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顾准一度觉得自己得了妄想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闻澈则很高兴,哪怕他失忆了,也没错过顾准的成名战,他最闪亮的时候。
顾准因为在那届比赛上的优秀表现,获得了前往首都星游览的资格,还得到了在枫丹白露宫被明帝接见的待遇。后来……呃,后来发生了什么,闻澈就不记得了。
“明帝当时接见的不是我一个人,总共有十八名优秀的在校生得到了接见。结果,那些学生中混入了九王之一派来的刺客,我看那人的刺杀是没可能成功的,就当机立断假装救了明帝一命。”那个时候顾准正一心非要往上爬,因为他想查到闻澈真正的“死因”,并为闻澈复仇。
明帝果然感动于顾准的奋不顾身,为顾准特批了提前被狮鹫军团征兆的旨意。
这才给了顾准在之后狮鹫军团解体时,异军突起的机会。
往事如烟,一晃而逝。却也给了闻澈新的脑洞,他对顾准说:“拿下叛军之后,你想要什么奖励吗?”
输人不输阵,他怎么可能输给他那个渣哥!
“什么奖励都可以?”
“当然。”闻澈点点头。
“哪怕是会让人很为难的事情?”顾准一再的试探着闻澈的底线,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就是莫名的想知道闻澈对于他的容忍度在哪里。大概人类就是这么贪婪的吧,曾经他觉得只要闻澈还活着就好,后来他希望闻澈能恢复记忆想起他,如今……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为难的。”闻澈这不是对自己的自信,而是对顾准的信心。无论顾准嘴上说的有多狠,但其实本质上顾准还是个很心软的人。
除了闻澈以外的所有人:顾准心软?呵呵,你高兴就好。
顾准……对闻澈自然是很心软的,准确的说,他对闻澈就从来没心硬过。纵有千般手段、万般狠辣,等到了闻澈面前,他也就只剩下了一句“好好好,对对对,买买买”。哪怕只是闻澈的一个简单微笑,都能让他心生欢喜无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很多、很多年后,在有人为顾准著书立传时,对方特意就此问过顾准。
笔者:“真的就完全没有底线吗?无论陛下让您做什么,您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执行?”
顾准:“任何事。”哪怕闻澈想要他的命呢,他都会亲自挖出自己的心脏,洗干净了再笑着献上去,生怕脏了闻澈的手。
这种心理是很病态的,顾准自己也很清楚,但他根本没想过要改变,因为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超越了求生本能的本能。那甚至比他自己都重要,他又要怎么改呢?
笔者:“为什么呢?”
顾准低头沉思,不是在苦思理由,而是在苦思该如何表达:“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这就已经成为打从我心里认定的自我价值的实现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只有闻澈的微笑,才会让顾准有一种他活的还算有点价值的感觉。
在被闻澈赦免,从绝望的地狱里救出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年少的顾准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他有什么是值得尊贵的殿下救他的呢?
又或者说,有什么是他能为闻澈做到,而闻澈自己or他身边的人做不到的呢?
答案总是否定的,他当时才十二岁,又是刚刚才从政治犯的身份被赦免,无权无势,无亲无友,他是那么的弱小又一无是处,闻澈根本不需要他做任何事。可是……他迫切的想为闻澈做些什么,他需要闻澈需要他。
但是他想又能怎么样呢?
还是那句话,他弱小如蝼蚁,谁又会在乎蝼蚁是怎么想的呢?长大后顾准对权利和力量的病态追求,就是在这个时候埋下的隐患。
而年少的顾准,只能一直隐忍着对闻澈的渴望,直到加布里埃带着闻澈搬去了离宫。
那个时候,闻澈一直很努力的在人前——特别是他母后眼前——表现的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想让大家不要担心他,他总说,不就是被一个渣爹厌弃了嘛,他一点都不难过。但是,闻澈那个时候才不到五岁,被自己的生父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待,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哪怕闻澈理智上很清楚,为了一个渣爹伤心根本不值得,但感情上他也还是控制不住。
所以,顾准很快就发现,闻澈会半夜一个人躲在帷帐下的被子里哭,无声无息的流眼泪,连一点响动都不敢弄出的那种,因为他生怕他母后发现之后更加自责。
顾准看着闻澈哭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起来了,他一点都不想让闻澈那么难过。
但是,十二岁的顾准真的是很不善言辞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闻澈,到最后,他也只能大着胆上次,在说了一句“冒犯了”之后,小心翼翼的拥抱住了他心中再高贵不过的小王子,学着他生母在世时安慰他的样子,笨拙又温柔的拍了拍闻澈的肩,一遍又一遍的轻声耳语:“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闻澈为了摆脱那种偷哭被发现的尴尬局面,还是顾准的安慰真的起了效果,很快,闻澈就睡了过去。
此后,闻澈和顾准之间就像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相处模式。
顾准就这样陪伴了闻澈很多个夜晚。
其实,闻澈也不是天天哭的,但反正每次他哭的时候,顾准都会神奇的发现他,无论他是藏在被子里,还是床底下,又或者是盥洗室里。
次数多了,两人除了顾准的安慰以外,也就自然而然的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交流。
闻澈开始吐槽他的父皇有多渣。顾准则总会说,我爹更渣。他们还就到底谁的爹更渣这个问题,还小范围的争执了一番。
最后,以闻澈对顾准说“你赢了”而告终。
顾准有些茫然的回答:“赢了好像也什么值得高兴的。”因为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赢家,儿控爹的爱总是相同的,渣爹的渣却总是各有各的特色。
闻澈说:“我的母后告诉我,当我跌倒摔伤时,如果已经没有人会再心疼、会再不顾一切的飞扑上前来想要扶起我,那我就必须学会自己优雅的站起来,像青松一般笔直,宁折不弯。我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多,最起码可以做到让自己看上去很强大,不会被任何东西打败。”
但是,佯装自己很强大真的很难,也很痛苦。
所以顾准告诉闻澈,哪怕你暂时无法真的做到也没有关系,因为白天的嫡子澈已经做的很好了,最起码在他眼中,白天的闻澈已经帅呆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顾准坐起身,语气激动,手舞足蹈的描述着他眼里的闻澈,是那么的强大,又那么的仁慈高贵,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说到最激动的部分,顾准甚至不小心后仰的过了头,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动作古怪又搞笑,四肢显得很不协调。闻澈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忍不住的破涕而笑,他不该笑的,可是他真的忍俊不禁。
艰难爬起的顾准,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
穿着白色绸缎睡衣的男孩,在月光下,笑如朝露。一双黑白分明的闪闪发亮,纵使眼角挂泪,却也另有一番惊艳。就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皮肤似雪,黑发像檀,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都会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顾准已经顾不上因为跌下床而觉得丢脸羞赧,因为灯光下闻澈的笑脸,让他目不转睛到甚至忘记了思考。
那一刻,顾准心想,这大概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吧,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让闻澈在难过的时候,还可以露出这样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的笑容,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