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城王却是蓦然之间明白了,沉声问道:“江大姑娘,这钢针之上并没有毒,对不对?”
“毒药很贵,难以炼制,我轻易不使用的。”江蕙语调温柔。
这下子不只项城王,曹千户等人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个一个都是怒不可遏,“江大姑娘,你太过份了!”提起马缰绳,便要往前冲。
“更过份的还在后头呢。”江蕙一笑,伸出双手相击。
下一刻便有上百名形形色色的人从小路蹿出来,一拥而上,堵在了江蕙和项城王一行人之间。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人有孩子,大人叫嚷孩子哭喊,登时热闹非凡。
江蕙抱着阿若上了马,笑吟吟将一包金银抛给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中年男人,“但凡来帮忙捣乱的人,不管大人小孩儿,男人女人,每人一两银子。若是善于哭诉善于闹事大声控诉穆王府种种劣迹的,赏银十两。骂穆王府骂得越狠,赏银越多。”
“多谢江大姑娘,多谢江大姑娘!”中年男人接到沉甸甸的一包金银,喜出望外,一迭声的道谢。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蕙把赏银的标准一说,便有些机灵泼辣的人和曹千户等人厮闹起来,争相恐后高声斥骂,骂的全是穆王府如何仗势欺人、鱼肉百姓,满口污言秽语,骂得众人面目无光,面无人色。
阿若看着眼前这一幕,乐不可支。
“殿下,动手吧!”曹千户等人忍耐不得,要拨刀。
项城王蹙眉,“这儿的县令是曾凌,曾太妃的娘家侄孙。曾家和穆王府有宿怨,若是咱们伤了百姓,曾凌定会把事情闹大,到时候穆王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万万不可伤人。”
“唉,难道就这么把人放走了不成?一个姑娘,一个小娃娃,咱们几十号人追了多日,硬是没抓到啊!”曹千户等人顿足叹息。
“离京城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今天抓不到,还有明天后天。”项城王凝视前方,缓缓的道。
“明天一定要抓到这小丫头!”曹千户恨恨。
“要捉拿我妹妹,下辈子吧!”江蕙端坐在马背上,笑吟吟的叫道。
“要捉拿我,下辈子吧!”阿若鹦鹉学舌,得意的冲对面扮了个鬼脸。
项城王颇有些哭笑不得,曹千户等人又是羞愧又是着急,又觉得大失颜面,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江蕙和阿若欣赏了一会儿穆王府众人的窘态,乐呵够了,方才骑着骏马,飘然而去。
“阿若,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江蕙抱紧妹妹,浅笑盈盈的询问。
“好多了。”阿若笑靥如花,“姐姐,今天真好玩儿!”
江蕙笑道:“这些天咱们一直躲追兵,可是苦了我们小阿若了。别的地方不好动手,这个县有咱们的人,又有曾家,曾家对穆王府一直虎视眈眈,穆王府是不敢让曾家捉到把柄的,只好暂时收敛着些,今天咱们才能这么玩儿……”
阿若小孩子心性,还惦记着方才的乐事,江蕙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兴滴滴的问:“姐姐,明天能再玩儿一回么?”
“好,明天再玩儿一回。”江蕙宠爱妹妹,又心疼她这些日子吃苦了,不忍让她失望,满口答应。
次日下午,项城王一行人再次追上了江蕙和阿若姐妹。
说是追上了,其实还隔着条河,项城王在这头,江蕙和阿若已到了河对岸。
河上架着长长直直的木桥,木桥年月久了,透着破败之意。
奇怪的是,明明是半下午的时候,应该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这木桥上却连一个行人、一辆马也没有,安静的不像话。
江蕙负手站在对岸,向这边张望。虽然离得远,她脸上的神情看得不是很清晰,可猜也猜得到,此时此刻的她,必定悠闲的很,一点也不慌张。
“项城王殿下,小的过去抓人!”曹千户跃跃欲试。
项城王沉吟不决,“这位江大姑娘和昨天一样不急着走,以本王看,她应该是有备而来,胸有成竹……”
“昨天是她使诡计,今天必定能抓到人了!”曹千户想到昨天的挫败便心头火起,向项城王请命,要带领手下冲过去。
项城王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但见曹千户等人群情振奋,急于抓人,也就没有阻拦,“你等见机行事吧。只可抓人,不许伤人。”
曹千户摩拳擦掌,“咱们几十号人若是抓不住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娃娃,以后还有脸回穆王府么?兄弟们,跟我冲过去!”带着他的十名手下,便要骑马上木桥。
“军爷,这可不行啊。”旁边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想要拦住曹千户,“这木桥年久失修,您骑着马过去,这桥可经不住啊。”
曹千户横眉竖目,大声喝道:“你少胡扯!这桥若是经不住,对岸那位姑娘是如何过去的?她不是也骑着一匹马么?还带着个小丫头!”
“老朽没骗人,这桥真的经不住啊,你不能过去啊。”老人还在唠叨。
曹千户不耐烦,大喝一声骑马向前猛冲,老人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躲到一边,曹千户等人哈哈大笑,先后上了桥。
“把凶手的女儿交出来!”曹千户意气风发,还在桥中间,便冲着对岸大喊大叫起来。
“把凶手的女儿交出来”!曹千户的手下跟着大声呼喝,纷纷举起了腰刀。
十几个人一起喊叫,十几把腰刀同时举起,还真的有几分声势,看起来挺吓人。
老人跌跌撞撞跑向项城王,大声喊道:“大人,诸位大人,快拦住他们啊,这桥真的不能过啊……”
“老伯,请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能过呢?这桥虽旧,却还能用。”项城王客气的询问。
一个兵士瞧着老人焦急的样子,觉得他有几分可怜,又想着他或许是老糊涂了,便笑着说道:“桥不能过,那就劳烦你老人家替我们叫几艘船吧。租金好说。”
老人叹道:“哪里还能找来船啊?村子里就五艘破船,都被对岸那位姑娘买下烧了,这座桥她也花大价钱买了……”
“什么?这座桥她也买了?”那兵士大奇,“她买这座桥干什么啊?”
项城王心中一凛,沉声道:“她买了这座桥,那么,要烧毁还是要炸掉,便都由着她了。快,快叫曹仓他们回来,危险!”
兵士们吓了一跳,忙一齐高呼,“危险,你们快回来!殿下有命,立即撤回!”
河对岸,江蕙命人燃起火把,笑吟吟的问阿若,“阿若,你想不想亲自点燃引线?”
“想啊想啊,当然想啊。姐姐,我还没有点过炸药呢。”阿若连连点着小脑袋,一脸热切。
江蕙一笑,将火把交给阿若,“点吧。阿若,炸药已经埋好,你点过火之后,这座木桥很快会炸掉,你不要害怕。”
“不怕不怕,一定不怕。”阿若乐得跟什么似的,接过火把,颠儿颠儿的跑到了引线旁。
曹千户等人到了桥中央,看到火把,看到阿若要点火,又听到背后同袍的呼喊声,吓得冷汗直流,“这小丫头是要炸掉这座桥吧?快跑!快跑!”掉转马头,没命的往回奔。
引线点着了,“砰”的一声巨响,木桥从对岸开始爆炸,木屑横飞。
曹千户等人紧赶慢赶,总算赶在木桥全部炸掉之前上了岸。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有七八个人被炸飞的木片所伤,一片混乱,一片狼籍,一片哀嚎之声。
“好玩,好玩!”阿若站在对岸,拍手大乐。
“玩得开心么?”江蕙揽住妹妹。
“开心,开心极了!”阿若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江蕙抱起妹妹,“阿若你看,这座桥年久失修,本来就应该换新的了。咱们给了修新桥的钱,买下这座旧桥,你也玩儿高兴了,这个村子也得着了好处,是不是两全其美?”
“美,美。”阿若喜孜孜的,小脸蛋放光。
江蕙指着水面,告诉阿若,“阿若你看,这里唯一的桥给咱们炸了,仅有的几艘船被咱们买来烧了,追咱们的人若想要过河,还有什么办法?”
阿若皱起小脸想了片刻,眼睛一亮,大声道:“游水!”
“我们阿若真聪明。”江蕙亲亲妹妹的小脸蛋,笑吟吟的道:“咱们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要早做防范啊。”
“对,早做防范。”阿若快活的嘻笑。
江蕙料得不错,穆王府的追兵先是在对岸破口大骂,后来便有十几个会水的人脱了外衣,跳入河中,要游水过去捉人。可是他们才游到河中央,便被几十个水性好的当地人给缠上了,“强抢民女的贼人,往死里打!”“对,往死里打!打不死也不能让他们过去,真把好端端的姑娘给抢走了!”“江大姑娘说了,拖得越久,赏钱越多,大家伙儿卖卖力气,拖死这些人!”越叫嚷越高兴。
这些人长年生活在河边,水性极好,如果说要在岸上打架,他们肯定不是穆王府众人的对手。但在水里可就不一样了,穆王府的人一个一个被整得没了脾气。
阿若笑咪咪看了一会儿,像模像样的叹气,“唉,可惜灰灰不在,斑斑不在,黄黄也不在……”
江蕙有些奇怪,“阿若,灰灰是猎犬,斑斑是小豹子,又都会游水,咬这些坏蛋没问题。黄黄它是只鸡啊,它就是在,又有什么用?”
“黄黄也会叨人,很疼的。”阿若认真的说道。
“好,黄黄也有黄黄的用处。”江蕙嫣然一笑,抱着阿若上了马。
除了江蕙原来的那匹马之外,另外有人牵过两匹好马,将马缰绳交在江蕙手中。
还在水里扑腾的曹千户等人见到这一幕,差点儿没气晕了。江家这位大姑娘她是打算三匹马换着骑,日夜兼程回到京城到啊,等她回了安远侯府,她就更有倚仗了!穆王府更加拿她没有办法了!
可恶,可恨,可恼,气煞人也。
☆、004
三匹骏马停在了安远侯府大门前。
虽然是三匹马,但只有中间那匹马上有人,另外两匹马是空的,无人骑坐。
门房老齐见有人来,忙快步跑出来,见来人男装打扮,披着一袭黑色披风,不由的愣了愣,“敢问您是……”
那人取下头上的发冠,露出一头秀发,笑道:“我爹在不在家?我祖父和祖母呢?进去通报一声,说我回来了。”
老齐眼前出现一张明艳照人的面庞,一时之间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唯恐是自己眼花了。他伸手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忽然老泪纵横,“大姑娘,你是大姑娘啊,你和侯爷长得真像……”
“行了,别哭了。”江蕙微笑,“快进去通报吧。”
“不用通报,老太爷、老夫人早吩咐下来,大姑娘一回来,立即请进去。”老齐抹着眼泪,把大门打开了,“大姑娘,江家的大门,永远是为你开着的。”
老齐在这儿抹眼泪,门房里另外有两个机灵的童儿,早飞奔着进去报信了。
江蕙的披风被扒开了,从里边露出一个小脑袋,“姐姐,咱们到哪儿了?”
江蕙心情激荡,低头亲亲妹妹的脸蛋,温柔告诉她,“阿若,咱们到江家了,以后要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到家了啊,真好,可以睡觉了。”阿若打个呵欠,耷拉下小脑袋。
“可怜的阿若,这一路之上可是累坏了。”江蕙见妹妹这样,心疼不已。
江蕙已是大姑娘,还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阿若还小,当然更是撑不住了。
府里出来几个仆妇,江蕙把阿若递给一个相貌憨厚的仆妇抱着,自己随后下马。下了马,立即抱过妹妹。阿若含混叫了声“姐姐”,趴在江蕙怀里,沉沉睡去。
江蕙沿着甬路缓步向前走。
前方来了一大群人。
文氏眼含热泪,抢在众人前面跑过来,“蕙蕙,你叔叔出城接应你,没见到么?好孩子,让婶婶好好看看你,七年没见,这可想死人了。”
“哎哟,大丫头怎么一个人骑了三匹马啊?”严氏这招呼打得与众不同。
文氏这才注意到了江蕙身后的三匹马,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蕙蕙,你三匹马换着骑回来的,对不对?穆王府的人是追得该有多紧……”
“大丫头,不是我说你,你怎会恁地不懂事,得罪了穆王府,得给安远侯府惹多少麻烦啊。”严氏一幅长辈教训小辈的模样。
“大堂嫂,你别这样。”二太太吴氏悄悄拉了拉严氏。
吴氏也是人到中年,却不像严氏似的发福发胖,清瘦斯文,穿的也素净多了。严氏的丈夫江峻健没出息,吴氏的丈夫江峻博也是个一事无成的人,所以她和严氏有些同病相怜,见严氏说话不合适,便偷偷给提了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