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关闭,在一片黑暗与仪器的轻微运行声中,卫霖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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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
耳畔一个男人声音模模糊糊说道。
“无妨,把嘴封上,以免叫喊声打扰了仪式。”另一个男人说。
卫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仰面朝天地躺在冰冷坚硬的石台上。离石台约四五米的高处,天花板是由许多方镜拼贴成的巨大镜面,映照出无数个自己——手脚被绳索捆缚着,呈大字型向四方拉伸,身上不着寸缕,只在关键部位搭了一条长长的白布。
他用力扯了一下手腕上的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就算是大力士也无法扯开。环视四周,六名身穿漆黑长袍、脸戴面具的人影沿着石台围成一圈,低头看他的样子,像屠夫看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是什么鬼!白源呢?他没找到搭档的踪影,叫了声:“白源!”
没有回应。
一名黑袍人立刻用金属口枷堵住了他的嘴,说:“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六个人影齐齐后退两步,低下头双手交握,嘴里长长短短地吟哦起来,音调蛮荒而诡谲,每一道转折都仿佛踩在了沉重的鼓点上,既像念咒,又像诵唱,仔细听去,并非任何一种现实中的通用语。
卫霖觉得耳熟,立刻回想起来,《混灵纪元》的开发公司专门为这个游戏创造了一种虚构的语言,叫“混灵古语”,用在那些与混灵大陆历史相关的场景,或者一些魔法和宗教仪式上。游戏设定中许多重要书籍都是用这种语言书写的,所以也成为了高等法师的必修课程之一。
这种人工语言是真有语言学基础还是纯粹瞎忽悠,不得而知,但显然官方觉得很有逼格,至少应付玩家是足够了。卫霖之前玩游戏时,在剧情CG中听到过几次,一下子就联系起来。
这么看来,王羽伦脑内的妄想世界,确如他和白源之前预估的,是以《混灵纪元》为蓝本构架而出。为此他们花了一整个周末,深入研究了这个游戏的世界观、各个地图和主线剧情,没有白白浪费时间。
眼下,卫霖猜测这些黑袍人吟诵的是一段祭祀用的咒语,祭祀的对象不明,祭品显然就是被绑上石台上的自己了。
至于祭品的下场……远的看古史记录,近的看小说影视作品,不是被虐杀就是被吃掉,或者兼而有之。
卫霖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很想爆粗——这次任务的投放点也太特么重口味了吧,被绑不说,连一套衣服都不给,这是指望他力挽狂澜、绝地反击,光着屁股大杀四方?
然而他也知道这并怪不了监测员,破妄师们意识的投入地点,受这个精神世界主人本身的影响更大。
当务之急,是赶紧摆脱困境,找到白源。
卫霖拼尽全力想把手腕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发现是在做无用功后,又想起体内那个不明所以的高维度空间,试图翻找出曾经吸纳进去、眼下可供使用的物件。遗憾的是,仅存的一些电流和燃烧的空气,都需要刀刃之类的冷兵器作为媒介,才能引导而出,将属性附着其上。而他现在手上能触及的,只有麻绳和岩石。
咒语声停止了,六个黑袍人齐齐跪伏于地,似乎不敢直面即将出现的受祭者。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阴森森的小冷风,吹得卫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赤裸的皮肤上,死一样冰冷,带来久远的腐败气味和针扎般的刺痛感。
他极力转动脸和眼珠看自己身上,空空如也。但又的的确确有什么东西在触碰他——
那是一种令人发疯的触感,仿佛邪念与恶意凝成实质,每一次接触都冻结了血液,将骨头也冻成冰碴。
有个念头像无孔不入的蠕虫,钻进他的意识里。它在他耳膜中无声而又尖利地说:你真暖和……让我进去……我要进去……
卫霖猛地打了个寒战,同时感到那股气流化成的森冷坚硬的触感,正试图从他的鼻腔耳孔、塞着口枷的嘴里——所有通往身体内部的罅隙——甚至是搭着白布的下身,用力地、疯狂地挤进去!
——我操你妈!卫霖在心底暴喝一声,指尖硬生生抠下了石台边缘的一小块碎石。也许它早有裂纹,又被陈年血迹之类腐蚀过,让他付出指头皮开肉绽的代价后,终于将一块硬币大小的石块捏在手中。
然后他运足指力一弹,石块向天花板上拼贴的镜子急射而去。
第92章 修道院的恶灵
一声脆响, 石台上方天花板的镜面被石子击穿, 碎片溅射开来。裂纹向四周不断蔓延,更多的镜子碎片如冰棱纷纷落下。
卫霖在镜子碎裂的瞬间, 转脸闭眼, 任由尖锐的碎片扎入赤裸的皮肤, 划出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他的手迅速抓住其中狭长锋利如刀刃的一片,将储存于体内空间的火焰属性导出, 点燃了镜刃周围的空气。
反扣住这把透明而燃烧的利刃, 连割带烧地弄断了右手腕上的绳索,他又立刻去割左手与脚踝上的桎梏。
刚才镜子爆裂时, 那六个黑袍人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头脸, 这会儿反应过来, 向卫霖扑去,试图将他重新摁回祭台上。
卫霖的左手也重获了自由,抓住身旁的一把镜子碎片,腕指发力, 像投掷飞镖一般散射而出。
猝不及防间中了暗器的黑袍人惨叫出声。这些镜子碎片本没有致命的杀伤力, 但在卫霖手中力道却堪比弩箭, 足以洞穿他们身上的黑色布袍,甚至连硬皮革面具都被击出裂纹,况且他还刻意瞄准了暴露在衣料外的部位。
对方瞬间就被撂倒了三个,另外三个终于意识到这次的祭品不是省油的灯,忍痛带伤地掏法器、念咒语。
卫霖才不会给这些看起来像是术士的家伙念咒的时间,身为刺客型玩家的战斗经验告诉他, 如果不及时打断法系职业的吟唱,他们放出大招可是会秒人的。
于是他不顾满身血痕,翻身跃下祭台,赤脚踩着玻璃碴子冲向这三个黑袍人。
一般来说,法师、术士之流出于对知识与智慧的过度推崇,十分注重对精神力的修炼,从而忽略了锻炼肉体,一旦被人近身攻击,他们相对孱弱的身体就有被一刀封喉的危险。
所以卫霖现在最有效与明智的做法,也就只有光着屁股上白刃战了。
他一脚侧踢,踹中一名黑袍人的小腹,在对方疼得叫不出声时,旋身割断第二个人的咽喉,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咒语,紧接着投掷出燃烧的镜刃,深深扎入第三个人的眼窝。此刻第一个人正弯腰抱腹,尚未来得及从剧痛中挣脱出来,被他一个肘击砸在后脑延髓部位,当即毙命。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接连秒杀三人,前后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
尘埃落定时,空旷阴冷的房间里只剩下满地的玻璃碎片、六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赤身裸体、血流蜿蜒的卫霖。
不,还有一个更为诡异、危险、难以形容的存在。
——难以形容。像诅咒与厄运一样虚无缥缈,又像最浓重的阴影般漆黑粘稠。卫霖走到尸体旁拔出镜刃握在手中,心里对它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个玩意儿挺没底。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并没有离开,仍盘踞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被祭品的鲜血与祭司们的死亡所取悦,就这么锲而不舍地盯着他,期待得到更大的满足。
这感觉可真糟糕,尤其在一个人不着寸缕的时候,安全感被压缩到近乎于零。卫霖决定先穿上衣服——那东西可能会乘机偷袭他,但有什么区别呢,它不只是“看不见”这么简单,更像是没有形体甚至不属于物质,任何时候都能偷袭。
卫霖在石台附近的墙角发现了他的衬衫和长裤,不顾身上的血迹将它们快速套好。
但是没有鞋子,他打起了尸体脚上黑色鹿皮短靴的主意。
当他弯腰拔出靴子时,感觉那东西就在他的身后,像一团冰冷的云雾般覆盖了上来。它似乎改变了之前受挫的策略,试图用一种不那么尖锐入侵、却更加令人难以挣脱的方式包裹住猎物。
那个念头又出现在卫霖的意识里:让我进去……快打开……外面冷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