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下,她道:“这件事一会儿再说也不晚。对了,师父,你不知道,我去年还去普济寺听法师讲经了,‘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法师讲的真好,可惜我只记住这一句,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婉白装作一脸遗憾的样子道。
和尚脸上满是不耐,“多听几次就好了。”敷衍了这么一句,然后他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姜婉白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她刚才说的那句根本不是佛经,而是道家的道德经,可是这和尚却一点也没听出来,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和尚,连佛经、道经都分不出来。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和尚,那不是和尚,他又是什么?
仔细的看了一眼那和尚,只见他看着慈眉善目的,可是那眉梢眼角,却全是浮躁,哪像个出家人,还有,她刚才给他的高粱,他根本就没往布袋里放,那他是打算一直这么端在手里,还是出门就倒掉?
答案不言而喻,肯定是后者,姜婉白觉的这和尚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是装成和尚骗吃骗喝的,就是土匪派来打听消息的,联系起最近的事情,恐怕后者的几率还要高一些。
强盗真的来了,那现在怎么办,姜婉白看了看旁边的黑豆,有些犹豫该不该让黑豆咬他。
咬了他,这次倒是把他赶跑了,可是他只是前锋,后面肯定还有人,万一再被他记恨上,那可就糟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黑豆察觉到姜婉白看它,也抬头看向姜婉白,不过它倒是安静的很,一点没有乱吠的意思,这倒是应了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就在姜婉白想着怎么能一劳永逸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那里。
马上端坐着一个人,身穿藏蓝袍子,脚踩厚底绣了云纹的靴子,手里握着马鞭,一身气派凛然,竟然是唐少正。
姜婉白一愣,他怎么来了?而就在她愣神的功夫,唐少正一翻身从马上下来,来到了她身前,不过,他却没急着跟姜婉白说话,而是皱着眉看着对面的和尚。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这和尚看到他,似乎很害怕,这可真是奇怪了,他又不是洪水猛兽,这和尚怕他干什么?
唐少正是什么人,在商场、官场里摸爬滚打的人,那眼神都带着钩,看你一眼,就好似要把你的所有秘密都钩出来一样。
和尚本就心虚害怕,再被他这么一看,立刻就顶不住了,“施主既然有客,贫僧就先告辞了。”快速留下这么一句,和尚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那速度,比兔子都快上几分。
“这是什么人?”唐少正沉声道,他总觉的这和尚不是什么好人。
“没准是强盗,也可能……”姜婉白小声道,不过她还没说完,就被唐少正的反应吓了一跳,青筋暴跳,眼睛怒睁,面容狰狞,此时的唐少正,哪还有一丝平时的成熟稳重。
“强盗!”唐少正说的这两个字,就好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让人一听,就不寒而栗。
一伸手,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印信,塞到了姜婉白手里,“如果我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拿着这印信去报官,他们肯定会派人来的。”说完,他就要回身上马。
“你这是干什么?”姜婉白急道。
“我曾经发过誓,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强盗。”说着,唐少正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就要去追那个和尚。
“等等。”姜婉白说着,摸了一下黑豆,示意它去记住唐少正的味道,“要是你真不回来,我也好带人找你。”姜婉白解释道,她知道她拦不住他,所以赶紧留条后路。
唐少正深深的看了姜婉白一眼,一拱手施了一个礼,追着那和尚就去了。
姜婉白站在门口望着,发现他的速度先是很快,不过很快就慢了下来,好似生怕被谁发现一样,这让她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他恐怕不只是想抓住那个和尚那么简单,没准,他想跟着那和尚去他的老巢,来个一锅端。
强盗窝?姜婉白浑身一激灵,怪不得他要给她印信,让她去叫人呢!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不行,不能等一个时辰再去叫人,等那么久,万一他真遇上强盗,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去叫人?可是怎么去,家里的牛车又不在,靠她的这腿脚,不耽误事才怪。
就在姜婉白着急的时候,道路的另一边却过来一个人,那人肩上扛着一把铁叉,一见姜婉白,他还打着招呼,“婶子,没忙着?”
姜婉白一回头,发现这人也是熟人,田文亮。就跟找到救星一样,她赶紧道:“你现在忙不忙,帮我件事,人命关天。”
田文亮握紧了手中的铁叉,一脸紧张的道:“我在巡逻,怎么,婶子家里有……”说着,他拿眼示意姜婉白,那意思是问姜婉白家里是不是出了强盗。
“没时间跟你说了,你赶紧拿着这印信去衙门,就说印信的主人遇到强盗了,让他们赶紧派人来救。”姜婉白说着,将印信塞到了田文亮手里。
真有强盗,田文亮瞬间紧张起来,“强盗在哪?我去了,婶子你怎么办?”
“先别问这么多了,我没事,你快去。”姜婉白催着田文亮。
田文亮一咬牙,将铁叉递给姜婉白,风一般的往县里跑去。
姜婉白两手握在一起,焦急的看着远处,只希望田文亮能快点,更希望唐少正千万别出事才好。
黑豆似乎感受到了姜婉白的心急,蹲坐在一边,跟姜婉白一起巴望着远处。
等待的时间总是磨人的,姜婉白一会儿在门口,一会儿在院子里,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可能发生的情况,还有她应该做的事。
要不要叫田老二他们回来?来不及了,这地离家里这么远,等到他们回来,早就晚了,而且即使他们回来,除了跟着着急,也没用。
那该不该告诉三叔祖,组织人手去救人?也不行,村民巡个逻还行,这要是真去跟强盗拼命,哪是那些强盗的对手,到时乱上加乱,再死伤人,那岂不是更糟。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姜婉白急的坐卧不宁的,只希望田文亮能快点回来。
等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田文亮终于带着一队人赶了回来。那些人身穿衙役服,手拿官刀,足足有五六十人,为首的一个是个大胡子,他一见姜婉白就吼道:“人呢?唐差使人呢?”
“你们跟我来。”姜婉白一拍黑豆的头,“快点去找人。”
黑豆前些日子练过找东西,所以闻言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一边用鼻子嗅着,一边往前走,姜婉白则带人在后面跟着。
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出村的路,也是大家秋收的路,所以路上人、牛车味道特别杂,再加上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黑豆辨认起来就更难了。
开始,他们还可以顺便问问田里的人,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一个和尚,还有一个骑着红马的人,后来,路越走越偏僻,人也越来越少,就只能靠黑豆慢慢分辨,那速度,一下子变慢了很多。
“这到底行不行啊?”大胡子急道,“我们老爷可是说了,要是唐差使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都别回去了,老太太,你可别害我们。”
“那你们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姜婉白也急,可是急有什么用。
大胡子被噎住了,“我要是有好办法,还在这里受这个鸟气?真是憋屈死人了。”
☆、第70章
大胡子抱怨完,继续跟着黑豆慢慢的走着。
时间,一晃儿就过了半个时辰,而姜婉白等人在又转过一个路口后,都傻了,眼前这地方,他们刚才分明就来过。
“绕了一大圈,又绕回来了。”大胡子怒道,“老太太,你不会故意耍我们玩呢吧?”
耍你们玩,我现在哪有这份闲情逸致,姜婉白很想甩对方两句,但又知道这样根本于事无补,所以她走到黑豆面前,问黑豆,“那个人究竟在哪?”
黑豆似乎也有些迷惑,东闻闻,西嗅嗅的,停在了原地。
“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胡子有些着急的问道。
姜婉白停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这才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逃跑的和尚没准发现有人跟着他,所以他在故意绕圈子,想甩掉唐差使。”
大胡子睁大了眼,“你看见了?”
“没看见,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姜婉白道。
大胡子有些不赞同,用手搔着脑袋,想想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不过,他这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用,再加上被姜婉白的说法先入为主,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其他的想法。
想不到,他也懒的想了,“就算是这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和尚在这里绕圈子,但咱们却没碰见他们,也没发现别的踪迹……”说着,姜婉白将目光投向了一边。
周围种的也是小麦,只不过这些小麦还没有收割,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泽,这倒是没什么稀奇,不过,就在这个路口,还种着几个参天大树,这树却一下子吸引了姜婉白的视线。
“你们谁会上树,爬到这树上看一眼,也许能找到出路。”姜婉白盯着那几颗大树,就好似看到救星一般。
“上树?”大胡子有些惊讶。
“黑豆没闻见其它路口有唐差使的味道,就说明他们可能没走大路,而是进了这小麦地,要真是这样,那和尚只是一个人,还好,但唐差事骑着马,肯定会压倒小麦,留下点痕迹。
这痕迹,咱们在这平地上看不出来,但如果上了树,视野开阔,应该就会有发现。”姜婉白这么说,并不是无的放矢。
就像众所周知的麦田怪圈,只有在高空中,才能发现这些怪圈的秘密,在地上看,可无异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大胡子虽然不知道什么麦田怪圈,但也觉的姜婉白的话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一转身,他对后面的衙役吼道:“哪个会爬树的,赶紧上去看看。”
那些衙役看了看那几颗大树,发现那大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了,有水缸粗细,还直挺挺的,没有任何枝桠,就有些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人搭话。
“妈的,连个会爬树的都没有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大胡子吹胡子瞪眼的。
衙役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任大胡子呵斥。骂呗,又不是没骂过,要是强出头,爬上去了还好,要是没爬上去,可就不止一顿骂这么简单了,还不如这么老老实实的待着。
大胡子已经出离愤怒了,老爷给他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救回唐差使,否则他就得回家种地,感情这些人不用受罚,所以就如此推诿,真当他是好欺负的是吧!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把话摆在这里,我要是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说着,大胡子竟然抽出了腰间的钢刀,可见他真是急了。
那些衙役抖了抖,然后又装起了死人。
姜婉白在一边看着,只感叹道,怪不得这些人抓不到强盗,也抓不到凶手,就这样,看到好东西没挤破头,遇见困难就往后缩,能破案才怪呢。
也幸亏这次是有唐少正的印信,否则,恐怕叫他们来,他们都不来,这也就能解释钟老汉为什么不报官了,报官,有什么用!
大胡子也就吓唬这些衙役一下,可是这衙役都是老油条,根本就是一副滚刀肉的架势,这下,他也没折了,现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僵。
就在这时,田文亮突然凑了过来,犹犹豫豫的道:“官爷,要不然,让我试试?”
田文亮自打带着这帮衙役回来之后,也没回家,就跟在了这些人身后,不过他却没敢靠近,只是坠着而已。
刚才他也听见大胡子问了,不过这是衙役内部的事,他就没敢吱声,现在,他却终于耐不住了。
“你……”大胡子上下打量着田文亮。
田文亮有些忐忑,民对官,总是有种莫名的敬意。
“哈哈,好小子,我喜欢,你去爬,要是你能成功,我就向老爷举荐你,让你也当衙役、吃官饭。”大胡子哈哈一笑,一边伸手拍着田文亮的肩膀,一边冷冷的扫着那些衙役。
“当官差?”田文亮现在这心情,就跟突然被馅饼砸中的感觉差不多,头昏脑涨,浑身轻飘飘的。
“还不快去爬,耽误了救人,别说官差了,狗毛都没有。”大胡子挥着手,催促着。
田文亮赶紧点头答应,然后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几步跑到一颗大树旁边,脱了鞋,又往手心吐了点吐沫,就嗖的一下窜了上去。
现在,这树在他眼里,可不单只是一颗树了,那是他当官差、改写命运的阶梯。
说起来,田文亮跟田老四的命运差不多,家里穷,娶的媳妇也是个寡妇,就是那个跟赵氏相好的李寡妇。
他自己爱好打猎,平时就养些狗啊什么的,没事就逗逗狗,进进山,运气好的时候,能打到只野猪,运气不好,那就什么都没有,一家人的开销全靠这个,日子能好过才怪。
为此,李氏没少数落他,说他不务正业,而村民看他的眼光也都很不屑,而他自己,也没少生闷气,可是生气又能怎么样,家里就那两亩薄田,他又没什么手艺,可不就得这么过。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一个天大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哪怕是拼了命,也得抓住。
一步步的爬着,田文亮根本就没想,他爬了多久,离树梢还有多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爬,爬的越高越好。
田文亮是被一股凉风吹醒的,这时,他才发现,他竟然出了一身的汗,而脚下的姜婉白他们,已经变的如此遥远,遥远到他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饶是平时胆大包天的他也有些害怕了,不知不觉,他竟然爬了这么高。
“喂,看到什么没有?”大胡子在下面喊着。
田文亮隐约能听清他的话,赶紧朝四周看去,这一看,还真被他看出了一些异样。
西边那块麦田里,有一道长长的线,那线,就如同刀子一样,将整个麦田切成了歪斜的两块。就是这里了,田文亮一喜,又狠狠的盯了那线的尽头一眼,这才嗖嗖的下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