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严曦睡不着,烦躁的冲帐外喊:「长贵,什么时辰了?」
长贵忙回答:「已经子时了,陛下还没睡着吗?」
严曦起身拉开帐帘说:「陪朕出去走走!」长贵忙带着人跟上。一行人在整个皇城内胡乱游荡也没个着落点。
严曦不吭气,旁边的人也不敢问。走着走着,严曦突然问了声:「这是哪里?」
长贵举目四望了一会,便说:「这过去就是太庙了。」
严曦想了想,便说:「走,去看看先帝!」
等到了本该空无一人的太庙门口,却在夜色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严曦走近了,长贵在身后已经先喊了声:「谁在那里?」那人先是一惊,忙走过来。接着灯火,严曦看清了原来是栀香。
他立刻和缓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
栀香忙施礼道:「奴婢是陪太妃娘娘过来的。此刻太妃娘娘正在里面。他说想单独待会,奴婢就在此候着。」
严曦表情颇有几分不虞的说:「你们怎么伺候的,怎么就一个人跟着太妃呢?」
栀香忙解释道:「陛下恕罪,是太妃说夜深了不想扰人,所以才只让奴婢跟着来了。」
严曦这才缓和了表情,对她说:「太妃进去多久了?」
栀香回道:「也就半盏茶功夫。」
严曦点点头,对身后人吩咐道:「你们也且在这里等着,朕自己进去寻太妃。」长贵应下了。
严曦走进太庙,迎面而来的则是他们大魏历代君王的灵位,此刻在长明灯的陪伴下无声矗立。
严炅的灵位此刻也在其中,只是不见恬熙。
严曦对着灵位恭敬的行了礼,然后四处寻找他。最后依稀听到西阁有说话声,想到西阁陈设有历位君王的画像,便往那里去了。等走过去,声音便清晰多了。
他侧耳一听,果然是恬熙在说话。
他停了脚步,想听听恬熙在说什么。
只听着恬熙不急不缓,絮絮叨叨的语气,听着就像跟谁床头闲聊一般没个章法重心。
他说道:「晚上实在是睡不着,便来看看你,跟你说说话。我也不知道鬼神之说是否可信,你是否还能听见。可我现在也只想给你说。」
他停了停,仿佛是在想什么,然后又说:「你必定在想,什么事值得我这个没心没肺的睡不着觉。呵……我能没心没肺是依仗着你。你走了,我就只能每天战战兢兢竭尽思虑,日日不得安眠,熬得人都丑了。你若还在,看着我现在这个丑样子可不定怎么笑话呢。」末了恬熙又说:「不,你会笑话我两句然后命太医为我开调理方子,然后逼着我好好安歇……」
他突然停住了,许久没有出声。
严曦觉得奇怪,正欲探头去看的时候,恬熙又出声了:「我想你!」听起来像是压抑已久的爆发,声音凝噎而古怪。
他抽泣着道:「我累极了严炅我太累了……我不知道我还要这样多久。每次李勤弓碰我的时候,我一定要拼命想着你在心里喊你的名字才能忍下去。我有时候多想恨你啊,就这么轻易的把我留下来面对这些是非。可我又是多么舍不得怪你半点…再也不会有人像你一样的爱我,再也不会有人能让我如此的刻骨铭心。」
他又停了停,像是缓了口气。
严曦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本能的有些烦躁。
恬熙休息了一会,似乎恢复了些。
他继续说道:「我砍下来的小指,也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了。以前没法将心意说出来,现在只好借这区区一指寄予。你看我们俩,一辈子跟比赛似的赛别扭,谁都不肯先说,生怕说了就输一截了。多傻啊!还是皇后说得对,浪费了多少时光啊……」
严曦心里的烦躁更盛,几乎想要出去打断恬熙的倾诉衷肠。可恬熙随后的话让他又退了回去。恬熙说:「今天,曦儿在我面前哭了。你不知道,可吓了我一跳。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哭过,做了皇帝之后更是没有,我看着也心疼。可也高兴,他终于有点孩子样了。你不知道,从你出征之后,他的性子愈发老成过分。登基之后更是像个小大人,从不见一点稚气。有时候我看着他就觉得有几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看待。现在他哭了,我反而安心了。觉得他就算已经是皇帝,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好孩子。」
严曦听了这话,心里烦躁消散,但是却有种奇怪的不甘。
他按捺性子,继续听下去。恬熙也没发现他的存在,继续说:「曦儿很好,相信将来一定是一代明君,足以流芳百世,受万人敬仰。看着他,我真觉得多少牺牲都值得了。我现在啊,就盼着他早日能真正独掌皇权。我也就不辜负你和皇后,可以真正安心了。」
恬熙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最终,他说道:「我该走了,跟你说了这么久的话,我也累了。我得回去修养,天一亮,又要抖擞了精神,帮你看着点家业。你放心,为了你,不管是多难多累,我也要撑下去。这片江山是你留给曦儿的,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占了去!」
他说完了话,便听见一阵窸窣声。
他忙闪到一边柱后回避,一会果然见恬熙提着一个灯笼,缓缓踏出。
他神色有些恍惚,没有觉察到严曦,径直出去了。
严曦忙出声喊了声:「母妃」然后走了出去。
恬熙吓了一跳,忙扭头看清是他。立刻关切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待严曦走近了又心疼的埋怨道:「这如何是好,你明日还要早朝,你又还在长身体,如何能熬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要是熬坏了我如何去向你父母交代?」
他越说越急,干脆上来拉着严曦说:「快,跟我回去,赶着早朝前还能睡个把时辰。」
说着拉着他就要出去,严曦先拉住了他,看着转过头来的恬熙,他深情的说了声:「多谢!」
恬熙一愣,随后报之慈爱一笑:「你我之间,无需谢谢!」两人相视而笑,恬熙便说:「走吧!」
严曦摇摇头,说:「朕想跟父皇说几句话,母妃您在外面等我一会。」
恬熙见状便说:「也好,可要快些。」便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他,自己出去了。
严曦微笑的看着他出去,转身走了进去。在一众悬挂的帝王画像中,来到严炅的画像前。看着画像上器宇轩昂意气风发的严炅,他先深深的躬身行了大礼。随后,跪倒地上,开口说道:「孩儿今日来,本是心有郁沌难开,可乍听闻母妃对父皇之话,便觉得茅塞顿开,心中也有了决断!」
他停了停,神色全然变了,坚毅甚至偏执:「父皇放心,你留下的一切,朕,都会牢牢抓在手里!」
数日后,严曦来见恬熙,将他属意的后位人选报了出来。恬熙一听那些姑娘的家世便有些奇怪:「这些人娘家都并不是极能用的,陛下为何选择她们呢?」
严曦笑着说:「虽不是最有权势,却也经营多年,况且难得家族低调安稳,不易引人侧目,朕想一步步扶持也不难。若是贸然选取了世家豪门之女,怕还容易提起旁人警觉了。」
恬熙点头,便说:「如此,那便按你的意思办吧。只一条,定要选择贤良淑德的女子,就像你生母。切莫选了个不贤惠女子,可就后患无穷了。」
严曦含笑,道:「孩儿知道了。」
几日后,宫中传出谕旨,贵太妃招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家眷并承爵世家家眷入宫赴宴赏荷。中途陛下出席宴会,坐了一个时辰后方才离去。一月后,陛下下旨,与督察御史李园家小姐李氏缔结婚约,因李氏尚不满十四,待及笄后方行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