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把陈荏从座位上点起来,赶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他对付穷鬼有很多法子,经常罚站是一种,言语打击是另一种,还有不好好写评语,故意换座位什么的,即把视力不好的学生换到最后一排,让人看不清板书。
反正这三年中班主任都一手遮天,谁也忤逆不了,他也没啥顾忌。
一般来讲折腾几次,穷鬼家长中聪明些的就会来送礼了,送两瓶酒也行,一条烟也行,再不济拎一篮鸡蛋也可,总落得到些油水。
比如上一届学生中有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她妈妈给人当保姆的,虽然家里也困难,但时不时送点儿馄饨家里来,解决一下刘老师夫妇的早餐问题,不也挺好?
陈荏这种最叫人绝望,穷到连家都没有,所以在老刘眼中和耗子没区别,耗子还有个洞呢!
陈荏也视老刘于无物,他太知道这个人了,所以老刘叫他干啥——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就干啥,但不会将其当做“老师”,刘建民不配。
陈荏在教室后面站了大半节课,原本下课铃响了就能归位,但老刘也真做得出,命令他站到晚自习结束,还说要回来检查,不许不站。
这就麻烦了,十一中的晚自习通常为三节课,第一节上课,后两节自习,陈荏要利用自习时间刷题,站着怎么搞?
他先是将习题集铺在后边黑板上写,五分钟后手臂就酸得不行。管老师选用的数学习题集厚达四百页,还是纸印刷,跟字典似的,举它相当于举铁。
他蹲下,将之架在膝盖上写,然而膝盖不平,蹲着腿也难受。
最后他只好席地而坐,趴在地上写,结果没写几分钟,老刘过来检查纪律,平地里一声惊吼,要他站直喽!
说白了,这就是老刘看陈荏不顺眼,抓到机会狠整他。
老刘一离开,林雁行便出动,将陈荏的凳子搬到教室后面,小声说:“你趴这上面写。”
陈荏刚趴下,最后一排某男生说:“这样不行,刘建民就不想让他写作业,一会儿那人过来他来不及收拾,又得挨批。”
“那好办,”林雁行说,“你坐我边上去,你让他趴你桌上。”
“也行。”那男生收拾两本书坐前面去了,陈荏趴在人家座位上撅着屁股写字。
老刘中途又来一次,陈荏猛地盖好书弹起,站在黑板前闲剥指甲,居然没被看出什么。
他走后,林雁行用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骂道:“哪有老师不让学生做题的,偏偏这儿就有!”
他这一嚷,许多人附和,前排女生说:“真倒霉,好不容易考到十一中,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班主任。”
有人神秘兮兮说:“我还听说他摸女教师大腿。”
“真的?这么不要脸?摸谁了?”
“地理庄老师。”
“庄老师那么悍,不揍丫的?”
“怎么不揍?庄老师都把状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那校长怎么不收拾老刘?”
“没证据啊!再说庄老师是新教师,老刘在十一中都几十年了,校长想不偏心都难。不过庄老师说了,老刘胆敢再摸她一次,她就打上他们家去,让他老婆出来评评理。”
……
教室里议论声不断,许久未能平静,陈荏充耳不闻,仿佛与他无关。
自从上次郜山事件后,班上大部分同学对陈荏虽然谈不上亲密,但客气多了。
有了解内情的孩子见无人注意,转过身给他支招:“我知道这怎么回事,陈荏,回去让你爸给刘建民买条烟,往后两个月保你平安。”
陈荏浅笑:“我没爸爸。”
附近另外一人压低声音:“你自己去买也行,买了塞他办公室左边第一个抽屉里,他那个抽屉专门用来收礼。我认识上一届的某某师哥,他说老刘每天都清点那个抽屉,谁给买了烟他一清二楚。”
陈荏拧了清秀的眉:“我才不给他做这事儿。”
那人说:“你别犟,做了没你的坏处,否则他天天跟你过不去。”
他举例:“那师哥和我一个村的,爸爸妈妈都劳务输出在国外,家里就剩爷爷奶奶,高一的时候也被老刘整得够呛,一会儿说他笨,一会儿说他绝对考不上大学,不如趁早回家务农。那年过年,他爷爷给老刘家扛了半扇猪去,结果姓刘的那张脸立马就客气了。一旦发现不客气,再送点土特产,就又客气了,那老小子翻脸跟翻书似的。”
陈荏冷笑。
“你别笑啊,”同学说,“这都是经验。咱们也不是象牙塔里的,总得学点儿社会生存法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