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陈二人勒住马，循声找去，见前边的树林间两拔共十数人战成一团，地上横七竖八地已经倒了近十具尸体。

一方看着像是一群某个世家豢养的打手，又像是雇佣兵，此时只剩五六人，都护在一辆马车旁边，像是马车上有什么重要的人物。

而另一方季陈二人都再熟悉不过，正是神监司的人，而为首之人正是与陈卓交好的吕从秀。

本来此时应该是神监司的人占着优势，但守护马车的那方人中有一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手握一柄长刀，却又以极其厉害的剑术顷刻间便将三名神监司的人刺伤，此人又似乎不愿痛下杀手。

陈卓只看一眼，便识得此蒙面人已经是神念境，明显剑术高超，却不仅蒙着面，连修炼的功法也不愿暴露。

吕从秀与其他两名同样为通玄境的修士一起围攻他，也占不得半点上风。

陈卓暗想，若是此人使出看家本事，实力在天下绝对排得上号，疑惑间季北柠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那个黑衣蒙面人攻去。

又经过两日，季北柠已经恢复完全，仅仅几招，她便完全压制住蒙面人，直打得蒙面人狼狈不堪。

“阁下若不使出真本事可就要败下阵了。”

那蒙面人也不答话，审视了一下此时形势，手一挥，招呼余下的人撤退。

吕从秀见那些人要逃走，也不等季北柠下令，便要带人去追，季北柠伸手一拦。

“不用追了，那人故意隐藏实力，实际剑术极强，你们都不是那人对手。”

陈卓知道季北柠现在急着回天都面见凌云，可没空理会这些事，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此蒙面人实力如此之强，到底是谁，又在这里做什么。

直到他看到马车内的那个身影后，他才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

只见马车之内，蜷缩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少女打扮得清新动人，并没有浓妆艳抹，反而妆容自然，穿着也不刻意，显得非常清纯可人。

尽管只见过一面，但陈卓一眼便认出这个少女就是在青云宴上见过的凌睿的次女，云安郡主凌杉杉。

凌杉杉本来躲在马车内瑟瑟发抖，此时被掀开车帘看到突然出现的季北柠更是吓得面色苍白。

“将她带上，随我一起进宫面见陛下。”

原来一直在天都当人质的凌杉杉在凌睿宣布起事后便被神监司给软禁起来，今日却突然被刚才的那群人救出，吕从秀得到消息马上带人来追捕，却不料半路又杀出刚才那个实力强劲的蒙面人。

若是没有遇到季北柠，也许凌杉杉便会逃离天都。

陈卓从来没有跟云安郡主说过话，但云安郡主那种清新动人、娇小玲珑的样貌还是给陈卓留下不少印象。

虽然季北柠也逼问凌杉杉刚才那蒙面人是谁，但吓破胆的凌杉杉只是摇头说不知道，季北柠也权当是凌睿手下的强人。

如今天下大乱，天都除了进出城盘查得严一些以及朝廷宵禁外，似乎没有受多大影响，依旧是熙熙攘攘。

直到天黑时分，季陈二人才进了天都来到未央宫，得到消息的沐颖与黄彩婷早在宫门等候，陈卓还想跟两位美人腻味一番，季北柠只是冷声丢下一句。

“陈卓，先随我进宫面见陛下。”

司礼太监直接将季陈几人带到凌云的寝宫，这还是陈卓第一次来后宫，逃亡期间他就听说凌云在那次福王坡遇袭中身受重伤，到现在都无法上朝。

当他看到倚坐在锦床上的凌云时，更让他出乎意料。

凌云面色苍白，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身体也比以前更瘦，眼睛深陷，然而憔悴的面容下却还外露一点真龙之相。

寝宫内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外，还有以左相周彦为首的数位朝廷重臣，魏无道也在，而皇后赵琴则陪着小皇子凌着坐在一旁。

陈卓一下子被这威严且有些凝重的气氛搞得有些拘谨，他余光搜索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凌楚妃的身影。

倚坐的凌云见到陈卓进来，操着略显虚弱的声音欣慰道：“陈卓，看到你选择回来，朕……朕这下安心多了。”

陈卓看着这位憔悴的帝王，恻隐之心竟然油然而生，若只论这十年，这位帝王确实要比当前那些起兵作乱的藩王要强上很多，心中对他的仇恨一时淡下许多。

凌云见陈卓没有说话，又道：“你能选择回天都，是朕之幸，天下之幸，十年前的事是朕的……”

“咳咳……”

一声咳嗽打断凌云的话，正是季北柠，凌云是一国皇帝，她可不愿凌云向陈卓这个小浑蛋低头认错，尤其是当着那么多权臣的面，那帝王威严何在，她只得将话题转移。

“陛下，我在回天都时遇到凌睿之女云安郡主正被人救离天都，还请陛下发落。”

在场的都是混迹朝堂或江湖多年的聪明人，自然听出季北柠之话的用意，小小的云安郡主又如何值得季北柠亲自开口打断凌云的话呢，不过是为了照顾凌云的面子而已。

右相江刚未等凌云开口便上前奏道：“陛下，如今天下乱军四起，凌睿狼子野心，必须严惩其女，以警示天下，彰显朝廷威严。”

左相周彦随后站出，却道：“陛下，凌杉杉在天都为质多年，一向低调安分，虽然她是凌睿之女，但她不过是个弃女，罪不及她。”

禁军教头卢兆平附议道：“陛下，左相所言极是，陛下近年以仁义治世，若是严惩凌杉杉恐有损陛下圣名。”

凌云他身为一国之尊，对这些起兵谋反的藩王恨之入骨，此时听到周卢二人竟然为一个小小的云安郡主讲话，脸色一沉，也不细想其中缘由，厉声说道：

“云安郡主妄图逃跑，罪加一等，剥夺郡主之名，贬为贱籍，发配河南道前线，充当军妓，此事即刻拟旨昭告天下，给朕狠狠地威慑那些反贼！”

“啊！”

听到“充当军妓”，凌杉杉瞬间吓着瘫倒在地，小脸苍白无色，两行泪水止不住流淌而出。

陈卓看着这娇小可怜的少女，怜爱之心不由大发，虽然其父起兵谋反，罪大恶极，但将这么个少女贬为军妓实在是让人痛心，他想为她说下情，却见卢兆平再次站出。

“陛下，云安郡主不过十七八岁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沦为军妓实在太过残忍，还请陛下……”

凌云一摆手示意卢兆平别说了，随后唤来宫内护卫将凌杉杉带下去。

季北柠看着卢兆平一再为凌杉杉求情，若有所思。

魏无道本来是坐在一旁的，此时他站起来到陈卓身边，向凌云求奏。

“陛下，说正事吧。”

凌云点点头，对陈卓道：“陈卓，朕决定将天玄书院改回天玄宫，由你正式担任宫主之位，黄姑娘为副宫主，并按十年前天玄宫的规格重建，你意下如何？”

“天玄宫……规格？”

陈卓心中立时掀起滔天巨浪，随后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十年前的天玄宫放眼整个天下都是一个庞然大物，可不是什么天玄书院、神监司这样的府司可比的，哪怕是五大宗门与之相比都要逊色很多，凌云此时提出这个建议，其中缘由再明显不过。

如今天下大乱，凌家王朝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凌云正在为他十年前做的事买单，无论是勾结天隐门，还是革除天玄宫。

当然，他让陈卓重建天玄宫，除了形势所迫外，也有懊悔的因素在其中。

在旁照顾小皇子凌着的赵琴此时也开口说道：“陈卓，你觉得着儿怎么样？”

陈卓看向凌着，见这个只有八岁的小皇子坐得笔直，安静地看着众人，没有慌张，只是很好奇。

赵琴继续问道：“让你当着儿的老师，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陈卓，此时寝宫内的人都为之一惊，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凌云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如无意外，凌着便是未来的景国储君，而如今以凌云的身体状况，也许用不了多久，年仅八岁的小皇子便可能成为下一个景国的帝王。

也就是说，凌云此时不仅将天玄宫的未来交给陈卓，甚至将整个景国的未来交给陈卓，成为凌着的老师后，陈卓将能按在他的意志改造整个景国。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陈卓身上，等他如何回复。

……

……

凌云的寝宫外，两名禁卫军正架着一名少女往宫外走去，少女面容苍白，完全没有平日那般水灵动人。

而对于即将沦为军妓的命运，她也没有过多反抗，心如死灰地无奈接受，两腿瘫软无力，任由两个魁梧的禁卫军架着。

眼看便要被带出后宫，突然两名禁卫军停下脚步。

少女不明所以，泪眼朦胧的小脸轻抬，只见眼前站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极具仙风道骨。

老者看着已经上百岁，但身子矍铄，躯干依旧挺得笔直，一对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打量着少女。

……

……

“我同意！！！”

寝宫之内，陈卓的回应坚决果断，英俊的面容是此时褪去几分稚嫩，又添几分王霸之气。

这一年经历得太多太多，他也明白很多很多，不再逃避责任，也懂得力量的重要。

众人也都没有想到陈卓回复得这么果断以及气势，先是一愣，随后也能明白这个少年的变化。

陈卓选择朝廷一方后，接下来便是商议具体的细节，首先便是解决当前天下的乱势，而解决的当务之急便是重新找回天下对朝廷的信心，尤其是江湖，陈卓作为天玄宫的少主，将凭借他与凌楚妃的声望拉扰整个江湖，借江湖的力量解决当前的危机。

商议持续并不久，也很顺利，陈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犹豫矫情，颇有一股当仁不让的气势。

对于陈卓的改变，凌云苍白憔悴的脸上更多的是宽心与欣慰，他看着少年，脑海里回想着一个多月前福王坡这个少年的相救，也是那一次相救，他才下定决心将整个景国的命运交给陈卓。

他抬起双眸，看向寝宫门口，像是在搜寻什么，果然，他看到了正在寻找的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

“魏长老、季掌司、陈卓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