豫,还有她两个堂姐妹到了,被请至偏厅待茶,不过她们也可能到花园里赏花作诗去了。我让人陪你一起过去找找。”
江蕙道谢,向齐王妃等人告辞,随着丹阳郡主差给她的侍女相宜一起出了正厅。
“杨夫人和几位夫人太太在偏厅说话,三位张姑娘到花园去了。”有侍女迎上来笑着回报。
相宜便请江蕙去花园,“张姑娘和她的堂姐、堂妹在那里。”
江蕙自无异议。
张欣喜、张欣乐今天打扮得都是富丽华贵,更添了几分鲜艳姿态。她俩在几株名贵山茶前啧啧称赞,“这茶花开的可真好,以前从没见过样的。不愧是亲王府啊,好东西就是多。”
张欣豫却是东张西望 ,“蕙蕙怎么还不来啊?”
“她来得了么?”张欣喜耳朵最尖,张欣豫只是小声嘀咕,她也听见了,不由的撇了撇嘴。
“应该来不了吧,或许临出门时马车坏了呢。”张欣乐自以为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张欣豫气得够呛,“谁告诉你蕙蕙马车坏了?她和郡主一起的!”
“丹阳郡主能让她同乘一辆车就怪了,如果她真能坐上丹阳郡主的车,我就……”张欣喜很是不服气。
“你就怎样?”身后传来一个笑吟吟的声音。
张欣喜、张欣乐诧异转过头,只见江蕙亭亭玉立站在一株名贵的茶梅前,雅致的粉色茶梅映着淡绿衣衫、肌肤胜雪的江蕙,玲珑妍秀,人比花娇。
“你,你真的来了……”张欣乐结结巴巴。
“你真的来了。”张欣喜脸上绽开一个虚弱的、无助的、尴尬的笑容。
“蕙蕙你来了。”张欣豫拉起江蕙的手,喜上眉梢。
“我这个人千金一诺,你是知道的。既答应了你,必来。”江蕙笑道。
李锦治和几位年龄相仿的姑娘也来看花。
李锦治是主人,向江蕙、张欣豫等人一一介绍,“这位是仙游公主府的二姑娘,芳名予时;这位是秦国公府的九姑娘,芳名清如;这位是汝南侯府的十一姑娘,芳名揽月;这位是唐学士的独生爱女,芳名玉珂。”最后介绍到一位年方十三四岁的姑娘,“这位是济国公府的十六姑娘,单名一个茵字。”
众人含笑见礼问好,有的亲热些,有的疏远些,倒都是客客气气的。不过,介绍到丁茵的时候,张欣豫明显有些紧张。
“亲妹妹?”江蕙悄声问。
“嗯,是他的亲妹妹。”张欣豫声如蚊呐。
江蕙不由的多留意了丁茵几眼,见她形容尚带稚气,五官却极为秀美,不由的心中暗乐,“怪不得张欣欣这般在意,看丁茵的模样,便丁家那位公子也是相貌不凡了。”
“这都十六姑娘了,济国公府得有多少人啊?这种大家族的媳妇,很难做的。”江蕙提醒。
“我不怕。”张欣豫声音细小,几不可闻,眼神却是坚定。
江蕙轻轻叹了口气,张欣欣这是铁了心啊。
仙游公主府的二姑娘黄予时一袭蓝衣,衣着清雅,生的却有几分妩媚,说起话来娇滴滴的,更显柔弱,“江大姑娘,你家里的事我们也听说了,极为同情呢。”
汝南侯府的赵揽月是侯夫人亲女,对侯夫人在江家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怀,这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江大姑娘,你的衣着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啊?这也太过华美了。华服美食,于孝道有亏吧?”
林清如、唐玉珂等人不停的向赵揽月使眼色,但赵揽月心中有气,不予理睬,其余的人也是无奈。
丁茵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张欣豫又生气,又紧张,对赵揽月怒目而视。
“别当面揭人伤疤啊。”李锦治和黄予时一左一右拉拉赵揽月。
赵揽月想想她亲娘在江家受的难为,想想她表哥永城王受的难为,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窜,委屈的道:“我又没有说错。江大姑娘的生母坠崖身亡,咱们都知道。生母去世没多久,便华衣美食的享受起来了,孝道何存?”
赵揽月这话一说出来,不光李锦治、黄予时闭嘴,连林清如、唐玉珂等人都觉得无话可说。是啊,冯夫人已经那样了,好像江蕙是不应该身着这样美丽讲究的服饰,这不是孝道……
☆、021
“蕙蕙, 对不起。”张欣豫大为后悔,“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记了呢?真对不起你。”
“没事,欣欣你别多想。”江蕙道。
张欣豫方才的注意力全在丁茵身上, 唯恐自己没给丁茵留下好印象, 这时却把丁家抛在脑后,对江蕙满怀愧疚, “我不应该只顾自己,让你陪我来这里的。蕙蕙, 我爹爹的亲笔信语焉不详, 只交代我娘和我若是和你见了面, 千万不要提起冯姨……”
“欣欣,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江蕙柔声道。
张欣豫愈是心里难受。
张宽在信里交代了不许她提冯兰, 和江蕙见了面,江蕙又毫无伤心之意,阿若快活得像只小鸟。张欣豫这个人是有些粗枝大叶的,便把冯兰的事给忘了, 没想到赵揽月怀恨在心,会当面质疑为难。
中华和夷狄不同,自古以来最重孝道。当众被指责孝道有亏, 很不利的局面啊。
不只张欣豫在替江蕙担心,唐玉珂、林清如、丁茵等人也很有些忧心忡忡。虽然她们和江蕙素昧平生,没什么交情,却也没什么仇怨, 但江蕙美丽袅娜,人物出众,心中很有好感,不愿看到明珠蒙尘。
李锦治和黄予时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李锦治是主人,若是在齐王府冲客人无礼,必受责备。但若是别的客人开了口,可就怪不得她了啊。
侍女相宜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边,李锦治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心里却觉得不对劲。这个相宜可是齐王妃身边的人,丹阳郡主差她来陪江蕙的,就算相宜现在不说,将来肯定会一五一十向齐王妃、丹阳郡主禀告,李锦治可不能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十一姑娘。”李锦治假意去劝赵揽月,语气柔软无力,“十一姑娘,莫提这些了,好么?”
这些姑娘的眼神全落在江蕙、赵揽月身上,几位青年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围了过来,竟没人注意。相宜却是耳聪目明,见到这些人,心里咯登一下,走开几步,悄悄向一个小丫头招招手,附耳说了几句话,小丫头点头,一溜烟儿跑了。
赵揽月既然已经开了头,断然没有中途退缩的道理,虽然李锦治好言相劝,她还是怒气勃发,声振林木,“为什么莫提这些了,生母坠崖身亡她连服丧都不肯的不孝女,我可不屑与这种人为伍!”
旁边的几位年轻公子有美有丑,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中间那位紫衣华服的公子个子最高,相貌最英俊,人却有些不大正经,邪邪一笑,伸手摸摸下巴,饶有兴致的盯着江蕙。
他就喜欢看美人受难为。
赵揽月的问题很不客气,很尖锐,他倒要看看,这个凶名在外的江大姑娘会如何应付。
对,凶名在外,江蕙从回到京城不久,名气已经颇为响亮了。穆王府那十三条人命,从深州到京城的千里奔波逃亡,江大姑娘可不是贤惠温良的闺阁女子,凶着呢。
“赵十一娘,你别太过份了!”张欣豫是个急性子,忍不住了。
“我哪里过份?”赵揽月一脸无辜的反问,“不孝之人就在眼前,难道你让我当作没看见么?”
江蕙道:“太蠢笨的人,我不爱和她多说话,因为说了她也不懂,浪费口舌。太冲动易怒的人,我也不爱和她多说话,因为不用我说,过后她自己便会后悔……”
“你说谁蠢笨,你说谁冲动?”赵揽月大怒,脸涨得通红。
被人说冲动还算了,她这么聪明的人被人骂蠢笨,简直不能忍!
“方才你说,生母坠崖身亡却不服丧,是为不孝,对么?”时值春日,江蕙声音却冷冷的,寒如冬日之冰。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赵揽月声音很大,穿云裂石。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我对不对。”江蕙声音依旧清冷,眼眸中却有了怜悯之意,“一个人若是生母坠崖身亡,她要做的事难道不是追查原因、缉查凶手、为母亲复仇么?只会穿孝服丧,悲啼哭泣,如市井俗妇一般,又济得甚事?赵十一姑娘,我以为你是侯府千金,豪门娇女,却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既没傲骨,也没志气。”
“你……你……”赵揽月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