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1 / 1)

白胡子老头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来,对我说道:“能否给老朽一观?”

我感觉就像烫山芋一样,慌忙递给了他,然后环顾左右,瞧见虫虫和萧璐琪都用一种不认识的目光打量着我,苦笑着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虫虫没有说话,而萧璐琪则告诉我,说你刚才简直疯了,就跟另外一个人似的。

另外一个人啊?

难道不是么,刚才出手雕那木头的,并不是我,而是一个真正的匠人。

就在我回想起刚才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时,那白胡子老头突然发话了,说小兄弟,不知道你这雕工,师承何人?

他的话语里,却是充满了几分敬重,与刚才的客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斟酌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我这个啊……无师无派,乃千年前古耶朗的手艺。”

白胡子老头儿叹了一声,说原来是老祖宗的东西——你不介意的话,我把这木雕拿去给南南瞧一眼,你看如何?

我点了点头,拱手说好。

白胡子老头儿再一次进屋,而这时萧璐琪喜形于色,对我说道:“于南南这个人的脾气十分古怪,不过有一点,那就是对于炼器的手艺十分执着,也充满热爱;古大爷既然把你的这木雕拿去给他看,十有八九那于南南能够回心转意,见我们一面——陆言,你可以啊,深藏不露,什么时候还会这等手段了?”

我看了虫虫一眼,低声说道:“福灵心至,我也只是瞎猫碰到死老鼠而已。”

萧璐琪说你别谦虚了,刚才我瞧你雕木头的时候,都有些看傻了,好家伙,一块木头居然三两下子,就给雕成了活灵活现的小妖姑娘,这手艺简直是绝了。

被人夸赞,显然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不过我并没有沉浸其中,又谦虚了两句。

而就在这时,白胡子老头儿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对我说道:“陆言是吧,他要见你。”

我愣了一下,说就只是我?

白胡子老头儿点头,说对,他只肯见你,其他人概不相见。

我表示知晓,然后回过头来,问虫虫道:“那招魂符的规格,到底是怎么样的,我进去了,可以跟他提起。”

虫虫将那招魂符的制作规格跟我交代清楚,我复述了一遍,以防有所遗漏,然后跟着白胡子老头儿进入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感觉来到了客厅的西南角,那白胡子老头儿拍了一下墙壁上的某处机关,立刻有一个地道口子出现,有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而去。

居然在地下室?

白胡子老头儿站在那地道门口,并没有往下带路,而是对我说道:“你下去吧,他在下面等你。”

这气氛有些诡异,我瞧得心惊胆战的,不过想着天才总是有一些怪癖,也就没有再多想,顺着那台阶,一步一步往下,大概走了七八米,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地下室。

这地下室除了东南角有一个很大的熔炉,里面的炉火发出了暗红色的光芒之外,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

不过凭借着炉光,我也勉强能够瞧见这里的布置来。

整个地下室分为四块,东南角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在它的前面,放着许多半成品的兵器,而旁边则分门别类地搁着许多金属矿石。

西南角有许多木雕和石雕,造型别致,惟妙惟肖。

东北角则是许多白色的骨骸,宝石、奇石和翡翠,这些价值千金的东西,散放在了一张大方桌上面。

西北角则是一些皮革、纺织物,还有一面很大的屏风,上面画着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图。

这儿的空间极大,各种物品摆放得很玄妙,既感觉纷繁复杂,又整齐无比,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设备,仿佛一个巨大的工作间,只不过我的目光巡视了好几圈,都没有瞧见有人在这儿。

难道那位于南南大师并没有下来?

就在我怀疑的时候,突然间有一个声音从我的身后响起:“刚才那木雕,是你刚刚刻出来的?”

我回过头来,瞧见黑暗中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面的男人,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体型巨大的肥猫,双眼呈现出诡异的绿色,正盯着我。

他的手上,拿着的,正是我刚才雕出来的小妖姑娘。

我先是一愣,然后朝着那人拱手,说见过于大师。

打招呼的同时,我也借着那炉火的红光打量这个男人,发现他的年龄三十多,或者还小一些,脸色苍白,仿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双眼却很有神,黝黑发亮。

这个男人,真的是于南南大师?

这年纪看着不大啊?

那人并没有回我礼,而是盯着我,慢悠悠地说道:“看着不太像啊?”

他的眼睛挺毒的,事实上,倘若不是昨夜的那一个梦,面对着一块木头,除了劈成柴火,我还真的什么都弄不出来。

不过此刻我却有了几分信心,微微一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一遛就知道了。

他一听这话,不由得笑了,对我说道:“好,你上手吧。”

我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拱手说道:“于大师,实不相瞒,我这手艺,是天授的,做了一梦,就什么都会了;不过这也只是小技,而我此次前来,是想求你帮着做一份招魂符,我……”

他抬起手来,示意我不用多说:“你的目的,师叔已经告诉了我,无需多言,只要我确定了你的手艺,都是小问题。”

听到这话儿,我没有再犹豫,说还请借刻刀一用。

于南南的轮椅突然往前滚动,一路向前,来到了西南角处,我跟着他走,瞧见他从一个木柜里面拿出了一整套的刻刀工具来,然后指着角落里面的许多名贵实木,对我说道:“随意。”

我不知道这些木头的名贵之处,随手拿了一块血红色的木头胚子,然后又抽出了一把刻刀。

将这两样物品拿在手里,我闭上了眼睛。

无数的回忆又涌上了心头来。

匠人的记忆仿佛对那刻刀和木材特别亲切,一旦握在手上,立刻就涌现出极大的熟悉感来,我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已经已经削起了木头来。

每一刀的力道,木头的纹理,还有刀尖的技法,这些仿佛如同惯性一般地纷纷涌入了我的心头。

十几分钟之后,一个惟妙惟肖的虫虫,就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我收起刻刀,递到了于大师的手中。

他轻轻抚摸着这木雕,过了许久,方才问了一句话:“刚才的那一樽,叫做友情;而这个,叫做爱情,对么?”

第十章 招魂符与董仲明

我以前听人说,教艺术的老师总会跟学生讲起一幅油画里面,蕴含着怎么样的感情,一副雕塑里面,又蕴含着怎样的意义,觉得实在是有些扯淡。

然而当面前这人十分肯定地说出这话儿来的时候,我顿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专情到了极致,真的能够感受得出这里面的情感来啊?

不过我心中到底还是有一些疑惑,说你怎么确定的?

于南南笑了,他的笑容十分清冷,就仿佛在空中俯视一切那般。

他缓缓说道:“前面的那一樽木雕,重点刻画的地方在于人物脸上的表情和气质,而这一樽,对于身体比例的把握却近乎于玄妙;也就是说,前面的那个女人,是你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对象,只是一个你所尊敬的人物,而后面一人,你对她的身体有着强烈的兴致,潜意识地表达出了浓烈的情绪来——我说得对么?”

我下意识地伸手,于南南将虫虫的雕像递给了我,我仔细观摩,发现还真的如他所说,丰胸翘臀,即便是刀技再粗犷,也遮掩不住那种神韵。

也就是说,我的潜意识里,是把虫虫当做了一个有欲望倾向的女人。

而小妖,只是一个精神图腾而已。

毕竟算起来,她是我堂嫂,也是我师娘……

我长长吐了一口气,说佩服。

于南南坐在那木制轮椅上,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半路出家的吧,很多东西,感觉很生疏,若不是亲眼瞧见你雕出这般美妙的作品来,我简直都不敢相信。

我并不隐瞒,点头,说对,就是做了一个梦,然后突然就有了这门手艺。

于南南点头说哦,原来如此。

我有些诧异,说你不奇怪?

于南南耸了耸肩膀,说在蒙藏地区,经常会出现一些事迹,目不识丁的农民或者牧民,突然有一天就自动觉悟了,能够一字不漏地唱出数百万字以上的诗歌传记来;还有的人,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能够通晓几十年前的往事,这里有一些是过往的灵魂觉醒,也有的则是身体里的基因显性,我知道的就不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面前的这一位,可是赫赫有名的制器大师,他所接触的江湖,远比我所知道的要多得多,什么东西没有见识过?

于南南突然叹了一口气,说不过这事儿,摊在了你的身上,确实可惜。

我一愣,说此话怎讲?

于南南说道:“你的这手艺,近乎于道,倘若是能够学习炼器,必然能够走更远的路;只可惜我能够瞧出你眼神之中的仇恨和执着,知道你近几年来,很难沉下心来,学习炼器方面的东西,对吧?”

我点头,然后说道:“你手上的这个雕像,是我的小师娘,她刚刚被人用残忍的方法给杀害,我如果不能够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只怕这辈子都会不安。”

于南南并没有问我细节,只是说道:“你刚才说的招魂符,也是给她用的?”

我点头,说对。

他疑惑,说难道你那小师娘的灵魂还有寄托,并未曾死去?

我一愣,说怎么,这是个什么说法?

于南南说道:“招魂符,顾名思义,就是将人的天魂、地魂、人魂,也就是胎光、爽灵、幽精重新聚拢,凝为魂魄;使用这个是有条件的,必须是有所依托,要不然即便是用了,也没有什么效果,平添浪费而已。”

我皱起了眉头来,说原来还有这个讲究啊?

于南南瞧了我一眼,说你不知道?

我摇头,说并不知晓,此事都是别人张罗的,我只知道执行,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于南南说道:“此事宜早不宜晚,不然魂魄散去,再如何费神都没用了。制作招魂符的材料,我这里有现成的,立刻做便是了,不过这两樽木雕,你得留给我——我需要琢磨一下你施展在上面的技法,算作是给我的报酬吧。”

我瞧了一下那小妖和虫虫的木雕,心中有些不舍,说不如我重新雕两个给你?

于南南笑了,说不行。

我一愣,说为什么?

他伸手过来,从我手中把虫虫的木雕抢了过去,对我说道:“这两樽是你动了情感之后雕刻出来的,有神有意,而如果是雕旁人的话,没有了情感,就没有神韵。那样的东西,满大街都是,我又如何会稀罕?”

他这般说着,我也没有再争执,想着我既然有这手艺,也不怕弄不出来。

只是把小妖和虫虫的木雕拿给一个陌生男人,让他每天观摩思量,心中多少也感觉到有一些奇怪而已。

于南南准备制作招魂符了,让我回避,不用走远,在台阶处等待即可。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我听到一阵惊木拍板之声,然后于南南说道:“胖虎,拿给他吧。”

我转过头来,却瞧见于南南身边那头灰白色的大肥猫抱着一个木雕,奔到了我的这边来。

我俯身拿起,瞧见这也是一个木雕,不用与我的相比,却显得简陋许多,面目抽象,几乎就是一根木杵子,不过上面却雕着许多微小的符文,然后用红线缠绕,显得十分精细。

于南南的轮椅往后,将他拖入黑暗之中,而他则缓声说道:“陆言,你日后若是想通,决定放下仇恨,专心炼器的话,可以过来找我。”

我朝着他躬身点头,然后循着石阶往上,离开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