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不过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所以为的一个很寻常的求助眼神,其实可怜巴巴到了极点。

他捧着手腕,衣服因为刚才粗鲁的搜身而有些凌乱,露出小片细白的胸口和精致的锁骨,他面色异常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细碎的汗水让他的头发都有几丝黏在额角,看起来有一种羸弱的美感,再用这种水润润的哀求无措的眼神看人,饶是傅之卓也不由地暗抽一口气,心口扑通扑通跳得急快。

猛然间就有种要冲上去把他护在背后的冲动。

他正要说话,但又一个人从车里出来,洪亮的嗓音道:“老赵啊,你坐军营里就有犯人送到你面前,你改去当警察算了!”

话没说完就被身边好友冷冷瞥了一眼,张浩缩了缩脖子,这是怎么了?谁惹这位爷生气了?

赵牧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你们先去休息室坐着吧,我处理完这里就过去。”

傅之卓看着地上那片樱桃被踩踏出来的痕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淡淡地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樱桃确实不错,浩子家的大毛见到了也上窜下跳的。”

张浩:……我家大毛什么时候为了几颗樱桃上窜下跳了?

赵牧皱眉:“你买过同样的樱桃?”

“谁叫我认识樱桃的主人呢?”傅之卓走到程萧然身边,嘴角带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程萧然微愕地看他,他只是想着有个认识的人在那不用白不用,要是他能为自己稍微说一句话或许能让这里的事速度点也简单点结束,但没想到……他一来就为自己撒谎,还态度这么的……熟稔。

突然有种愧感。

赵牧:“你们认识?”

“是啊。”

“认识多久了?”

“挺久了。”一周多了都,“萧然是个善良守法的好公民,这点我可以作证,今天的事一定是误会,赵牧我看你可以去看一看自己的军犬是不是太贪吃了。”

赵牧脸色又冷了几分,但傅之卓这明摆着是要护着人的意思,他朝手底下的人吩咐几句,又看程萧然一行:“先带进去问清楚,如果没有问题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傅之卓点了点头,这已经是赵牧最大的让步了,他正要安抚程萧然几句,手臂却猛然被抓住了。

小家伙个头小,力气可一点都不小,傅之卓看着自己小臂上几乎青筋暴起的手,又见程萧然冷汗冒得比刚才更多,忽然从他身上闻道一股奇异的香味,也不能说香味,是一股若有若无的很微妙的东西,与其说是气味,不如说是……因子?如果不是他经过特殊训练且靠得这么近,肯定察觉不到的。

他想他大概明白军犬攻击他的原因了,这个小家伙身上的秘密还真是多。

他一种低声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在,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

谁害怕了,老子这是疼的!

程萧然咬牙,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有些不安,这会儿突然动得厉害,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去捂肚子,只能用精神力去安抚,要不是宝宝还小衣服宽大,肯定给这帮人看出端倪来了。

一直找不到地方说话的程父终于急急慌慌地开口了:“我儿子身体一直不好……”

傅之卓皱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程萧然可不想这时候被送去医院,他镇定地徐徐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都没注意到快把人家的胳膊给掐断了。

“不是啊,萧然有头疼的毛病,以前上医院检查过的,他不能受刺激。”程晓杰也连忙说。

程萧然无力地瞥他,能别在这时候拆台吗?

傅之卓肃着一张脸:“这位是萧然的父亲吧,我马上带萧然去医院,这里你留下来配合一下可以吗?”程父连忙点头,傅之卓又对赵牧说,“人我先带走了,放心,跑得了他也跑不了我。”

然后程萧然就被塞进了傅之卓坐过来的车里:“浩子,开车!去最近的军区医院。”

张浩咧咧嘴:“真把老子当司机用了?”不过到底任劳任怨地开车去了,他们这些人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来程萧然不是真的没事,就是不知道有事在哪里。

从头到尾程萧然都没办法拒绝,看着后视镜里他把还努力地挥动手臂,他扯了扯嘴角:“我爸可真放心你们。”

才刚见面的人,就让人把自己儿子给带走了,平时看着也挺睿智的一个老人家啊。

傅之卓没在意他的话:“到底哪里不舒服?”

程萧然往椅背上一靠,尽量离他远一点,屈起左腿以一种极为隐秘的方式在肚子前略挡一挡,心里再一次庆幸这时候是冬天,他真诚地道:“多谢傅先生了,就是头疼,老毛病了一会儿就好。”

现在不说头疼又能怎么样呢,而且别说他头还真挺疼的,那几头军犬是严格训练过的,不必寻常人好对付,一时间控制好几头,着实让他感觉吃力,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飞回樱花村,在他的樱桃树大棚里好好睡一觉,全世界估计也就那个地方能让他慢慢补充回精神力了。

“不过真让我意外,没想到傅先生是这么热心的人。”这句话他是真心的,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前座开车的张浩就撇了撇嘴角。

然而傅之卓却完全没想别的,他看着小家伙透着虚弱的笑容,发梢和眼神都亮晶晶的,眼神乌黑乌黑,因为疼痛泪液分泌得多了些,显得格外清透水润,漂亮极了,他心里就柔柔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应该保护他,这种情绪甚至和对程萧然的欣赏和好感都无关,而是从心底自己冒出来的念头,让他无从抗拒。

“我就是挺想保护你的。”他毫不含蓄地说,张浩直接一个哆嗦险些把车子开上岔道去,程萧然愣了愣,对傅之卓竖起一个拇指:“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给你颁一张好人卡。”

先前的感动倒有些淡了,他很清楚有些人出身好教养好,说话自然也就比较动听,但背后有多少真心谁知道呢,虽然这位傅先生不像说假话也没必要对自己说假话,但对一个才见过两面的人张嘴就是想保护你,也够呛的。

谁知道他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程萧然想想心也就淡下来了,这会儿他感觉好点了,一边想着一会儿怎么避免检查,一边就问:“不过就这么带我离开,对你们没关系吧?”

大概是察觉到程萧然的不以为然,傅之卓的脸色沉了沉,张浩往后视镜里瞄了一眼:“没事的,赵牧那张脸虽然够冷,但我们都是一起混出来的,谁也不比他差,他那谱也不好往我们头上摆。”

程萧然有些好奇,那个赵牧显然军职不低,看来车上这两人也是大有来头的:“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张浩闷笑了两声:“可以这么说,但赵牧比我们大个几岁,辈分也高一截。”从小到大没少拿这个坑赵牧,谁叫他是长辈呢,怎么能和他们这些小辈计较呢,赵牧那张冷脸也是被他们捉弄出来的,张浩问:“你们今天来这里干什么?探监?”

“嗯,来看一位长辈。”没有多说,彼此都是点到即止,看似聊得很欢,却什么也没泄漏出来,虽然程萧然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些人想要查随随便便就能查清楚,但他还是不想表现得那么蠢,很好套话的样子。

“你们是来探望程述年的?”赵牧诧异地抬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程父,果然是往年年年来的那个人,只不过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这一回却多了两个年轻人,看着又年轻了许多,他一时没认出来。

“那刚才那个年轻人……”

“是我的儿子,述年的亲侄子。”程父赶紧说。

赵牧的心情有些复杂,那就是那个人的侄子?那人的话很少,说得最多的还是这个侄子,可他却差点把对方给抓了,还让人在跟前犯病了。

第23章 程述年

程萧然还在想着怎么避免进医院,赵牧那边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那四头军犬对樱桃格外执着,无论是萧然带过去的还是其他品种的樱桃,看见了就疯了一样往上扑,而其他军犬都不会。

程萧然笑道:“看吧,还是军犬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不用去医院了吧?”

傅之卓没见过这么不愿意进医院的人,好像小孩子在撒娇一样,他温声说:“去医院检查是为你好。”

“我的身体我清楚,我这个毛病休息几天就没事了,真的。”

傅之卓定定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好吧,我们送你回去。”

程萧然虽然不是很欢迎对方去樱花村,但想想今天他帮了自己大忙,而自己这个样子再另外去打车什么的也不安全,就道了谢欣然接受了。

路上给程父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自己没事了,没想到程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程萧然看看时间:“不是说要多陪小叔一会儿?”过年前一天,探监时间可以额外延长些,那监狱也是非常人性化的。

“我不放心你。”程父可是看得清楚,程萧然是撞到肚子的,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程萧然颇为内疚,万一程家小叔很期待这一天,那不是很对不起人家?“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去探望他。”不过下次也一定要在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了,挺着肚子到处跑太危险了。

张浩开车技术很不错,山路也没有什么颠簸,程萧然还想请他们进去坐坐,不过傅之卓拒绝了,他们留下来程萧然也不好休息,将程家扫了眼,他点头说:“这里环境很不错。”

说得可真委婉,两人一身名牌,在这里杵着可谓格格不入,程萧然也确实没心思招待他们:“那你们慢走,下次我请二位吃饭。”

傅之卓笑看他一眼,分明是迫不及待赶人了,他也没说什么,坐进车里就走了,程萧然一等车子不见了,就开着停在自家院子里的小货车去了大周山,程母等人正在山上劳作,他简单打了个招呼,朝着一个樱桃树大棚就扎进去,靠着一棵树坐倒下来,才感到紧绷的脑子有些放松。

这里的气息比起外面简直太美妙了,他释放出精神力,渗透入一棵棵樱桃树之中,一呼一吸一起一伏都与这些高大乔木融合成一体。

……

车上,傅之卓撩起袖子,小麦色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赫然是几道指印,几乎都肿了起来,张浩怪叫一声:“这是那小孩儿抓的?长得那么一点竹竿一样,哪来这么大力气?”

所以他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傅之卓想着什么样的病才会那么痛苦,等下了山,阿洪已经等在那里,将一台笔记本奉上。

“程先生从小到大的病例记录都在这里了。”他同情喟叹地说道,“这位程先生可真不容易。”

傅之卓打开看了几页就皱起了眉,张浩更是直接吹了记口哨:“这位小朋友能活到现在真难得。”

百多次门诊病史,十几次住院记录,七次手术,三张病危通知单,人也才21岁,倒有五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好在成年之后身体似乎慢慢好起来了,可又莫名其妙多了个头疼的毛病,张浩摇摇头,怎一个惨字了得?

傅之卓面沉如水,目光几乎要把电脑屏幕击穿一样,手里鼠标连连点击,花了许久才把所有的病例看完,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程萧然的身体严格来说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他的各方面机能都比常人要差。十次生病有八次是因为各种感染,肺炎、呼吸道感染、不明原因的低烧,或是过敏、胃溃疡、贫血,甚至还有几次心力衰竭,要不是救治及时,这些病哪一个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最近两年是有好点,但脑子里的毛病更为棘手,滨海的医院甚至断言这种大脑皮层诡异放电的症状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想到小家伙漫不经心的样子,还说自己没事,傅之卓就有些恼火,这叫没事还有什么叫有事?

他合上电脑,心里想着对策,一边问张浩:“我记得大毛和那四头军犬是同一批下来的。”

张浩回想了一下:“是啊,它们的妈妈都是老一批的军犬,当年还参与过捣毁一个国际贩毒集团,立了大功的,怎么了?”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把大毛也训练得离不开樱桃。”

“为什么呀?”

“撒了谎就得圆回来,这个道理不懂?”

张浩蔫蔫地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撒谎的是你又不是我。”

傅之卓没理他,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能够猜出那四头军犬应该是被动了手脚的,是谁动的自然不言而喻,虽然不知道小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会怀疑,赵牧也不蠢,小家伙留下来的破绽,他替他抹平就是。

最要紧的是小家伙的身体,得找个机会让他配合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才行。

……

监狱的大铁门外,赵牧看着程家叔侄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才慢慢往监狱里面走去,看守的狱警看到他立即行礼。

这是一座外形看起来有些古老的建筑,在这里关押的都是刑罚比较重的,从各地调送过来的罪犯,远远的先能看到铁网围起来的绿茵广场,明天就是除夕了,罪犯们也是有活动的,现在广场上罪犯们奔跑欢呼,或者布置着什么,气氛倒是不错。

不过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所有人都忍不住频频看向一个地方。

“我赌来年这个老小子一定会被破菊!”

“得了吧,全监狱的人都想上他,你这句话也说了多少年了,还不是只能干看着?”

“你说这个小白脸怎么就不显老呢,据说也有四十岁了,看着还这么鲜嫩,那菊花也一定……草!真是太浪费了!你说那个赵军官既然能保他,怎么不直接把他捞出去?省得咱们看得见吃不着。”

“快看快看,那个外籍小子又过去了,你说这次他会被射到那条腿?”

“我猜中间那条,哈哈……”

一个看着只有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角落,他的面前摆着一碗樱桃,他正拿着纸笔在素描,他穿着普通的囚服,但因为容貌太过出色,这囚服都被他穿出了晚礼服一般的气质,他的手指不像其他罪犯一样的粗糙脏污,指甲减得极短,十指修长,干干净净,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但依然非常的认真坚定,好像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一个金发少年摸到他后头想要一把抱住他:“亲爱的,画画有什么意思,你寂寞的话我来陪……”手还没碰到男子的肩膀呢,他就倒了下去,捂着屁股惨叫,一支抹了药能带来无上痛感的金属针扎进他的屁股里,周围一片嘘声,怎么偏了呢,真可惜!

男子抬起头,对高塔上正收回枪的狱警微笑颔首表示感谢,然后他眼前一暗,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赵上校。”他淡淡笑着道。

赵牧在程述年面前坐下:“画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