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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的时候,阳光在小区东南侧小楼拐角处探了头,温暖着小吃店老板的橱窗和蹓狗女人的耳环。

卫生间里,晨拿肥皂洗着下面,急急抠挖着,忽的呆住,软坐在浴缸里,两行泪淌了下去。

门铃响了很久,晨倚着门,身子哆嗦着,过了些时候东喃喃几句走了。

过了几分钟,手机响起来,是雯,晨慌乱把手机按死,关了机。

晨坐在床边,呆着,一直到黄昏。

晨打开手机,犹豫了半天,终于按了下去。

“老公,你在哪儿?”

“陪客户呢,家里都好吧。”

“……”

“嗯?怎么不说话了?怎么了,小静又惹你生气了?”

“……”

“哎,她就一个孩子,你就当让着她不就行了么。啊,别生气了啊。”

“老公,我爱你。”

“嗯?”

“我爱你老公。”

“我也爱你老婆。”

“我真的很爱你。”晨哭:“我真的真的很爱你的老公!”

“嗯?怎么了晨?你哭什么啊,你当然爱我了,你不爱我怎么会嫁我呢?怎么了到底?”

“老公,这辈子我只会爱你的!我只爱你一个人的,我愿意为你去死的老公,”晨接着哭:“你相信我老公,相信我……”

“……”

“呜……我不配当你老婆,不配当小静的妈妈……呜……”

“小静又说什么话让你这么生气的?啊,别哭了,哭花脸就不好看了。”

“呜……”

“好了,好了,这次回去我一定收拾收拾那丫头,啊,别哭了,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我要挂了老婆,别哭了啊,我这客户那边都等着呢,啊,乖听话,别哭了……”

“呜……”

夜,晨哭泣着睡去。

第二天,东又过来敲门,雯也跟着一起。

晨任他们在外面劝说了,一声不吭,倚着门。

趁两个人走开,晨匆忙下楼去了父母那儿。

一家三口吃着午饭。

“嗯,怎么不吃了晨?”晨妈妈看着女儿:“发什么呆啊,啊!你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

“……”晨淌着泪不说话。

“啪!!”晨爸爸狠狠的把筷子拍到桌子上:“你来家我就发觉不对劲,你妈还说我瞎猜!你跟爸实说,是不是那兔崽子欺负你了?!”

“……”

“我就说么!!”晨爸爸拍着桌子站起来,大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这王八蛋,窝囊废,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年花言巧语把我闺女骗到手,这……”

“哎呀,你少说几句吧,不一定是呢,你先听你闺女说……”晨妈妈说。

“什么不一定,这次你少再给那个混蛋说好话,那时还不是怪你,要是当初你跟我站一边,晨会跟那个王八蛋么?!”

“爸!你快别说了!!”

晨起身,跑进自己屋,扑到床上,“呜”的哭出声。

我丈人的话从门缝传过来。

“什么床头打架床尾和,什么我不能管?!我是她爸!自己闺女我怎么就不能管了?!”

“……”

“什么小点声?!有话我就不能说了么?!我退了怎么了,我退了我弄死那小子也是动动小指头的事儿!他敢再动我闺女一根指头试试?!不行,这事不能算了!”

“哎呀,你闺女不是没说是什么事么?”

“那不是都写在脸上了么?还用说么?!好了,你别说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当年就怪你,好好的闺女,你把她往火坑里推,晨当年是给那混蛋迷住了,不懂事儿,难道你这个当妈的也不懂事儿?”

“……”

“当年我跟老王那交情多实成啊,亲事还是人家主动提的呢,说就看咱家闺女好,就老王那老子,那背景,他儿子看上咱闺女还不是她烧高香了?!老王那儿子长的也一点不比那混蛋差啊,结果呢,你看你这闺女,魂给那小子勾了,死活不跟他分手,把好事弄黄了。那事弄得我跟老王的关系也不尴不尬的,现在我有事儿找人家还有些摸不下面子。人家现在是什么,中央里的干部,人家那儿子呢,嗯,快当市长了。”

“哎呀,你还提这些陈谷子乱麻的事干嘛。”

“什么不能提?!想起我就生气,你看看你那女婿,跟我不阴不阳的,当个破业务经理看把他给拽的。”

“不是还是副总么,有他们公司一半的股份呢。”

“屁!公司都是他的也算个屁!一个小县长就能弄死他!嗯,看看这兔崽子,跟我这个老丈人多说一句话好像给折了他的寿,来窜个门吧,沙发没坐热就撅屁股走了,我看他就是打小缺教养,真是什么爹什么儿子,怎么啦,就那么不待见我这个退休老干部?”

“你老提你退休的事干嘛,跟这个有关系么。”

“哼,你再看看小静,多久没来了。我多疼她啊,那时候那姥爷长姥爷短的叫的多亲啊,可现在你看,放假了这么近也不来串个门看看姥爷姥姥,反而跑去那么远到她爷爷那边,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姥爷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信,都不是明摆着么,肯定是那兔崽子背后撺掇的,在小静面前说我的坏话。”

“哎呀,你能不能别来来回回的走了,晃得我难受。”晨妈妈说:“老唐啊,你也别挑你女婿的不是,就说老王那儿子吧,听他们说花着呢,你能把闺女给这种人?”

“什么花?花是因为他老婆不行!要是他娶了我闺女这么中意的老婆,还会花?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晨走出门,静静说:“爸,妈,我走了。”

老两口子住了嘴,愣在那里。

“到底什么事儿晨?”晨妈妈问:“快跟你爸爸说说。”

“没事,”晨说:“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嗯。”晨妈妈脸上一松,又说:“啊,不对,没事你哭什么啊?”

“……没哭什么,就是忽的想起以前的伤心事儿。”

晨妈妈端详着晨,说:“真没事儿?不是升欺负你?”

“怎么会呢,他敢,我欺负他还差不多,”晨展颜一笑:“好了,爸,妈,我走了啊,别瞎想了你们,我们真没事儿。”

晨来到街上,呆呆的,眼神迷茫的看着四下,不知该去哪儿。

晨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看,最终一个也没按下。

夏日的阳光灼着人的心肺,我跟着晨穿过马路,走过杂货店,走过她们学校正门口,呆了呆,晨返回身走到侧门,冲门卫点点头,进了校门。

暑假仍旧,这时校园里空无一人,只余几片碎纸在风里。

操场上,晨顺着塑胶跑道一圈一圈慢慢走着,时而流泪,时而涩涩一笑。

晨重新走回街上,看过快餐里幸福的情侣,走过王老板的铺子,挤过影院门前的人群,来到一处门前,刚走进去,愣在那里,她前方一个大大的牌子“东阳区公安局”,瞅到这个牌子,晨的视线像给灼了一下,跳开,急急的回身出了大门。

晨站在街上,眼神迷茫,看着四下奔走的人们,裙子给风轻轻撩起,现出一双笔直的腿。

我看到一只迷路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