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抬了头,语气都带了几分犹疑。尚皓佳的胳膊不由一抖,险些就把手下的患者胸口给直接按塌下十公分去:“没找到?血压怎么会这么低——手动血压多少?”
“也没测到……”
听到对方的答话,尚皓佳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虽然不停,却忍不住抬了头:“那我能问问——我们在这儿抢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吗?”
他的话音才落,屋外就传来焦急的喊声:“这位先生——这位先生,您不能进急救室!”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从门外冲进来了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那人一进门也不说话,风风火火地扑到了诊台边上,用力地扯住了那名疑似死者的手腕。
急诊科常年上演人间百态,尚皓佳心中忍不住猜测着这位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是打算大哭还是大闹,手上却依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胸外按压:“这位先生,请后退一些,给我们的抢救留出空间,谢谢配合。”
来人微皱了眉望向他,不耐地抿了抿嘴。对方身高臂长,看着少说也有一米九出头,站在一米七八的尚皓佳面前,叫一边的同事看得心惊胆战。正打算上前拦开,壮汉却又往前走了一步,望了一眼患者惨白的脸色,剑眉便竖了起来。
尚皓佳神色岿然不动,淡然地看了一眼手表:“继续建立静脉通道,撑到三十分钟再说。”
“医生——那个,这其实就是个误会……”
在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中,壮汉终于开口,语气却没有想象的恼火愤怒,反而显得颇为和气:“他根本就没什么事,就是见着了血一时给吓晕了。您不用管,我把人带回去就行了。”
“现在患者没有呼吸心跳,抢救时间还没有结束,请您不要干扰急救流程。”
尚皓佳在急诊已经干了两年,没少见过宣布不治却还求着医生护士继续抢救的家属,像这样一个劲说人没事,要把人带走的家属却还是头一回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忍不住开始脑补起了一出爱恨情仇的谋杀大戏。
来人见他不为所动,焦急地搓了两下手掌,忽然忽然拽着患者的手臂用力一扯:“行了行了,你来医院干嘛,这不是砸场子来了吗?快走快走,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
“这位先生,患者生命体征已经消失,如果您再这样干扰急救,他一定是会没命的。”
患者被他这样一扯,尚皓佳也没办法再抢救得下去,连忙抬手按住了那人的手臂。正打算解释患者的状况十分危险,即使通过抢救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时,那个始终无声无息的人却忽然动了动,一骨碌就翻身下了诊台。
他的动作十分轻盈,即使已经被解开了西服和衬衫的扣子,这样跳下诊台的动作叫他做来,却仍然显得颇为优雅。
“尚医生,对于今日的冒昧打搅,本人仅以此深表歉意——其实按照我的本意,原本希望可以不为诸位带来困扰,所以才想等到被当作尸体处理掉之后,再自行采取一些特殊的应急方案。可惜我这位鲁莽的朋友的出现,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搅乱了我的计划。”
他摘下了胸口的电极贴片,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扣上了衬衣的扣子。又单手挡在身前,优雅地朝着尚皓佳鞠了一躬:“对于今日对诸位造成的困扰,我再一次致以诚挚的歉意——请诸位忘记这个意外。天就要黑了,祝福你们今夜能够拥有一场美梦。”
尚皓佳诧异地回过头,望着身后心电监护仪上始终平坦的一条直线,终于忍不住一把按住了电话:“交代精神科来一趟,我觉得不是他有问题,就一定是我有问题了……”
第2章 狂犬疫苗要去疾控
“尚医生,我相信你应当也是一位绅士,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谈谈呢?”
就在尚皓佳的手按上电话的下一刻,那个人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是怎么越过了一张宽大的诊台,直接来到了尚皓佳的身边。但他却又的确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按住了尚皓佳的手臂,脸上仍带着得体的微笑。
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尚皓佳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对方依然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皮肤未见血色,瞳孔也仍然扩大。
从任何一点来说,都是死亡的标准状态。
按照常理来说,尚医生现在应该迅速扔掉手中的听筒,大吼一声“鬼啊”,然后落荒而逃。但是两名实习生还眼巴巴地站在门口,身负重任的尚科草显然不可以就这样认怂,从而毁掉整个科室的光辉形象。
尚皓佳用一秒钟思考了对策,低头看了看,发现对方的脚还站在地面上,心中总算感到了些许安慰。
“急诊室不是聊天的地方,如果您想要解释今天的情况,我们可以去我的办公室细说。”
其余伤员大都是些常见外伤,剩下的人手也已经够用。在整个急救室仿佛易水送燕壮士一般悲壮的注视下,尚医生迈着从容而不僵硬的步子,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离开急救室,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才走进办公室,魏珑就忽然上前一步,执起了尚皓佳还没有来得及脱下手套的右手。优雅地俯了身,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轻吻:“这位英俊的绅士,我来自古老的中世纪,是一名英伦血统的吸血鬼。初次见面,请允许我对你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虽然不太清楚中世纪欧洲的礼节,但我至少还是知道,吻手礼应该是对女士使用的。”
尚皓佳摘下手套,顺手塞进了白服的口袋里,慎重地看着面前怎么看都应当送进精神科去的人:“我原本想让你拿出你是吸血鬼的证据,但是现在看来,如果你不是吸血鬼,你就要改写整个医学界的死亡判定了……”
“在你们的科学体系里,我们原本就是反科学的存在,不是吗?”
魏珑微笑着点了点头,巧妙地避过了关于吻手礼的讨论:“请允许我再额外补充一句,向您介绍我忠诚的朋友和管家——他的名字叫作贺嘉伦,是一只同样饱受到某些疾病所困扰的狼人。”
在三观被一只吸血鬼给彻底颠覆之后,尚皓佳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继续坚守科学战线,迅速恢复了作为一个急诊科医生的专业素养,随手取出了一旁的病历夹:“对了,我记得你的这个朋友说过,你是看到血,所以才会晕倒的——所以你其实是患有晕血症的么?”
“说起来十分惭愧,不过我确实患有晕血症。”
魏珑的脸上带了些歉意的微笑,朝着他略略俯身:“事实上,我其实已经完美地避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只是由于落地时见到的场面过于血腥,所以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对于给贵医院带来的麻烦和困扰,我们必须要表示由衷的歉意,并且保证会进行及时的处理,一定不会对你们造成困扰的。”
“对于我们医院倒是没什么困扰,不过恕我直言——作为吸血鬼居然晕血,这四舍五入几乎都能算得上是个绝症了,你确定没有在和我开玩笑?”
被这只疑似译制片里钻出来的吸血鬼搅得头痛不已,尚皓佳揉了揉额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过于繁琐的用词。
魏珑却并不因为被人打断而有丝毫不悦,反倒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时常为这件事感到苦恼,由于这个令人头痛的原因,我也不得不常年与我的族群彼此脱离……”
“你那叫什么脱离?作为一只中世纪纯血吸血鬼,居然能被纯血之战吓到石化,一直沉睡到了二十一世纪,害得你们纯血一族一度以为自己绝后了——我看你这根本就是个假的吸血鬼才对。”
他的话音还未落,边上的狼人就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还挑衅地上前一步,朝着魏珑龇了龇牙。
魏珑惋惜地望着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所以说狼人是与绅士绝缘的种族,这种话确实没有错——现在是我在同这位尚医生交谈。你一定要用这些陈年往事,来打扰我们轻松愉快的对话吗?”
“你总是见到一个长得好看的就撩一个,可就算撩来又有什么用?反正你连把他咬出血都不敢。”
在古老的高阶吸血鬼和善的注视下,新生代狼人忍不住退了两步,却还是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魏珑摩挲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的狼人,遗憾地轻轻摇了摇头:“嘉伦,你如果再这样攻击性十足,我就要考虑是不是要带你注射狂犬疫苗了……”
“狂犬疫苗不用上医院,去省疾控挂门诊就行。”
尚皓佳插了一句,却又忽然思索着晃了晃手中的笔:“不对,我不太清楚狼人应该算是什么物种——或者你可以带他去宠物医院看看。狂犬疫苗是针对人体设计的,对他未必会有用。”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你不是才认识他吗?怎么这就开始跟他一块儿欺负人了?”
贺嘉伦望着这两个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的人,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转身就往外走:“我还是不要和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我现在很怀疑,你会不会把我交给这个医生解剖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