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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二三行 凤久安 3484 字 1个月前

姚州牧愣了一会儿,念出了她的名字:“花不沾。”

“是我。”她笑着说,“姚秧,多年未见,恭喜升迁。”

姚州牧的表情带着微微的惆怅和怜惜,她伸手,说道:“念你我同窗一场,请。”

“客气。”

花不沾衣饰整齐,气定神闲走进云州府。

路走到一半,花不沾突然停下来,脸上薄薄一层笑意,说道:“对了姚州牧,延半江没有同党。”

姚州牧惋惜道:“我想,花莫忘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我们这么说的理由。”

“你看,我这不是就来了。”花不沾态度和蔼,轻声细语道,“请来做客的人,还是请回去吧。”

“我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姚州牧叹口气,“原本州府提升戒备防着你,没想到你竟就这般投案自首。”

“不必惊讶,没什么难理解的。”花不沾背着手,神情悠然,步履轻松,还拍了拍姚州牧,说道,“人这一辈子,福寿有数,临到尽头,顾念的都是往日旧亲。延半江的罪名太重,怎能让无辜之人沾上着种罪孽深重的名字,让他回家吧,我活久了颇感乏味,这个岁数接受清算,也差不多了。请吧。”

赴牢如同赴宴。

花不沾在没人看到她的时候,看了眼蓝天白云,轻轻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算错时间……

下一更晚上七八点吧。

☆、第77章 苍族的条件

花不沾坐牢,坐得很是安详。

每日饭菜供着, 审问就如好友闲聊, 衣裳头发, 包括饭菜, 都是干净的,比她大多数的流浪日子要好很多。

罪行每多一条,她脸上的笑意就深一分, 待到最后, 墨点落下,她唇边的皱纹已和皱纹重合, 消不掉了。

花不沾本人长得很平常,平常的像天上如风痕一般的散云, 像一堆奇石中掉落的一小块沙烁, 不引人注目,站在人前, 也是看过就忘。

大概正因如此, 她才会被那个即将入土的奇怪易容师父相中,将毕生的易容绝学向填鸭一样灌给她。

姚州牧问这个几十年音讯全无不曾见过面的同窗:“从头讲吧,你去昭川码头送花大人和刘大人去连海州,之后呢?”

花不沾笑, 一笑起来, 她那能毫无隔阂融进所处环境被人忽视的路人感就渐渐明晰起来,通过她那双窄窄的月牙眼迸出来,只是, 这双月牙眼中满是敷衍:“抱歉啊,我不记得了。”

姚州牧闻言,温声细语道:“花儿,说说吧,你记得的,你若忘了,这次也不会来。我们总要知道你还做了什么事,你是建元那年年初走的,可你跟我说的这些,最早的那些事,也是在建元二年冬。”

月牙中析出了伤痛,遮掩不住的伤痛,只是月牙还弯着,花不沾轻声说道:“并无罪行。延半江的名字,最早出现不也是建元二年吗?”

“花不沾,我总要知道你是怎么丢的,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姚州牧站起来,声音一高,泪不自觉的就落了下来,她拍着胸口说,“你本应该朝廷栋梁,如果你在,无论是皇上,是我,是大同还是你自己,都不会是今日这般……花不沾,你看看我,我在审你!我在审三十年前国子监最优秀的同窗!我那个本该进云岫阁位极人臣的同窗!杀人,劫船,毁盐运,你知道朝廷最初怎么扛过来的吗?!那些都是国脉,是一条条人命!!是谁,是因为什么,你说啊!”

花不沾没有说话,轻轻一笑,笑的勉强。

“当初是你说过的,亡国亡朝只是皇权更迭,是上位者们的游戏和责任。若为百姓想,只要天下不亡,身为臣子,不管新朝旧朝,都要尽心尽力,佐明君筑太平……可你做的都是什么?你是为了家仇才做了反臣吗?我不信……花不沾,你告诉我理由啊!你为什么走,为什么离京,为什么要和那群乱臣贼子发动战乱?为什么!”

姚州牧吼叫完,颓然坐下,哀声道:“花儿,关将军死了……国子监教我们战策兵略的老师,我们的关大哥……死在你设下的船阵里,葬身江水,死无全尸。延半江……呵,我们都没想过会是你,叶行之到这里枯坐一天,但凡开口,说出的话都是不可能,我不信。是啊,我也不信,我们都不信!”

“为了报恩。”

花不沾轻声开口,敛了眼中的笑,偏过脸去,呆望着窗楞处的光:“我忘了我是谁。我遇到了教我易容的……披着人皮的禽兽吧,我记不太清了,可能我发病时被他看到了,从昭川码头上的船,那一年发生了什么,我忘了,也不愿记起。后来辗转到了江州,遇上劫船,江州漕帮的敏船主救了我,我就留下为她还恩情了。其他的你不要再问了……”

“江州漕帮……”姚州牧无力叹道,“冯翔旧部……”

“是啊。”花不沾弹去衣上尘,伸了个懒腰,镣铐声哗啦啦,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也称得上是尽职尽责了。”

为义气恩情坏事做尽,姚州牧黯然摇头,叹她糊涂。

“何时想起的?”

“庆功会。”她轻描淡写道,“夺了连海州和充州,杀了领头军将,听到关月春的名字,总觉得熟悉,酒醒后人也醒了。”

“但你建元七年时……”

“反反复复,我离开也是需要时间的,你知道的,我那时风头正盛,身边总有人围着。”花不沾指了指脑袋,“它也不争气,总是忘记,我都要被两种回忆撕裂了,也是到了这些年,人老了之后才好。”

“你想起来后,怎么不回来找我们?”姚州牧痛心道,“即便不回云州,你回京城,也有人在。”

“不舍得了。”她说,“你们都挺好的,何必给你们添麻烦。”

花不沾很配合,审问很顺利,结束后,她搓了搓脸,拂去额上的汗珠,对姚州牧说:“对了,能帮我通传公主吗?听说她来了,若是不行,你就帮我找一人,云州制造办的江士京,是个小司郎,苍族的孩子,你找他来,我有话跟他说。”

“我知道他。”姚州牧回答,“你想跟公主说什么事?”

“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总要弥补一些。”花不沾掏了掏耳朵,笑着说,“我想给公主殿下聊聊神风教的事,神风教教内什么情况,班桐是谁,怎么运作的,我都清楚。”

姚州牧精神一振:“好,我现在就着人请示。”

她走了两步,忽然折回来,眉头耸着说道:“那个,叶行之等了……”

花不沾连连摆手,像是躲猛虎,差点退回审讯室:“好姑娘,千万别了,算我求你,不要让我见他……我会哭的,真的。”

苍族的第二次和谈,溪清带来了贝珠。

因为傅居颇具引导性的话语,以及他煞费苦心的颠三倒四,磕磕绊绊的苍族话,苍族人多数同意找回贝珠,带上她再次进行和谈。

他们要报仇,骨子里有仇必报的血性压过了对贝珠的不喜。

于是,贝珠回来了。

第二次和谈,拾京也在。

几个人坐好后,南柳微微分了神。

有些奇怪。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应该是非常奇怪的。

大同公主的有公开的外子这种艳名早就传遍十三州了,南柳早已经习惯,但看傅居看向溪清那不加掩饰的炽热眼神,她预感,可能过几天,百姓们茶余饭后就添了道准王君也瞧上苍族人的香艳小菜了。

再过几日,南柳心想,可能会有人慕名来看这个能吸引公主和王君的神秘巫族。

双方寒暄完,南柳开口说道:“上次忘了件事,挺重要的。”

贝珠将话译给溪清听。

溪清把眼睛从拾京身上移向南柳。

南柳轻挑下眉,微微倾身,指头敲着茶杯,向拾京一歪头,说道:“我送他的那一身银饰,还有那根红发带,还回来。现在就叫人还来,东西还回来,我们再谈。去吧,我等着,来人,沏茶。”

她把桌上的糕点推向溪清:“请用。”

贝珠先是一愣,看向拾京,拾京一勾唇角,笑了笑,贝珠惊讶不已,看向南柳的眼神变得更和善了些,把话说给溪清听。

拾京等贝珠说完,补充:“还有香囊,阿姐。”

南柳这边听到傅居译过来的话,差点被刚入口的茶呛到,震惊道:“香囊?我给你那个?”

她基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拾京点头。

南柳心头一暖,忽然有些感动。

她送拾京的东西,他都收在身上,当作定情物,一直留着。

南柳想起拿到手还没来得及试炼就搁置一旁的燧发枪,顿觉愧疚。

与他相比,自己简直是个薄情人。

溪清没有多少感情起伏,她只是微微失了会儿神,便让身后的苍族小少年回林子里拿。

路不近,双方吃了茶点,基本快吃饱时,才把东西取回来。

比较尴尬的是,苍族人把所有的东西都还了回来。

所有,不仅是拾京的银饰和发带,还有已经哑火的炸坟火铳,以及拾京和傅公子被苍族人抽掉没收的外衫和衣带,当然,还有一些发簪玉扣,工具袋小零件。

发簪玉扣一看就不是拾京的,杂七杂八的放在桌子上后,南柳扶额。

傅居去见溪清,自然是要收拾一番,平日里不往脑袋上放的东西,那天是戴了个全。

傅公子把自己的东西分出来,叮叮咣咣往脑袋上戴,尴尬笑道:“失礼,失礼。”

于是,准王君和外子两个人开始一样一样往身上戴东西。

军帐中的诸人,几乎和南柳一个反应。

一言难尽的扶额捂眼。

苍族小少年把香囊摆上桌时,香囊发出了一声闷响。

南柳迅速弹起来,把拾京抢着来抓香囊的爪子拍了回去,按住了香囊。

香囊里沉甸甸的,不是药材,而是一些零件,有些带着油,一打开,里头黑黢黢的,飘来一股火药味。

“药呢?扔了?”南柳恨不得把这些零件都咬碎吃了。

刚刚心中的愧疚早化成烟了。

他哪里是把香囊当定情物,这狼崽子长大了,有主意了,把香囊当装零碎的工具袋用了。

“没有!”拾京说道,“我收在匣子里了。”

“你把香囊当……”

“它很方便,大小正合适。”拾京适时的做出诚恳和天真的表情,“真的很合适。”

南柳无话。

对着他那张脸,似乎生不起气来。

最终,她无奈一笑,让拾京坐下,撤走了茶水糕点,这才开始正式和谈。

果然,在谈到苍族公布驻防计划,敞开林子让驻军进入,并听从驻军总将指挥后,苍族人不干了。

他们要自己报仇,不和驻军合作了,并且要溪清结束和谈返回玉带林。

傅居忍不住,说道:“这是必须的!溪清,你们有什么?你们拿什么给二十年前战死的那些族人报仇?”

苍族人停了下来。

傅居站起来,撑着桌子,只瞪着溪清,他明白这次和谈要率先说服的目标:“溪清,二十年前,他们就用火铳了,二十年来,火药的威力越来越大,如果神风教再次攻来,就不是像上次那般,能让你们族人讨得便宜。你们一无战术,二无火器,三无有力指挥,拿刀和箭怎能去报仇,去见你们先人还差不多!你们现在必须做出决定,你记住,神风教一定会攻来,你们和他们的战争不可避免。”

溪清表情仍无波动,看不出她的态度,但傅居知道,她有主意,也有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