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被他下了面子,反而态度还变得温和了,他是不是有点儿毛病?比如爱受虐……
“你看这样行吗?”匠人的声音将陆长亭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陆长亭扫了两眼最后定下的图纸,“嗯,行。”
匠人很快就离开了,下人送了两碟点心上来,径直摆到了陆长亭的跟前。
给他的?
朱樉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是怎么和老四认识的?”
“他请我看风水。”陆长亭脑子里打了个激灵,顿时就多了个心眼儿。
“看什么风水啊?”
陆长亭又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就是这里啊!”
朱樉并未生气,反倒还笑着点了点头,“这样啊,我就是好奇,老四怎么就放心带你来看风水呢。”
“我遇见程二的时候,跟他说,他父亲坟头出了点儿麻烦,他回去一看果真如此,应当就是这个把他们给吓着了吧。”陆长亭拿起糕点往嘴里塞,脸颊不受控制地鼓了起来,偏生他用的还是大人口吻,怎么瞧都怎么觉得他这模样好玩儿极了。
朱樉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原来如此啊!小东西挺能干啊!”
陆长亭皱着眉,躲过了他的手。
昨天被朱棣摸个正着,那是他措手不及,今日可就不成了!他们当他脑袋是西瓜呢?想摸就摸?
“好吃么?”朱樉问。
陆长亭疑惑地看着他,却没答话。
朱樉笑着捏起一块糕点,道:“不如在宅中多住一段时日?我瞧老四与你很投缘的样子。”
投缘?陆长亭觉得有些好笑。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又不是当真十岁小孩儿,人家说什么他都信。不过住在宅子里他倒是不排斥,如此下来他倒还可以省一大笔钱财,就当再帮他们盯一段时间的风水好了。
朱樉将糕点递给他,“小小年纪在外面讨生活也不容易啊,留在这里,说不定能赚上你十几年都赚不来的钱呢。”
陆长亭伸手接过了糕点,口中满不在乎地应道:“好啊。”
将对方单纯看做雇主,有钱赚,就是好的!
朱樉满意了,“那个老瞎子认识你?”之前他是没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仔细一回想,朱樉便发觉那老瞎子的怪异之处了。
“嗯,从前我是和他一起瞧风水的。”陆长亭点到即止,未再多说。
以朱樉的身份,他也不可能与那老瞎子过不去,从陆长亭口中问到他想要的之后,朱樉便站起了身,笑道:“那长亭便安心住在此处!若有需要,唤来下人便是。”
说罢,朱樉方才走了出去。
走到门槛的时候,朱樉还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有些遗憾。老四能摸到的,他却没能摸到,可惜……
朱樉离去没一会儿,朱棣便带着程二回来了,朱棣将下人叫到一旁,询问了上午宅子里的事。陆长亭打量了一眼他的背影,就这样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日后却是要成长为明成祖的。
陆长亭觉得心里实在有些痒痒。
明成祖啊,那可是条金大腿啊!有什么比与未来皇帝打好关系,更划得来呢?
程二不知陆长亭心中所想,他走到了陆长亭跟前,弯下腰,“几时醒的?头可还觉得发昏?”程二比之从前,态度竟然也有了变化。口吻活像哄小孩儿一样。
陆长亭暗自皱眉,难道在他发烧的时候,他还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之前陆长亭给人留下的印象多剽悍啊。年纪小本事大,还记仇,冷起脸来还挺小大人,让人不敢轻易小瞧了他去。但是如今陆长亭的形象已然发生了变化。程二虽是个糙汉子,但对待小孩子,他还是颇有几分耐心的。
陆长亭抿了抿唇,冷淡地道:“我好多了。”
程二见他态度冷淡,也并不以为意。
陆长亭越是表现得这般冷静自持,倒越是和昨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越让人忍不住觉得心底滋味难耐。
很快,朱棣也走过来了,他也问了和程二一样的话,“今日可觉好些了?”
“好了。”
朱棣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更没伸手去摸陆长亭,和昨日那个忍不住逗弄他的少年,仿佛大相径庭。
他道:“长亭可愿再与我走一趟?”
陆长亭微微皱眉,“又是看风水?”
“嗯。”朱棣顿了顿,补上一句,“酬劳已然备好。”
陆长亭就喜欢他这样痛快的样子,别说走一趟了,让他多走几趟他也乐意!
朱棣脸上见了点儿笑容,“那这便走吧。”
正巧陆长亭也用足了食物,出去走一走,便当做消食了。他点点头,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三人开始往外走,只是走了没几步,便可看见有人抬着横木进来了。朱棣担心撞上,伸手抓住了陆长亭的小爪子,将他往旁边一带,便给这些人让出了路。
“走另外一道门。”朱棣下令。
程二点头,先行带路走在了前头。
而陆长亭手指动了动。
朱棣怎么还抓着他手呢?
这会儿陆长亭倒是觉得,逗弄他的那个少年回来了。
只是……被明成祖拉着小手,怎么就觉得那么怪异呢?
陆长亭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候朱家兄弟还很年轻,一群家中教育严苛的小狼,最是抵抗不了小长亭的反差萌。
第017章
陆长亭和朱棣上了马车,晃着一路出了城,陆长亭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想,他们这是往朱家的老家过去?
陆长亭对朱元璋的出身记得很清楚,家中至少三代贫农,幼年时给地主家放牛,后头打仗饥荒了,朱元璋就去当乞丐,乞丐当了才去当了和尚。由此可见,朱元璋的老家能是什么好模样?陆长亭深切地觉得,朱棣该带回去的是工匠,而不是他这个瞧风水的。
正想着呢,马车就停住了。
程二撩起车帘,无奈道:“前头马车不好走。”
于是陆长亭和朱棣就只得下马车了。
陆长亭很少出城,尤其是当他站稳脚跟以后,就很少再出去了,他还当真没注意过,城外有这么个村落,村外的路坑坑洼洼、歪歪扭扭,还能看出来这条破路是人生生走出来的。
村子里人烟倒是有的,刚到村口,拴在树上的大黄狗就冲他们吠了起来。
朱棣应当是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他直接无视了那大狗,牵着陆长亭就往里走,那模样倒像是担忧陆长亭被狗给吓着似的。
倒也怪,那狗冲着陆长亭的时候,反倒并不怎么叫唤,只是警惕地盯着程二。
狗通灵性,陆长亭琢磨着,那只狗应当是感受到朱棣和程二身上的威胁性,这才忍不住狂吠起来。而陆长亭么,他自己很清楚自己,虽然瞧上去气势像模像样,可没有朱棣这样的身份背景,没有他那样特殊的成长经历,自己也就是个空架子而已,吓唬吓唬老瞎子这样的倒是绰绰有余。
程二在前头带路带得奇怪,陆长亭走着走着便发觉,他这是将人往田间领啊。
这是何意?
难不成还让他去给田地看个风水?
陆长亭有点蒙。
没一会儿,程二脚步顿住了,回过头来笑笑,“到了。”
陆长亭朝前一看,可不正是一片田么?这片田地似乎荒废了有段时间了,现在才粗粗能看出被整理的痕迹。
不过这倒没什么,令陆长亭惊讶的是田间的人。
田间一共有三人。
这三人穿着青布衫裤,臂弯上还搭了块长巾。明明是秋日里,三人却愣是出了一头大汗,他们都躬身在田间劳作,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朝着陆长亭的方向看来。
这一看,陆长亭还着实惊了一跳。
这三人里头,有个熟面孔——朱樉!
他从厅堂离开之后,跑到田地里劳作来了?
以陆长亭的聪明,他也很快猜出了其他二人的身份。他虽不知道洪武九年,同朱棣一起到中都的,都是哪些兄弟,但是陆长亭估摸着,年岁小的应当没这么快放出来,这时候老六朱桢才十二呢。而老大朱标是太子,也不可能被放出来。那么剩下二人就很好猜了。一个是老三朱棡,一个是老五朱橚。
陆长亭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搁哪个皇家,你能见着一群皇子打扮得跟个老农民似的,还挽起裤腿下田去了?
陆长亭这会儿受到的冲击真不是一点半点。
而朱棣却面色不改,似乎这已经是常事了。
想来也是,他们抵达中都都有好一阵子了,多跑几次田地,自然就熟练了。
那头朱樉没成想到朱棣将陆长亭给带到这地儿来了,顿时不由皱眉,双手耷在锄头上,心中老大不痛快了。这会儿不是又在陆长亭跟前丢脸面了么?
朱樉没注意到,他这个姿势也挺丢脸面的。
朱棡和朱橚见二哥不动了,顿时急了,“二哥你看什么呢?”他们一边问,一边也朝着陆长亭看了过来。
朱橚年纪小,低声问:“二哥那是咱们家请的小厮么?”
朱樉拿锄头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就杵在了那儿,道:“哪里还有什么小厮?这小东西,咱们都请不起!”与陆长亭打个交道,朱樉就觉得这小东西不好惹。
朱棡脸上流露出苦色,“……咱们真得在这儿住几年么?”
“你们先锄地吧。”朱樉毫不客气地支使了弟弟们,然后就顺着往田边上走了,走两步,朱樉还觉得哪里不太对,于是躬身把裤腿给放下来了,而后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身上那股气派回来了,这才到了陆长亭的跟前。
“长亭怎么来了?”朱樉这话是盯着朱棣问的。
朱樉再一瞧,朱棣还抓着陆长亭的小手呢。
朱樉心头有点不痛快了,怎么他摸头不给摸,换到老四这儿不仅给摸,还给牵手?
陆长亭察觉到了朱樉怪异的目光,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挺怪的,于是扯回了自己的手,还无比冷静地陈述道:“村口有只狗,我们一近就冲我们吠。”
朱樉顿时明白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陆长亭哪里知道,自己这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脚。
那不是明晃晃地跟朱樉说,其实是我怕狗,朱棣才照顾着我么?这会儿陆长亭的冷静,看上去就更像是强装出来的了。
朱樉心底没由来地有点儿高兴。小东西再聪明,再冷静,那不是也怕狗么?朱樉道:“下次跟我一块儿走,那狗不敢冲你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