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老师便端着养生茶杯说:“你小子眼见着都十七八了,还不会哄女孩儿开心,很想走我的老路吗?”
陈荏便颇感兴趣地问:“管老师,我这几个月都没关心,您对象有着落了吗?”
管老师也长叹一口气。
最近相亲机会很多,都是小徐总硬塞来的,但是小徐总那人吧,擅长吸引放得开、玩得野、特别飒的女郎,和管老师这种理科男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历次相亲都没超过半小时,还是人家女郎给小徐总面子。
其实管老师把头洗了,眼镜摘了,皱巴巴的老头夹克衫换了也是帅哥,奈何他不高兴。
“但我还有希望。”管老师说,“我的良人必定在T大等着我呢!”
陈荏笑道:“您梦得真美。”
他一边刷题一边和管老师瞎聊,根本没想到扣扣上的那几句话就是他这辈子和夏炎炎的最后一次对话。
谁都想不到夏炎炎那样健康的身体里居然藏着一枚巨大的动脉瘤。
动脉瘤并非肿瘤,而是动脉血管壁上的薄弱点,因为抵挡不住血液的压力而往外膨出,看上去就像一颗小瘤子。
这大概是能在动脉上发生的最凶险的病症,就好像车胎爆炸之前总是先会出现鼓包。
夏炎炎的动脉瘤在颅内,是天生的。
她常年练习健美操,又为了省级比赛而加大训练量,于是在一个冬季寒冷的清晨,一次准备活动不充分的剧烈连续腾跃后,她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那天是休息日,她独自呆在学校舞蹈教室,事故发生后三个小时才被老师发现,由此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而后她因脑出血在ICU躺了五天,最终不治。
陈荏不知道这一切,他和夏炎炎还谈不上交情,没人告诉他,他得到消息是因为那天半夜林雁行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的习惯是每晚宿舍熄灯时就关机,那天没关,或许早有预感。林雁行电话进来的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放在平时他得破口大骂“喝多了吧?”,那天没骂。
“……嗯?”他从睡梦中被吵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雁行沉默。
“怎么了?”
林雁行的声音又远又浮,好像隔着几千公里:“……陈荏……”
“啊?在。”
林雁行说:“夏炎炎她……”
陈荏心里突地一跳,以为自己拒绝夏炎炎保媒拉纤事儿被告到了林雁行那儿,赶紧解释:“别怨她,怨我,我不会好好说话,我……”
“夏炎炎过去了。”林雁行说。
陈荏掀开被子坐起,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过去了是什么意思?”
林雁行的声音好冷:“没了,不在了,回去了。”
在某些方言里,“回去了”是死亡的委婉表达,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一切生命都是暂寄于人间。
手机从陈荏手中落下,掉在棉被上,他愣了十多秒才重新抓起,林雁行依然缄默地等在另一头。
“为什么?”他问。
“……生病。”林雁行说。
“你在哪儿?”陈荏问。
“……我在哪儿呢?”林雁行呓语一般,“好像在临湖公园。”
林雁行家就位于临湖公园内,只不过是特地圈出来的别墅区,寻常游湖或者逛公园的市民进不去。临湖公园则是开放式公园,到了夏天,长椅上经常睡着过夜的流浪汉。
“等着,我来找你。”陈荏说。
“怎么来?”林雁行昏昏沉沉地问。
还能怎么?翻窗爬墙,绕过宿管和学校门卫呗。
“你别管,”陈荏说,“我来了。”
他迅速起身披衣穿鞋,抓起桌上郁明的自行车钥匙,又放回去:郁明的车停在校内,现在这个时间想出校门必须从操场那边的断栏杆爬出去,自行车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