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锦堂春 九月轻歌 1958 字 1个月前

“不好说啊。”炤宁道,“都说我没几年好活了,不论真假,并非坏事。”

大老爷斟酌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最要紧的还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真的落下病。”

“我知道。”炤宁笑道,“真被这种说话咒死还了得?”

“你这孩子……”大老爷无奈地笑了笑,又问,“打算几时回家?予莫一直命专人照看你的玲珑阁,每年冬日都会生火,便是今日回去也不冷。可有想要添置的物件儿?只管跟我说。”

炤宁微微侧头,“一时还想不出,想到了再请您赏赐。至于几时回去……明日可好?今日要收拾箱笼。”

“好,好。”大老爷心绪分外畅快,“你大伯母、三叔、三婶都说了,要亲自来接你回去。予莫恰好是这一两日回京复命。后天办个热热闹闹的赏梅宴,多请些人来同贺我们一家人团聚。”

随时可以回府,又没叫他帮忙做什么,这就是说,陆家那边出什么事都不会拖江家下水。

只要炤宁和予莫不引发、不参与让整个家族蒙难的事,他就不会伤害、严惩他们。

只要他不阻挠予莫的前程、不纵容子嗣排挤打压予莫,姐弟两个就不会给他添堵。

是很早就达成的默契,这默契容不下更多的亲情,便不约而同站到了相安无事的位置,慢慢拉开距离,哪日真翻脸,无需优柔寡断。

这情形并不会让人感觉人情凉薄,相反,最是省心。

至于炤宁头上那个被有心人刻意夸大的邪名,大老爷从始至终都没当回事——皇帝有耳闻,不过一笑置之,别人还能翻出天去不成?他最担心的是陆家,若那边用此事挑拨得他家宅不宁,才是最棘手的。

两个人说着话,穿过街巷,左转到状元楼,经由大堂进到雅间,这一路,引来人们的频频注目、低声议论。

大老爷一直是笑微微的。容貌如炤宁的女孩,便是置身佳丽三千的宫中,都是独一无二的焦点,更何况在市井之中。有才有貌还有头脑的一个孩子,要是生在自己的膝下该多好,能义不容辞地帮他调|教予茼、素馨。现在这样,她才不会理他的烦恼。

落座没一会儿,红蓠送上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将其中一碗面和辣油送到炤宁面前,“小姐快吃,奴婢叫伙计照着您的喜好做的。”随后才对大老爷歉然一笑,“大老爷想添些什么,吩咐奴婢就是。”

“不用。”大老爷道,“这就很好。”有早膳打底,只是做样子吃几口。

炤宁在面里加了很多辣油,拿起筷子搅拌几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先吃牛肉,再吃面条和铺在碗底的青菜,末了又拿过汤匙,一口一口喝掉小半碗热汤。推开碗筷的时候,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吁出,是特别惬意、满足的神色。

大老爷全程目睹,被牵引得心头柔软,慈爱的笑意直达眼底,“这么好吃?”有些时刻,他是那么想给这个孩子足够的疼爱,就像她儿时一样。

炤宁点头,用帕子掩了掩唇,“真饿了,便是寻常饭菜入口,亦是珍馐美味。”

“这倒是。”大老爷给她斟了一杯清茶,“现在跟我说说吧,怎么这才舍得回来?”

“又没几个盼我回来。”

大老爷哈哈一笑,“这话可是很有些听头。”

炤宁笑而不语。

大老爷转而讲起家里那些变动,为的是让她尽可以安心回去。她在外的情形,她可曾查出陷害她的元凶,他都不曾用言语试探。

没资格。以前没帮她,现在就失去了得知始末的资格。

到最后他才表态,“日后需要我出面、出手的事,不妨直言相告。我心中的计较,你也清楚。”

“我晓得。”炤宁应下,“需要您为我做主的时候,我一定不会逞强。”

往回走的时候,大老爷才提起江予茼:“你要是还没消气,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炤宁素手一挥,“我才不要,您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

大老爷真的惊讶了,“不想问问他为何帮着外人害你?”

“他便是说了像样的理由,我怎么能确定属实?还能对他用刑不成?他若是在我手里出了闪失,您能发誓不责怪我?”炤宁展颜一笑,“大伯父,其实这是您的分内事,真与我无关。”

若换成犀利的言辞,她的意思是:是你教子无方在先,拎着儿子表态这戏我不看,想教训儿子,你得亲力亲为。

大老爷静默片刻,竟是哈哈一笑,“我明白了。”由此,回到筱园便道辞,带上江予茼回府,说定了明日来迎炤宁回家。

当日午间,师庭逸亲自送陆骞进宫面圣。陆骞禀明皇帝:燕王数月前为他寻到了一位神医,近日他已痊愈如初。患病期间,亲人误认为自己忽发急症与江四小姐有关,实在是急怒之下连累了无辜之人。他可以用性命保证,此事与江四小姐无关,病因是在回府的途中出了意外受到惊吓所致,特来如实禀明。

皇帝端详了陆骞一阵子,并没追问他到底是受了怎样的惊吓,只是道:“最该听到你这番话的人,不是朕,是你的父亲庆国公。朕从不相信歪理邪说,庆国公却是言之凿凿,想来是公务繁忙所致。如此,便让他歇息一段日子。”又问师庭逸,“你可有异议?不会为你舅舅鸣不平吧?”

“儿臣并无异议,全凭父皇做主。”幸亏师庭逸早已练就七情六欲不上脸的本事,不然早已满脸通红。

皇帝摆手命二人退下,吩咐内侍发明诏,随后又问:“回来没有?”

内侍答:“已经回来。”

“既然如此,怎么……”皇帝没把话说完,神色显得特别困惑。

内侍比他还困惑,想不通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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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庭逸亲自送陆骞回家。

陆骞的心一直狂跳着,不知道父亲知道皇帝的决定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而这件事捱过去之后呢?阿福会不会再现身,会不会让他身败名裂?他若是不听从燕王的吩咐,燕王也会亲口揭露他做过的丑事。

恐惧,他的日子已不需想,唯剩无尽的恐惧。可又能怎样呢?一死了之的话,父亲还是会知情,不把他鞭尸火化才怪,总不能连个转世投胎的机会都失去吧?

他信这些,与很多人一样,自小深信不疑,所以现在才连死都死不起。

进到陆府暖阁,一大群人迎上来,或是对师庭逸嘘寒问暖,或是将陆骞带到别处悄声询问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往昔,师庭逸会感受到融融暖意,此刻萦绕于心头的,唯有怀疑。他怀疑陆府的每一个人——知晓陆骞的事在先,利用陆骞谋害炤宁在后。

说实在的,陆骞那种事实在是惊世骇俗,丑陋得可以,任谁也会怀疑原因之一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品行只要不是太恶劣,怎么会调|教得出这等有悖伦理纲常的畜生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