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带来惶恐,好奇心却又能害死猫,这就是人类的悖论。—— 金风
吃着吃着差不多到了八点多的时候,我看也是该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登机,就跟建次和静香打了个招呼,结束了这次颇有些戏剧性的见面会。
唯一的遗憾是静香大小姐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渡边雅子同学,吵着叫我从北海道回来之後,再跟他们出来吃一顿。
我自然是唯唯诺诺了。四个人依次进了车门,建次自然地问起了先送谁回家的问题。
“当然是先送远山小姐了。”
我说。
“那么远山小姐住在那里呢?”
建次问。
远山瞳报出来的地址,当然也就是我的新公寓!建次这小子基本上对东京的道路熟悉得很,走一遍他都能记住,听到远山的指示後顿时一脸错愕,我连忙摸着额头偷偷给他使了几个眼色。
开玩笑,想当初我跟建次就是靠着使眼色认识的,之问的默契那叫一个强,建次虽然不知道我搞什么玄虚,也装作若无其事将车倒了出去。
三轩茶屋到我的公寓,差不多一刻钟的车程。我目送着远山瞳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里的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建次的疑问:“金兄,这个小美女是你们公寓的房客吧?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又不跟她一起上去?”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
我靠着车垫,准备来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姿给建次讲讲关于这个混血妖精的疑问,毕竟建次的IQ、EQ都相当高,又了解东京的社会现状,分析问题能力绝对比我强。
可就在我挪腿的一瞬间,皮鞋底下突然踩到个东西滑了一下。我下意识地低头一看,脚边竟然静静躺着一本塑胶封皮的小本子,赫然就是下午咖啡店里远山瞳不知道写画了些什么东西在上面的那个本子。
“建次,再往前面开一点,在街角停一下吧。”
我探下身子拾起远山瞳遗落的小本子,一边对建次说。
本子的式样很精致,只有巴掌大小,青色的封面上裹着塑胶皮。略一回想,有可能是那时候我拉着远山的动作太粗暴,才让这本东西无意间从没有拉上的手提袋里滑落。
本子里会写着画着些什么呢?
我清楚地记得在咖啡店的角落里,远山瞳左手拿着笔在角落里微微抿着嘴唇垂首涂鸦的样子。像她这样一个两个瞳仁颜色不一的左撇子,我看在人群中的稀有程度一点也不比苏苏和曼曼这对奇异的双胞胎要来的大。
正思虑间,建次已经再次将车停了稳妥。要不要看小本子中的内容是一个问题,但是我转念一想,这小妞都在我面前脱得只剩下小裤裤了,这本东西瞄一眼也无所谓吧,更何况里面说不定也就只有些无聊的图画而已。
“建次,开一下灯,那个小美女遗落了些可能很好玩的东西。”
随着我的话音,灯光倏地亮起,我随手一搓本子的边沿,发现里面大多数都是铅笔随意的涂鸦,而且是从底页开始画的,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左撇子。
翻到最新的几张纸,我发现图画的主题明显跟之前的有所不同。前面所画的大多是一些人物画像,而且扭曲得比较另类,我估计远山可能是学历史相关科目的,所以上课的时候会无聊篡改一些伟人的形象,而最後的三张图画应该是今天下午她在咖啡屋里等我那段百无聊赖时的“大作”这三张画的主角就不是之前的人物了,而是三只猫,三只一只眼睛涂黑,而另一只眼眶里空白的猫咪。
按照顺序来看,第一张的猫咪蹲在墙角底下,窝成一团的身子在路灯边上瑟瑟发抖,眉头也拧在一块,两只前爪里捧着一根鱼骨头。
第二张里还是画猫咪,不过抱在一个穿着学生短裙的女生怀里,似乎要走去什么地方。她的笔锋很抽象,只是寥寥几笔,而且女生也只画到胸口为止。
而在第三张画里,猫咪蹲到了一个绑着领带、一身用铅笔芯涂得黑黑的西装人的膝盖上,眼睛也闭着,样子显得很惬意。
“金兄,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看到我出神地翻着一本小册子,不单单是建次,连静香都好奇地把头撇了过来。
我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希冀建次的分析能力了,当即将远山瞳那个小妞和我对面一群奇怪房客的事情简要地跟建次说了。建次伸手接过我递上的小本儿,靠在椅背上看了大概一分钟,转过头来问说:“你是说这个女孩子的家境很不好吗?”
“嗯。她父母离异,义大利老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回答道:“但是她为什么又有钱和同学合租我们的公寓?难道一直都在做这种兼职?可是,她才大一而已啊。”
建次摇了摇头,把本子交给了一直探着头想要看的静香:“如果说这几只猫是她在百无聊赖时的涂鸦,意思可能很模糊,也许只表达了她当时脑子里天马行空所想到的东西而已。”
“我也知道,但你不觉得她一连画了三只猫,这里面难道没有什么关系?一段时间里的思维,肯定是有连贯性的吧。”
说完这句,我突然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着,只不过一个妞在你面前主动脱了裤子而已,犯得着为她想那么多吗?
可是……
未知带来惶恐,好奇心却又能害死猫,这就是人类的悖论。探寻他人的隐私本来就是人类一个纠结的坏习惯,而且远山瞳短短的两天下来,已经跟我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联(住在我旁边,给我秀腿看,下周没准就到弘田传媒当平面模特儿了)以後说不定还会变成朋友——无论是朋友或同事,秋田狂月也好,远山瞳也罢,我都不希望他们背後有什么奇怪的难言之隐,就算有我也要先弄清楚,不要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再去处理这些东西。
“你说的也不错。”
建次继续分析道,“如果按照这个思路的话,画中一只眼睛涂黑的小猫,八成就是她自己。但这三个画面要说有什么关联性,我看也未必,很有可能是她童年时候几个印象深刻的事件而已。”
话是这么说,分析也很客观,毕竟想要从几纸涂鸦里硬挖掘出别人的隐秘,那实在是太看得起这几张画了。
但我的直觉为什么就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呢?
“金兄,你那么在意远山小姐,不会是……啊,哈哈!”
看到我两条眉毛打架,建次这厮马上跟我调侃了起来:“明天旅行你好像还要应付好几个女人吧,还是先搞定北海道的事吧!”
“对了,明天你也要代替我去鹿鸣精舍赴会吧?”
现在车里都是自己人,我终于能和建次说一说关于稻村会的事情了。
“我让你放心,就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啦。”
建次侧过脸来撇了撇嘴:“明天不仅我会去,我们弘道会的会长高山先生也会跟我一起去。”
“还有我。”
静香冷不防地插嘴道。看来这一对冤家倒真是资源共享,连先前素未谋面的我的事,静香也要插一脚……
建次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山口组有许多分组,就连我也记不太清楚。除了一些『维持地方秩序』的分会外,每个分组都有其专属职能。就像我们弘田组主管金融经济,高山先生的弘道会则是山口组新生代的精英力量,主要负责解决国际冲突……”
“国际冲突?”
“对,弘道会的会员都是经过现代化特种部队式军事训练的……所以有高山先生陪同,冢本义雄绝对会对金兄失去任何兴趣。”
干,山口组果然是扶桑黑道大龙头,连解决国际争端的分会都有……
这时候,静香也在旁边淡淡加了一句:“如果那人还有意见,我就杀死他。”
见静香也侧着粉颈,似笑非笑地斜眼眯着我,我被她那紫色的眼影闪得一阵哆嗦。欸,这个女人真是……强啊……“咳咳,那先这样吧。建次,我回去准备行李了。等下周我再叫雅子一起出来聚一下吧!”
建次虽然嘴贫了一点,但说的话着实不错,我若是还不回去,估计家里大小老婆该打电话来催命了。于是我从静香那里拿过小本子,跟“史密斯夫妇”道别以後,把长围巾一裹朝着公寓走去。
现在的东京入夜时分已经很冷了,就连口袋里沾染了我体温的钥匙握在手里,冻得发麻的手指也能明显地感受钥匙上的温度。我打开公寓的门进去之後,发现走廊一侧靠着一个小的行李箱,而客厅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东西整理好了啊,雅子回去了?曼曼呢?
我正犹疑,却有一张清秀的俏脸从卧室里探了出来,青瞳里满是若有若无的笑意:“老公啊,你回来了呀。”
两三天下来,曼曼身上的淤痕都已消退,此刻正着一条吊带睡裙,却刚好从门里露出半个香肩。说完,这小蹄子竟然缓步从卧室里踱了出来,走到我面前,低头浅笑着开始帮我解起了围巾。
“你……”
我有些恍惚,这举动不像是曼曼那上海大小姐的,倒像是苏青吟啊,“你不折腾了啊?雅子呢?”
小蹄子一眼望穿了我的讶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雅子回去整理东西了呀。你不知道我跟我姐姐都有些毛病,今天晚上有点累了,不跟你闹了,给你点糖吃吃。”
“噢,我还纳闷呢,以为是苏苏来了……”
“喏,你还说你不喜欢我姐姐,想她了吧?”
几句看似漫不经心地调情之後,这个变化多端的小女人帮我除去了围巾,我则挂好风衣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拿着远山瞳遗落的画册朝着卧室走去。
大卧室里,灯只开了床头一盏,黯淡的光投射在曼曼娇弱的肩头臂膀之上,那些久未平复的刀疤划痕仍历历在目,似乎诉说着十几年来独自静静承受的奇异人生。丝质的吊带衬裙在光影中映得胸前的两点浮凸格外玲珑,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回忆——回忆中那个一身黑色皮衣、眼睑抹着浓重的黑轮妆,单薄地立在寒风里的女孩,如今却在我公寓的一隅如夜来香一般静静绽放。看着曼曼,我那些关于对面房客的疑惑,渐渐在不知不觉间融化在了她如春山远黛般的瞳光里……
“欸,你手里面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我看看。”
可不凑巧的,我的神思虽然被曼曼吸引住,可是她的眼尖还是发现了我左掌心里的小本子有些古怪。
“呃,没有什么东西,一个检来的本子而已。”
这句话出口以後,我忽然觉得,建次分析不出三张怪画的弦外之音,似乎是他的切入点不对。如果换了曼曼这个鬼灵精以纯女性的角度来思量一番,会不会发现什么东西呢?
“拿过来看一下啦,我就不相信你这个坏蛋,会特别把一本检来的东西带到家里来,快点啦。”
曼曼不知不觉问又对我扬起了小下巴,微蹙的淡眉间闪动着一股俏皮。
好吧,那不妨便让曼曼来帮我参谋一番吧。我佯装无奈的投降状,腾起左臂把本子扔给了曼曼。
“这什么东西啊……咦?怎么是从最後面一页开始的?”
曼曼差一点没接住本子,小身子猛地摇晃间,惹得胸前两团的精致一阵轻颤。
“妈的……胸罩也不穿,晃荡着两条光腿,又突然叫我老公,还敢说不是趁此机会引诱我……”
我看得一阵恍惚,暗骂一声的同时,也开始跟曼曼解释起了这两天有关于远山瞳的一些事情。
“……这么巧啊,居然住在我们对面的那帮大学生里,也有人去参加你的面试……是个混血儿,还是个左撇子。”
曼曼听了之後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你的意思,可能这个远山小美女背後有什么难言之隐,然後……你又想做好人,再然後……让人家感动得投入你的怀抱?”
“什么啊!”
这小蹄子说不闹的,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我不禁苦笑着摇头:“小祖宗,你帮我看看最後那三张画吧,别再扯皮了!”
“咦,你说这三只小猫咪啊?”
“嗯。”
我看曼曼翻到了地方,接话说道:“就建次的观点看,这三只猫可能代表了那个女生自己,但是他也没明白画里的意思。曼曼,帮我看看啊。”
“那女生真的一只眼珠子是蓝色的?”
“恩,她就是面试第一个进来的啊,你没看到啊……”
“切,谁去关心你那些面试者眼珠的颜色啊!”
“……好啦好啦,先看一下啦……”
曼曼正经起来的时候,心思缜密的程度绝对不输于建次君,这一点先前在师傅家门前我就已经见识过了。又八卦了几句之後,曼曼低头抿住丹唇,皱起了那双彷佛出自残宋水墨间的秀眉,反覆地开始翻弄起这三张画纸。
过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曼曼终于抬起了一头齐肩的短发,朝着左侧撇了撇脑袋甩开了浏海,小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十分怪异的神情:“老公,你确定这个女生才大一啊?”
“应该是啊,看起来像她们老大的那个女孩子,学生证上面写着的就是大一。”
我回答道。
然後,曼曼突然问起了一个跟我们的话题全然不相干的问题:“在扶桑,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会去街上找人卖……就是那个什么叫……对了,『援交』?”
“是啊。”
曼曼突然问起这个来是干什么?
但是小祖宗并不容许我思索下去,紧接着又问说:“这种搞援交的女生一般什么时候开始的?高中里有没有?”
“有啊。”
这却是事实,援交是援助交际的略称,这个词当然是兴起于扶桑,最早出现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东京,可以说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就是它的正宗发源地。最初的时候,援交指少女为获得金钱而答应与男士约会,但不一定伴有性行为,可是现在俨然已经成为学生妹卖春的代名词。曾几何时起,援交甚至逐渐成为了高中或者大学里一些家境贫困而又看得开的少女们获取零用钱的一个重要途径。
听完我的回答,曼曼同学斩钉截铁给出了这两分钟里她一番思虑所得出的答案,一个让我跌破眼镜、嘴角抽搐的答案。
“那你这个远山小美女八成就是个援交妹了。”
“……为什么?”
“呀,老公,你不是觉得自己很了解女人吗?”
曼曼见到我一脸崩溃状,皱了皱小巧的鼻头又不忘损我一句:“女人嘛,女人也是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条件下,她的心理状态就如同这张画里的小猫咪!”
说完,曼曼翻出了第一张在路灯下守着鱼骨头打哆嗦的画,“温饱的问题都没有得到满足的女孩子,你知道她们心里的怨念有多大吗?”
“怨自己的老爹老妈、怨这个世界、想要找机会报复舍弃她的男人……这些念头都是很容易滋生的。”
“……嗯,继续。”
我不得不承认,曼曼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我从远山瞳的目光里却没有发现类似于这样的情绪。她是个天生善良的好姑娘?抑或是演技超强的老手?
我正在疑惑间,却听曼曼接着说道:“然後,有一个能让她吃饱喝足的机会出现了。这个机会可能和她身边的同学有关,可能是她同学带坏她也说不定。你看,被一个穿着学生裙子的人影抱走了!”
曼曼的手指继续指向了第二张画。
“这个其实很明显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可能想得太多了吧。”
曼曼紧接着翻到了第三页,也就是小猫匍匐在男人膝盖上的画面,“你的小美女既然在这里租房子,就不可能是别人包养的二奶。你说她家境不好,她租房子的钱是哪来的?蹲在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膝头,不就意味着……”
“是靠着她仅有的本钱,在苦海里挣扎出来的咯?”
曼曼的猜想的确很有道理。半个下午,三纸涂鸦,一个人寂寞独坐所流露出的情感,她对于自己生活的认知……
曼曼的解释是如今唯一能够把我所有疑惑都解开的一种。倘若真相如是,谁会是那个教会小猫咪用这种方法来“自给自足”的人?她们这个小团体,难道都是……
“喂,死相!”
曼曼看到我恍若失神的样子,香肩一扭推了我一把,将小本子拍到了我的胸口:“死男人……你那么在意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干什么?还嫌我不够闹心,想再多几个,是不是?是不是?”
“啧。”
我一把攥住曼曼的手腕,摇了摇头:“我可没那么大胃口,也没那么大胸襟,想要解救一个已经习惯靠这种方式赚取零用钱的女生。但是这件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啦?”
曼曼却是不敢大声说话,只把纤细的手腕在我的指尖乱扭:“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帮这个小美女?”
“帮不帮是另一回事。曼曼,你想,要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那么她们那一屋子人岂不是全都有可能是援交妹?每天住在她们对门,想想就难受……”
我觉得不妥的就是这点。虽然我一直认为一个女人只要保持心灵上的纯洁和善良就是好女人,但是为了赚零花钱而出卖肉体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吗?而且还不止一个,是一屋子……
“可能我说的不对呢?”
曼曼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把手腕抽出去,索性也软了下来:“你不如再去和那个小美女接触接触,搞清楚再说。”
“怎么接触?我现在都被你说得有心理阴影了!”
“咦?你玩女人的小聪明不是挺多的……而且老会找藉口了……我都不来说你了。”
曼曼朝我轻啐道:“你要想帮她的话,在这个猫咪後面写点字,例如『有事要帮忙的话来找我』之类的,等会儿出去把这个东西扔在走廊里面。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现在就好像当时的我一样,满肚子的憋—没地方诉说,看到了你的留言一定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然後肯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自己问个清楚就可以咯。”
听完这番话,我攥着曼曼纤腕的手指不由得松了开来。她说得不仅合理,而且是很合理,但是她的语气和神情却让我没来由得惶恐——正常起来的她,根本就像是一个在帐下献计献策的幕僚,一个一点嫉妒和私心都没有的非女人形象。
“曼曼……你,其实会在意我跟别的女人……”
我话没讲完呢,曼曼又抬起另一只手臂推了我一把:“欸,本小姐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大刺刺扔在她们门口,这样的话其他人就不会注意,而她却一定会发现。晓得哇。”
“你……”
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这个问题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一面,犹如很多面凹凸不平的镜子,里面映射出的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苏苏和曼曼无疑是自我分裂最为离谱的一类,我很庆幸,已经足够称得上伪装大师的曼曼,她的另一面也是可爱善良的。
可爱得睿智,善良得坚强,但一时间却让我无所适从。
我知道我的表情虽然依旧很无谓,但是眼神已经不可抑止地向她传达出了内心的讯息。曼曼抽回了胳膊,在床边又翘起了很没有形象的二郎腿摆出一个很舒适的姿势,抬了抬眉对我说:“死男人,你就少罗嗦啦。有这些工夫关心我,不如拿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好了。
“从小我生活的世界就很狭小,狭小到只有我和一只恶魔住在一起,连做梦都无法甩脱。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我以後就要做回苏青曼了。”
这时候,曼曼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复杂的微笑:“像我这种怪女人,你以为我跟雅子一样想安静地结婚、生孩子、陪老公幸福美满一辈子啊?谁受得了!本小姐只要吃好睡好玩好就行了,也懒得管你到底有多少女人。”
“……”
我的大脑依旧处于暂时性瘫痪,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但是不管我怎么玩怎么闹,都会一直紧紧咬着你,你这辈子也休想摆脱我。”
曼曼旋即做出了一个很凶恶的表情:“你也不准比我先死。”
我忽然觉得她一双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明媚的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闪动起了一层晶亮的色泽,而曼曼很快装作是困意来袭一般,抬起两只手肘在俏脸上抹拭开来。哟,说着说着怎么就……我赶忙腾过身子去搂住了她撑死不胖的娇小身躯:“亲爱的,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东西,你想摆脱我还没门呢。”
“呸。”
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了,而曼曼则趁势乾脆把脑袋埋在了我的衬衫领口中,“你快……好出去了,先把这本东西解决掉再说,港都。”
曼曼终究还是个女儿身,终究脆弱敏感了十多年,终究,还是窝在我的怀里轻声抽噎了起来。
我的大脑空白了,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她,而耳畔断断续续传来这样的呢喃之音:“我不爱你……”
“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但是,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金风……”
大概过了十分钟。
曼曼的抽动蓦地停了下来,抬起泛红的妙目,用手不断揉蹭着那被眼泪沾湿的痕迹,似乎把它们抹杀之後刚才的那一幕也会就此消失似的:“我好了。我发神经了你不要理我,快点去……”
“去”字说了一半,她的檀口却已经被我用嘴唇狠狠地封了起来。
我又如何能够不管你?短短二十天,这个起初冷傲若冰山、而後带刺如玫瑰,时而大闹不止、时而缜密如绵的女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然经融入了我的人生,成为了一道不能割舍的风景。
“你这辈子休想摆脱我”我明白曼曼的意思。
那一夜的重生,并不意味着我就是她的男人,但是,我却成为了她的亲人。
“唔?”
我正准备将舌头掀进曼曼的小嘴来一个水乳交融,哪里晓得刚才还抽搐得楚楚可怜的小蹄子忽然牙关一紧,差点没把我的舌尖给咬下来。
添我叫你出去放本子了,没听见是不是啦!“鬼灵精一脸凶神恶煞,扁着唇气鼓鼓地说:”
小心我明天等你那个什么经纪人来了,闹死你!“望着她那气鼓鼓的香腮,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很可能真的没办法甩掉她了。现在我的感情是微妙的,一颗心似乎被割碎成了几瓣,不同的心绪被牵引在这几个风格不一、但却都别具独特魅力的女人身上。雅子冷艳的外表与纯净的心,文子姐姐上班时的女强人形象和下班後的小女人形象,苏氏姐妹花神奇的互动以及百变玲珑的情态……
甚至还有秋田樱和远山瞳,秋田樱能否拥有一颗坚强的心,能否坚持和我把那笔交易做完?而远山那个小妞,我现在只希望她不是如同曼曼的猜想那般真的靠身体吃饭,那就很谢天谢地了!
找到笔在涂鸦旁简单明了的写下几句话,拿着青色封皮的小本子开门再次走进楼梯通道,我的脑海里也自然而然浮现出了那只混血波斯猫的模样。曼曼的提醒一点都不错,这本本子如果直接扔在她们门口,指不定就被以为是故意而为,所以我随手一扔把它扔在了楼梯的台阶上,让人觉得只是不小心遗落。这样一来,明天笨子主人经过的时候必然会发现,而本子里的秘密也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了。
回到公寓後,我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又给雅子打了个电话问安,便搂着小曼妞进了被窝。毕竟明天就要出发前往扶桑的冰雪花园风——北海道了。
“亲爱的,明天裙子就不要穿了,什么裤子厚就穿什么吧,最好里面衬双棉袜。零下十几度,小心冻坏了。”
“晓得啦,死男人。”
“……”
这两天的确发生太多事情。在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思绪不断翻滚,迷糊中我隐隐觉得在渡边伯父帮我在东京日报上造势之後,我忽然变成了人人得而啃之的香饽饽,稻村会为了我专门来砸文子的场子,秋田樱为了我不惜使尽浑身解数,最後连身体都搭上,连远山瞳那个神秘的混血儿也想在我手下混一份兼职……
等等,渡边伯父不是民主党人士吗……左翼……呼……
待到我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六日的早晨。今天建次君将要替我接见稻村会的冢本先生,而我则要带着四位各具风姿的女人前往白色国度中的神秘乐土——札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