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婉沈着脸一页页的翻看着手中的彤史。「坤妃、坤妃、坤妃……」连续三个月的记录,全都是满满的坤妃,除此再无二人。整整三个月,严曦只招幸了恬熙。就连与她必须履行「初一十五必须与皇后同寝」的皇家规矩,严曦也托称有伤暂缓。既然有伤,为何能临幸恬熙却不能理会她?李婉婉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悲愤,突然想起那日凉亭内恬熙略带嘲讽怜悯的眼神和话语:你是后宫之主又如何,真以为陛下是全然信任你吗?
那日之后过去了这么久,可她仍就是一闭眼便可以想起当时恬熙的表情声音语气。一遍遍的回忆让记忆在脑子里越发清晰,头脑永远像是被狠狠打过一般晕涨闷痛。
李婉婉越发心浮气躁,终于忍受不住将手里的彤史狠狠的甩了出去。
在场众人皆是大吃一惊,顿时噤若寒蝉。馨嫔越众而出,小心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彤史捡起翻了翻。
李婉婉冷冷的说:「不用看了,除了他没有别人了。」所有人都脸色极难看。早有心机浅的愤愤道:「这坤妃也太不知足了,天天缠着陛下不放,难道他真要横霸后宫不成?」馨嫔看了看李婉婉,试探道:「娘娘,那坤妃此举已经是对咱们所有人的挑衅,您身为皇后,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备受他的羞辱吗?」其余人等立刻附和道:「还请皇后娘娘为我们做主!」
李婉婉本来便心浮气躁,此刻被她们一激更是烦闷,她恼火的说了声:「行了,本宫自有打算!」大家还要说,李婉婉已经烦躁的让她们都退下了。
诸人回宫之后,却都收到了承欢殿的请柬。展开一看,原来是坤妃恬熙有意在承欢殿召开一次赏兰会,邀请她们前来参加。请柬还特地写明这次赏兰会不拘泥于礼节,各人皆可随性。话说的是好,可因为宿怨前仇,哪个愿意去赏脸参加。再加上所有人都打听到皇后已经直接回绝掉了,而且陛下也不会出席,更是有了底气纷纷托词不去。于是等到赏兰会那天,竟然只有孙夫人带着皇长子和自己宫中的几位妃嫔赏脸前来。看见这个尴尬场面自己先忐忑起来,略坐了坐便告辞了。承欢殿千盆君子兰任是开得优美清雅,却只能冷对门庭无人问了。
那日严曦过去承欢殿,便感觉殿中气氛有些沈闷。
他也没见着恬熙如往常一样笑迎,便有些奇怪,问轻雯:「你家娘娘呢?」轻雯叹了口气,告诉了他,随后跟他说:「娘娘今日算是受了委屈,他若是有什么应对不妥,还请陛下海涵一下。娘娘他…唉!」
她连连叹气,严曦一听便明白了,问:「是不是今日的赏兰会出了岔子?」轻雯一脸愤然的说:「不是出了岔子,是根本就没有办成。」
她继续说道:「娘娘诚意发帖邀请结果她们一个个都托故不来。皇后娘娘便算了,她诸事缠身。可其他人莫非也有天大的事要忙?孙夫人倒是来了,可她面对这种冷场又能怎么办?奴婢早就劝娘娘别请,她们因为您对我们娘娘多偏爱了些已经满腹牢骚,可娘娘偏偏不听。平白自讨了些没趣,一个人闷着伤心,真是!」
她愤愤不平的诉苦,严曦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沈。待她说完,严曦便转身去找恬熙。恬熙正一人闷坐在砌玉阁里,严曦过去时,就瞧见他呆呆的看着角落,神色寂寥落寞。
严曦走到他身边坐下,恬熙身体一动,如梦方醒的扭头看着他,笑着说:「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让人宣报一声,吓了我一跳。」
严曦笑,说:「朕来这里,何时需要宣报了?别没事搞得如此拘谨,都不像夫妻了。」
恬熙笑笑,严曦又问:「今日的赏兰会办的如何啊?」
恬熙的笑容有稍稍的凝滞,随后又若无其事的问道:「她们都告诉你了?」
严曦点头,恬熙微微一笑,说:「我并不在乎,她们嫉恨我排挤我,不过是因为我独占了你所有的宠爱。可若要我把你拱手让给别人,我是绝不甘愿的。所以,就让她们嫉恨去吧。」
他看了看严曦,乖顺的靠在他怀里,静静的说:「我现在只要你,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求了。」
严曦笑了,温柔的拥着他。
两人静静依偎了好一会,恬熙突然说道:「行了,坐了这么久我也乏了。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吧。」
严曦自然不会有异议,两人携手出了承欢殿,往西苑去了。一路上只见沿途景色已有了初冬的肃杀之气,可也流露出一种冷峻之美。恬熙牵着严曦的手,看起来兴致颇高。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倒也自在。
路过蹴鞠园的时候,他们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欢笑拍掌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愣,恬熙看了看园门,淡淡说道:「估计是几个宫女正在里面玩耍呢,走吧!」
严曦的神色却有些不虞,他一把将恬熙拉回来,对他笑道:「听着里面很热闹,我们也去瞧瞧吧。」
恬熙微微怔愣了一下,随后叹息道:「算了!」
严曦摇头,说道:「你虽不在意,但是朕却心疼。朕真心疼你爱你那是朕的心意。她们本该安分守己遵守妇道,怎敢妒恨排挤与你?如果不给个教训,她们日后还不知得嚣张成什么样子。」
话说完,他不顾恬熙的阻拦,拉着他一起入园。恬熙满脸无奈的跟着他进去了。等到走近了一看,首先就瞧见了李婉婉在主台上拍手叫好。再一瞧,除了孙夫人不在,其余宫中妃嫔大概来了大半。众女本正兴高采烈,一眼瞧见他们过来,都是变了脸色。忙齐齐跪下口称道:「臣妾拜见陛下!」
李婉婉稳了稳神,也不紧不慢的起身,对严曦屈腿施了万福。
严曦神色阴沈,对她们说:「怎么,你们只知道向朕行礼,就不用理会坤妃了吗?」那些妃嫔们忙又道:「臣妾参见坤妃娘娘!」
恬熙正看着李婉婉,见她们如此也并不理会。倒是李婉婉开口了:「陛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这蹴鞠园了?」
严曦冷冷一笑。说:「朕本来打算早点结束政务,去承欢殿与众爱妃同赏兰花,却不料赏兰会早早结束,让朕扑了个空。朕便带着坤妃一同散散心。不想在这里瞧见了众爱妃。原来你们对蹴鞠的兴致高于赏兰会呢。也好,也好!」
他连说了两个也好,只听得底下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婉婉倒是很镇定,她淡淡的说:「姐妹们宫中寂寞无聊,精神无以疏散。臣妾便带着她们来动一动,提提精神。」
严曦点点头,说:「皇后说得很好,朕知道朕独宠坤妃,让你们都心怀不满,怨气横生了。若不适当抒发一下,天知道你们会生何事端,是吗?」底下众妃嫔吓得脸色都变了,忙连连说道:「臣妾并不敢!」
恬熙在一旁忙打圆场说道:「陛下好好地怎么吓唬起人来了?」随后他含笑对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妃嫔们说:「别怕,陛下逗你们的呢。」随后他对严曦说:「地上石凉,跪着多伤身子。快让他们起来吧。」
严曦看了看他,见他神色恳切,也只有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都起来吧。」
众妃嫔如蒙大赦,忙战战兢兢的起身。
李婉婉冷眼旁观,这时突然冷笑一声。
严曦注意到了,便问道:「皇后笑什么?」
李婉婉笑着说:「臣妾是觉得坤妃方才的行径好生贤德,倒是比臣妾这个皇后更显得端庄大方母仪天下了些。」
恬熙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忙笑着说:「刚说完陛下,怎么皇后也跟着乱开玩笑了。真是……」
严曦拉了拉他,笑着说:「胡说,皇后这可没有开玩笑,朕也是如此认为的呢。」
这话一出,恬熙跟李婉婉的表情都凝固了。
李婉婉嘴唇颤抖着往前走了两步,颤声道:「陛下……」,严曦不看她,偏头对恬熙说道:「走吧,出来走了这么久朕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恬熙不放心的看着李婉婉,又看了看严曦,并不情愿迈步。在严曦的连声催促下,才不得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而李婉婉,一直屹立在原处。看着两人的背影,严曦一直没有回头看她。她也一直如一根枯死的柳树般呆立着。
恬熙在回去的路上埋怨道:「当着那么多人面,你何苦要给婉婉没脸?今日之事后,你让她如何在宫中众人面前立威?」
严曦还有些气愤的说:「今日朕正是要刻意杀杀她的骄纵之气。先前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如此针对你,朕早就想给她个教训,偏你总拦着,把她惯得越来越过分了。今日再不管教,日后还不定她要做什么呢。」
恬熙叹息,说道:「你再怎么不满,念着她敢于为你当熊而立,你也不该太苛责她啊。」提起这事,严曦的神色也缓了下来。
他停了停说:「朕也并不是不感动,可是感动与爱,本身不可混淆而谈。」
他看了看恬熙,也叹道:「朕也知道她心中不甘委屈,可朕爱得是你。当初立后,其实朕心里想得也是你。只可惜……」
他话没说出口,恬熙一脸感动的说:「别说了,你对我的心意,我自然知晓。其余的,我也不计较了,你也别耿耿于怀,好吗?」
严曦也笑了。握着他的手,郑重说道:「朕此生,只爱你一人!」
恬熙闻言低头,甜蜜一笑。
而经此一次,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坤妃稍稍动动手腕,皇后便一败涂地。任她执掌凤印又如何?谁掌握了皇帝,谁才是赢家。无数人都开始转动心思,宫中的风向起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