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小公子到我家中瞧一瞧风水。”史嘉赐收起笑容,转而露出了恳切之色。
“酬劳可备好了?”陆长亭直截了当地问。
史嘉赐怔了怔,大约是没有想到,陆长亭竟然这样轻易地便松了口。史嘉赐忙扬起笑容:“早就备好,就等小公子前往了。”
陆长亭没什么好拒绝的,他是卖方,人家是买方,人家要来买东西,他有甚可拒绝的呢?
陆长亭点头,“那你说个时间,我改日上门去便是。”
“不如就明日吧?”
陆长亭纳闷地看了史嘉赐一眼,这样心急?瞧史嘉赐的表现,也不像是宅中风水出了什么问题啊,应当只是请他去瞧一瞧风水好不好的,既如此,这般着急做什么?
史嘉赐接收到陆长亭的目光,也反映过来自己着实有些心急了,不由得出声道:“但还是瞧小公子何时有空。”
“下半个月。”陆长亭淡淡道。他还有一摊子的事儿没料理完呢,比如林家,再比如计宝山遗留下的烂摊子……
史嘉赐微笑着点点头,“那便下半个月,我亲自到燕王府来请小公子。”
“不必了,找人传唤一声就是。”陆长亭自知自己在北平没什么地位身份,这个逼就不用装了。
史嘉赐无奈笑道:“既然小公子如此说,那我便也如此遵从好了。”
此时听得又“吱呀”一声,包厢门开了,一男子走出来,见史嘉赐和陆长亭并肩而立,不由笑道:“哟,我道史掌柜上哪儿去了呢,原来是在此处!史掌柜可悠着些,莫要耽搁太久咯……”说着那男子便摇摇晃晃地朝着走道另一头去了。
瞧这般模样应当是喝醉了。
陆长亭有些不满这人方才投来的目光,令陆长亭觉得莫名带着一股“淫.邪”味道,这是何意?是他看错了吧?陆长亭压下翻涌的心绪,打消了心头的怀疑。
只是回过头,陆长亭瞥见了史嘉赐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起的阴沉之色。
史嘉赐见他转过了头,忙道:“这人口上太没遮拦,小公子不必在意。”
陆长亭点点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看来史嘉赐已经听出了那人话里的意思,因而才会露出阴沉的面色。这些人是在暗地里议论过他什么吗?陆长亭心底疑惑不断,但面上却是没有什么表露。
史嘉赐看了看外面渐渐沉下来的夜色,出声道:“入夜寒气重,小公子还是回包厢吧。”
陆长亭“嗯”了一声,和史嘉赐一同回到了屋中。
门一开,里头的人便都齐唰唰地看了过来。
而陆长亭也在这一瞬间,瞥见了朱棣脸上的冷淡之色,再看了一看周围围着的女子,都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并没有半点越矩的行为,可见他方才出去的时候,这些人也都没能享受到温香软玉,是被朱棣一脸冷淡冻住了谁都不敢动了吗?
陆长亭的目光掠过了那些人,而后淡定自如地坐回到了朱棣的身边。
朱棣却是转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史嘉赐,似乎正在思索方才他和陆长亭出去是做了什么。
紧接着,门又开了,进来的正是之前喝醉了的男子,男子面带笑容走进来,全然看不出之前笑嘻嘻不正经的模样。陆长亭可没打算轻易地就放过了此人,不等男子坐回到位置上,他便已经抬手遥遥一指那男子的方向,用足以整个屋子的人都听见的声音,出声问道:“他是谁?”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了过来。
初时众人都以为陆长亭要在朱棣跟前推举此人了,但是当陆长亭再度开口的时候,众人才明白过来,这少年究竟是多么的不好惹。
“这是何人?半点规矩也不懂!”陆长亭脸色一冷,目光更为锐利。
其实陆长亭这句话说得很是含糊,因为他并没有说明,这人究竟何处不懂规矩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陆长亭斥责出声的时候,朱棣的面色已然一寒,当即站起了身。朱棣冷冷地瞥了男子一眼,看得男子双腿发软,顿时生出了一种差点尿裤子的冲动。男子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只可惜这时候朱棣已然抓起陆长亭的手腕,带着人往外走了。
这般拂袖而去的姿态,吓得那男子终于忍不住软倒在了地上,其他人也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个反应快的赶紧起身,口中连呼:“燕王殿下!燕王殿下!……”但是等他们追出去的时候,程二直接挡在了他们的跟前,皮笑肉不笑道:“燕王要去何处,是尔等能阻拦的吗?”
众人面色有些难看,心底忍不住大骂,又搞砸了一次!
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地上的男子已经面色煞白了:“我、我什么也没说啊……”
史嘉赐轻笑一声,缓缓起身离开:“你真的什么也没说吗?”
男子一惊,眼底露出了惊恐之色,旁边的人更是焦急到不行。
究竟说了什么?
他们看向史嘉赐,而史嘉赐也已经带着下人出门去了,反正今日他的目的已然达到,自然不用再留在此处。
此时其他人才听见地上的男子哆嗦着道:“我、我只是说让那个少年早些回屋子里来。”
“你一定还说了其它的!”旁边的人怒声道。
“我……我只是多说了一句,他和史嘉赐待得久了,怕是不好……我也并没有表露别的意思……”那人艰难地为自己辩驳。
有人忍不住一拍桌,“你说这话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人家不好惹呢?”
“今日又什么功夫都白做了!半点都没能试探到……”
有人埋怨,有人发脾气,有人劝架,没一会儿屋内登时乱作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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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里的人就只能眼睁睁底看着朱棣抓着个较矮些的少年,大步走了出去。程二跟在后头,也是走路带风,一身气势凌厉,吓得青楼里的人连拦都不敢拦。
等大步走出来之后,朱棣顿了顿脚步,立即松了松攥着陆长亭的手。
朱棣将人推上了马车,而后跟着坐进去,低声道:“你和史嘉赐出去都说了些什么?”
“他请我去给他看风水。”陆长亭眨了眨眼,补上了一句,“不过……我看史嘉赐更深的目的,只是想要通过我好来接近你。”
朱棣闻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若是为你备了丰厚的酬劳,应着便是。”
陆长亭脸上笑容浓了些,“知我者,四哥也。”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然答应了史嘉赐。
对此朱棣半点芥蒂也无,他扭转了话题,提到了那个男子,“他可是何处冒犯到你了?”听陆长亭斥责男子没规矩的时候,有一瞬间朱棣心头的确大为火光,满脑子都是何人胆敢如此冒犯陆长亭?他将陆长亭带出来之后,愤怒才逐渐平息、消弭。
在朱棣看来,他待陆长亭都万分爱护,谁有这个资格来招惹陆长亭?
陆长亭一字不差地将那人的话复述给了朱棣,随后忍不住问道:“这些人究竟是何意?我虽对他们在背后如何议论我并不感兴趣,但今日都撞到我跟前来了,那也就不能装着不知道了。”
朱棣此时眉头拧起,像是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一般。
“此事你勿要理会,我会让程二去询问。”
陆长亭点头。
看着他这般乖巧的模样,朱棣抬手无比自然地揉过了陆长亭的头,低声道:“今日你和史嘉赐说话说得太久了些,原本我是想要和你一同离开的,谁知晓你久久都不回来,害得我在那里听这些人说了许多没意思的话。”看得出来,朱棣对这些人是真心嫌弃。
陆长亭忍不住道:“你也让他们憋坏了吧?”
朱棣面色一肃,压着陆长亭的肩膀让他坐正,“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憋坏吗?”
陆长亭心道,我只是年纪小,但我又不是智障,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你都将我带过来了,难道还指望我仍旧傻兮兮一窍不通吗?陆长亭这一刻实在想不通朱棣的脑回路。
而此时看在朱棣的眼中,那就是从小盯着长大的陆长亭,竟然开始通!人!事!了!
啊,多么大的一个晴天霹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四哥是吃醋了啊~
第066章
见朱棣一副老司机给你上上课的姿态, 陆长亭不由得嘴角一抽。
但是对上朱棣的特别较真,特别严肃的面孔, 陆长亭又不好意思笑场, 便只能勉强绷住神经,瞪大眼认认真真地对上朱棣的双眸,听着朱棣往下说。
“最近这段时日, 我带着你出入这样的场合,毫不避讳。长亭,你心中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
朱棣或许是还拿他当连小姑娘都没接触过的,缺乏生理知识的纯情小处.男,所以才会问得这样的委婉和隐晦。偏偏陆长亭也不能大喊一声“我什么都懂”, 陆长亭数次欲张嘴,最后都还是给憋了回去。
见陆长亭半天不说话, 朱棣也纳闷了。虽说年纪轻轻太早接触这些事着实不好, 但若是对女色半分兴趣也提不起来,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不得不说,这一刻,陆长亭和朱棣的脑回路都诡异地重叠了, 他们都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性.冷.淡, 是不是在某方面有那么一点小问题。
“长亭?”
“啊。”陆长亭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喜欢姑娘吗?可她们……我不太喜欢。”
因为两人挨得有些近,掀起的窗帘外投射进来了昏黄的光,映照在陆长亭的脸庞上, 使得他舔唇的动作在无形中被放大了放慢了。朱棣的目光不自觉地从唇上流连而过,脑子里倒是陡然想到了一点。那些女子确实太过一般了,着实难以引起陆长亭的兴趣啊,不说别的,单说容色,陆长亭便已经将他们甩开了。
朱棣的目光忍不住又从陆长亭的脸庞上梭巡了一遍。
五官精致。
朱棣竟是觉得无人能与之相比。
不过……拿陆长亭的模样和那些女子比较也不太对,长亭本是他捧在掌心的人物,那些女子也确实无法与长亭相配。
……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陆长亭不由多看了朱棣几眼。怎么这会儿又轮到朱棣沉默了?“四哥,我眼下对女子并无兴致,四哥不是说过吗,我年纪还小,我都记得很牢的。”
朱棣的喉头动了动,这家伙当真有这样听话?
但是朱棣也确实没能从陆长亭的脸上捕捉到撒谎的痕迹,想到早早通人事的兄弟们,朱棣也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对陆长亭的管制是否太严厉了些,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过后就消弭无踪了。
虽然心底是如此想着,但朱棣嘴上却是道:“长亭日后若要喜欢谁,须得万分慎重才是,若是真喜欢上了,那也要带回来给我瞧瞧才行。”
陆长亭脱口而出:“那以后四哥有喜欢的人了,也要给我瞧吗?”话说完,陆长亭就后悔了,这当然不可能了,虽说眼下他和朱棣看似如兄弟一般,但哪能真将自己视为燕王的兄弟了?朱棣若是有喜欢的女子,该给洪武帝看才是。
朱棣道:“好。”朱棣想也不想便应道。
在北平,他身边唯有陆长亭一人,自然也只有给陆长亭看了。朱棣并不觉得其中有何处不对。
陆长亭呆了呆,“啊……好。”这可真是令陆长亭有些受宠若惊。
朱棣笑道:“不过那也不知晓该是多久以后了。”
“为何?”陆长亭终于忍不住想要问朱棣不近女色的原因了。
朱棣指了指外头,“你觉得这里好吗?”
陆长亭往外面看了一眼,灯火辉煌,行人匆匆,这时刚刚入夜,还是一派热闹景象,陆长亭分外钟情这样的滋味,于是干脆利落的两个字:“好看。”
朱棣哭笑不得,“这里苦寒,没甚新鲜的玩意儿,不如应天府繁华,也不如应天府舒适。哪有女子愿意在此处受苦?也就只有你才觉得好了。”
想一想也是,北平的女子倒是适应了此地,但燕王能随意娶妻吗?自然不行!何况洪武帝就算再不关心朱棣,应当也会给他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而不是北平这边的姑娘。但应天府的大家小姐,能愿意来这样的地方吗?就算她们嘴上不说,但若是心底抗拒,日后怕是还会造成生活不睦。若是如此,娶妻倒还似不如打光棍了!
陆长亭忍不住道:“我从前在中都不也一样吗?这北平还显得更繁华些呢。不过四哥……”
“嗯?”
“四哥难道没有什么红颜知己吗?”俗称床伴。
朱棣忍不住又挠了一把陆长亭的头,“瞎想什么呢?我哪儿来的红颜知己?不对,这个词你从何处学来的?”
“就在方才的楼里啊。”陆长亭睁着眼说瞎话。
朱棣这会儿斥责也来不及了,只得道:“若是外面有甚红颜知己,日后娶妻时又当如何自处?”说到这里,朱棣的神色微冷:“妻妾甚众,却都不如专情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