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看得好笑,她这大儿子,年纪虽不小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十年间失去了记忆,现在这性子倒还和从前差不多。
她心里又记起一件事,转头对林老爷道:“湛儿昨日回来,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他们外祖那里,我写一封信回去,等家里事情完了,让湛儿自己上门。至于别的人,我想若一个个通知,未免太麻烦,而且这又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该好好庆贺庆贺。不如咱们请个戏班子,让他们来村里唱几天戏吧?”
林老爷道:“好,我让人联系戏班。”
薛氏道:“我听别人说,府城有一个越剧班子,唱得极好,曾去省城给人唱过,名头很大。你让人打听打听,若能将那个戏班子请来,再将消息传出去,别人自然会知道咱家请戏班的本意。”
林老爷点点头。
薛氏又转头对几个小辈道:“到时咱们一家子都去看戏,也热闹热闹。”
瑞哥儿高兴得直拍手:“好,唱大戏!唱大戏!”
吃过饭,薛氏将青柳林湛二人喊住,道:“湛儿,你该陪青柳去你岳家拜访一下。”
青柳忙道:“娘,最近农忙,我爹娘这几日肯定都在地里,大——阿湛和我回去,他们又没有准备,肯定要失礼了,不如先让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明日再一起回去。”
薛氏一想,确实如此,她儿子都‘死了’十年了,突然一下子又冒出来,还不得把人吓坏?
“也好,那你回去一趟,将这个消息说给他们听。不过就别让他们准备什么东西了,咱们两家又不是外人,不用讲那些虚礼。”
青柳道了声是,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林湛目送她走出去,才把眼睛收回来。
薛氏侧头看儿子,笑道:“怎么样?青柳确实是个好孩子吧?”
林湛只道:“还行。”
薛氏暗笑,这死鸭子嘴硬的臭德行,很他爹年轻时倒挺像。她故意道:“哪里不满意你和娘说,娘给她立立规矩。”
林湛好奇道:“立什么规矩?”
薛氏便道:“说起来可就多了,青柳算是新媳妇,一般新媳妇进门,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得站在一边看着咱们吃,剩下的才给她。早上必须第一个起床,到我面前端茶送水,家里的活儿,洗衣做饭,劈柴烧水,她全要干,夜里得给你端洗脚水,还要睡在外侧,若你半夜渴了,她得起来给你倒水。”
林湛听得咋舌,就他媳妇儿那小身板,恐怕没立两天规矩就要倒下了。
薛氏又道:“我听许嫂子说,她不愿搬去主屋和你一起睡?这可不合规矩呀。”
林湛忙道:“没有的事,是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不喜欢有别人在我边上。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让她搬。”
薛氏忍着笑道:“那你可得早点习惯,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林湛胡乱点头,心里想,还是得赶紧让媳妇儿听话才行,不然等娘出手,她就有苦头吃了。
青柳回房换了身衣服,前一阵薛氏又让裁缝来家里,给她做了两身夹棉的薄袄子,这个时候外出穿正好。
嫩绿的衣裳裹着她纤细的身子,远远看着,倒真如三月的柳条一般。
她将这段时间打的络子收好,挎着个小篮子出了家门。
林家大宅在小遥山下,地势比周围的田地高些,她一路从小坡上走下来,不少在田里干活的人都看见了。
两个妇人交头道:“那是李大山家的闺女吧?又回娘家了,瞧那只篮子,不知道又从婆家拿了什么好东西,补贴娘家去了。”
另一个妇人道:“是那姑娘,我看她也是个苦命人。”
先头那个道:“她那还叫命苦,咱们算什么?你看她这几次回娘家,哪一次不是穿着崭新的衣裳,头上戴着银簪子?她如今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了,没丈夫算什么?你觉得她苦,人家自己说不定高兴着呢!”
另一个摇摇头没说话。
青柳回到家里,果然没人在,她先去自家菜地里看了看,青荷跟青松正在那儿拔草。
两人见了她,忙兴奋地跑过来,青柳笑道:“爹娘在地里?”
青松道:“我去喊他们回来!”
青荷陪着青柳往家里去,看到她篮子里的络子,道:“这个月大堂哥没回来,我前两天自己去了一趟镇上,把上次你给我的络子,还有我自己打的都卖了,老板给我加了一文钱,一个六文呢。总共卖了三百文钱,阿姐,等下回去我把你的钱给你。”
青柳道:“你要是真给我,我就要打你了,你让娘收着吧。”
青荷急道:“那怎么行?娘说你把那些银子都还给她了,那你身边岂不是一点傍身银子都没了?”
青柳道:“我家婆家有的吃有的穿,哪里要花银子?再说,我每月还有月例呢。现在我不在家里,许多事帮不上忙,也就能抽空打几个络子,勉强算是为咱们家尽点力,你只和娘说,就当是安我的心,别再提那一点钱的事。”
青荷说不过她,垂着头,有点闷闷不乐。在她看来,阿姐已经为家里做得够多了,根本不用再辛苦打络子补贴家里。
青柳也不多劝,一会儿她将那个好消息一说,大家肯定只有高兴的份了。
她们两人走到家中,周氏和李大山也被青松叫回来了。
李大山的腿如今已经和常人无异,只要不过度劳累,下地干点活还是没问题的。
周氏见到女儿,又是一阵细看,见她气色越发好了,心里才安慰些。
等大伙儿都坐齐了,青柳道:“爹、娘,我今天回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说。当初林家大公子出征,落海后一直没找回来,别人都说他死了。其实他还活着,只是撞到脑袋,不记得从前的事。前一阵他记起来了,昨天已经回了家,太太让我回来说一声,大公子明天要陪我回家看望你们。”
李家一家子怔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李大山愣愣道:“丫头,你、你的意思是……”
青柳抿了抿唇,轻声道:“大公子回来了,我……不用守寡了。”
李大山瞪大了眼。
周氏突然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的青柳,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青荷激动道:“阿姐,姐夫真的回来了?太好了!”
青松挠挠头,不知道他娘为什么要哭,姐夫回来了,大姐不用守寡,不是件好事么?可惜他还准备存钱把姐姐赎回来呢,不知道姐夫让不让他赎?
算了,明天姐夫来了他再好好观察观察,如果他对姐姐不好,他就找人教训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爱你们小妖精们╭(╯e╰)╮
☆、说说小话
青柳好不容易将她娘安抚下来,周氏一想起明天林湛要来家里,又急得团团转,“哎呀,家里什么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当家的,你去镇上跑一趟吧,买点糕点、肉食回来。不知道姑爷喝不喝酒,要不也提壶酒回来吧?不然干脆在酒楼里定一桌,请人家送来家里吧?”
青柳无奈地将她按下,道:“娘,不用了,刚才我回来,婆婆就说了,咱们家就和平常一样就好,别张罗。”
周氏不同意,“那怎么行?姑爷刚回来,就想到要来家里看看,咱们可不能太失礼。”
青柳道:“那就做几个家常菜吧,不用让爹特地去镇上买了。说实话,那些东西咱们看着稀罕,可是林家家里什么没有?他早就吃惯了,若咱将排场做得太大,反而让他不自在。”
周氏迟疑道:“这样可行么?会不会太寒酸了?”
青柳道:“咱们家的情况,婆婆应该跟他说了,咱们也不用非要撑出个场面来。不然请他吃了这一顿,之后家里吃糠咽菜的,他知道心里能好受?我看这样吧,明天早上你让爹去邻村杨屠户那里割块肉,再去村长家提两条鱼,让人帮忙从镇上带一板豆腐回来,加上自家菜园子里的菜,也能做出一桌来了。”
周氏补充道:“家里还有几只鸡,再杀只鸡,好歹凑出三个大菜。”
“那鸡还要下蛋呢。”青柳不太同意。
周氏道:“就听娘的,虽说家里情况不好,可姑爷毕竟第一次上门,若家里什么都没有,不是让人笑话?”
而且她多多少少还想给自己女儿长点面子,娘里和她婆家差太远,本就已经不能为她撑腰了,若又让她在姑爷面前没脸面,她这做娘的,更加不能安心了。
青柳见她心意已定,只得点点头。
见她们母女两个商定好了,李大山道:“我这就去村长家买鱼,现在买回来,放水缸里养一晚上,吐吐淤泥。”
周氏数了些钱给他,让他去了。
青荷也拿了篮子,道:“前天才下了一场雨,我去山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野菜山菌,用来炖鱼汤可鲜了。”
青松见状,也赶紧提着他的破篮子往外跑,“我去溪里捞鱼,明天给姐夫炸小鱼干吃!”
一眨眼家里人就跑个精光,只剩青柳周氏二人。
青柳摇着头无奈地笑,心里却暖得很。
周氏看看左右,上前关上房门,拉着青柳的手小声道:“柳儿,姑爷回来了,你婆家有没有说什么?你们两人结的是冥婚,姑爷怎么看的?”
青柳稍微一想,就知道她娘与她之前是一样的顾虑,“娘,您放心吧,婆婆已经和我说了,我既然进了林家的门,那就是林家的儿媳妇,这事不会改变的。”
周氏一颗心微微放下,又道:“那你现在和姑爷是分房睡,还是歇在一块?”
她知道青柳之前是住东厢,主屋里都是林湛的东西,自他出事后,就一直上了锁。
青柳一听就红了脸,绞了绞手指,轻声道:“他让我搬去正屋,可是娘……我有点怕……”
周氏忙道:“怎么?姑爷对你不好?”
青柳低头看着指头,“没有,他人挺好的,只是我跟他,又不是很熟悉,昨天才见了第一面,就要共处一室,我、我觉得有点怪异。”
周氏一愣,缓缓笑了起来,别的女子到这个年纪,都已经是孩子的娘了,可她的女儿,还是个大闺女哩。“那你是怎么说的?”
青柳呐呐道:“我就说还不想搬……”
周氏追问:“姑爷说什么了?有没有生气?”
青柳摇摇头,“他让我想好了再搬。”
周氏一颗心放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姑爷对你还是体贴的,那你对他就更要贴心周到一些才行。你们二人终究是夫妻,总要歇在一块,不然怎么会有孩子?”
青柳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定要歇在一块才有孩子么?
想起之前饭桌上薛氏的殷切期待,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气,不然……再过几天就搬去正屋住吧?
青柳在娘家待到了傍晚,回去后,先去见过薛氏,和她说了家中最近的情况,又留到吃过晚饭,才回了自己屋里。
今晚饭桌上只有几个女眷和孩子,林湛林鸿两兄弟都和林老爷去县里查看铺子了。
青柳洗漱完,坐在灯下打络子。上午答应了林湛给他编个鹅的形状,她琢磨了好一会儿,编编解解,都觉得不太如意,正头疼着,房门被人敲响了。
来的是林湛,看来他才刚回来洗漱完,衣服也不正经穿好,露着胸前一小片结实的筋肉。
青柳觉得夜里看他,似乎比白天还高大些,站在面前就有一股迫人的压力,她一手拉着房门,有一点心慌,不太敢放他进来,可想起下午和娘的谈话,想着既然准备搬去主屋,那自然要尽早习惯与他的相处,于是强自定下心来,拘谨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林湛点点头,他今天跟林老爷出去,骑着马,一下午把林家所有产业跑了个遍,回来后本打算洗洗就歇了,可看看东厢里灯还亮着,脚下一转,就过来瞧瞧。
青柳将他让进来,林湛熟门熟路走进里间,打量了一圈,屋子的布局与他当初在时无异,他一眼就看见墙上那幅画,咦了一声,走过去细看,转头对青柳道:“你房里怎么挂着我的画像?”
青柳解释道:“这是当时以为你出事了,挂着上香的,现在不需要了,挂着也不吉利,一会儿我就将它摘下来。”
林湛摸着下巴看了看,道:“就挂着吧,挺好看的。”
青柳忍不住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单纯只是在说画,还是拐着弯夸他自己。
林湛看了会儿画,将视线转开,又看到桌上篮子里编了一半的络子,一屁股坐在桌边,拿起来看了看,“这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