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1 / 1)

罗飞的目光在车里车外细细地搜寻了一遍,又问道:“凶器呢?”

“凶器?没有凶器……”

“没有凶器?”罗飞不太相信。受害人伤势严重,现场民警被逼开枪,这都说明嫌犯的攻击力很强。一个赤手空拳的人哪有这么大的威胁?难道他是个练家子?可是死者体态臃肿,肌肉松弛,根本不像是有功底的人。

“他是用牙咬的。”张所长再次咧了咧嘴,然后又进一步描述道,“把那人半张脸都吃掉了!”

吃人?罗飞略略一惊。他转身走到死者的尸体旁,蹲下来仔细查看。

死者的脸上满是未干的血迹。罗飞曾以为这些鲜血是从额头弹孔流出来的,现在却发现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的嘴部。这也印证了张所长提到的“吃人”之说。

透过鲜血可见到死者的表情。他圆睁着双眼,脸上的肌肉扭曲狰狞;而令人印象最深的则是他的双颊——那里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带动牙关死命咬合起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嚼碎。

就在罗飞研究尸体的当儿,又有一行警察进入了警戒圈。罗飞抬头瞄了一眼,原来是刑警队的增援力量赶到了。这其中有两个人他最熟悉,一个是法医张雨,一个是他的助手小刘。

小刘赶过来向领导报到,张雨则在第一时间蹲在罗飞身旁,和他一同查验尸体。

罗飞吩咐小刘:“现场拍照,找目击者做笔录。”小刘领命到一旁张罗去了。罗飞这时又碰碰张雨的胳膊肘,说:“借我一只手套。”

张雨从随身的工具箱里拿出一副专用手套,他把右手的给了罗飞,自己则戴上左手那只。

罗飞戴上手套,用拇指和食指按住死者的双唇,上下一扒拉,露出了唇下紧咬的牙关。

牙齿已经被血液染得鲜红,一块黏糊糊的肉状组织夹在两排牙齿之间,其边缘散碎淋漓,显然是被活生生撕扯下来的。

张雨凑近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

“死者当街行凶,是被巡逻民警击毙的。”罗飞扼要地解释说,“他嘴里的这块肉……应该是受害人的脸颊。”

张雨一怔,下意识地往自己脸颊上摸了摸,愕然问道:“怎么个情况?”

“听说这家伙恨不得把受害人给吃了。你看看他的眼睛——”

张雨也觉得有些异常,死者的眼睛瞪得老大,但目光却空洞无神,灰蒙蒙地如罩了层雾纱。这不像是个被当场击毙的凶犯——通常那些亡命之徒的目光中会包含着强烈的情绪,或愤怒、或癫狂、或恐惧、或绝望。

这时罗飞反过来问张雨:“你觉得是怎么个情况?”

张雨把鼻子凑到死者嘴边闻了一下,然后摇头道:“没有醉酒——那可能是精神病,也可能是吸毒了。”

“这方面你是专家,我等你的分析报告。”罗飞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举目在现场四下搜寻。

一旁的张所长主动上前搭话:“罗队,你要找什么?”

罗飞的视线停在警戒圈的东南角上。那里停着一辆110巡逻车,几个巡警围着后车门,或坐或立。

张所长介绍说:“击毙嫌犯的巡警叫陈嘉鑫,就是坐在车前的那个小伙子。其他几个人是后面赶来增援的。”

罗飞“嗯”了一声,迈步走到巡逻车前。他知道巡警队的同志对自己并不熟悉,所以特意拿出证件展示了一下:“刑警队,罗飞。”

“哦,是罗队长。”小伙子们虽然没有见过罗飞,但也早有耳闻。他们纷纷侧身让行,唯有陈嘉鑫仍纹丝不动,他支起双手撑着自己的脑门,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罗飞上前招呼说:“你是陈嘉鑫吗?”对方却像没听见似的,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旁边的一个巡警看不过去了,便伸手在那家伙肩头推了一把,大声喊道:“陈嘉鑫!”

陈嘉鑫“啊”的一声抬起头来,他的神色惶然,像是吓了一大跳。

同伴冲罗飞努努嘴,提醒说:“刑警队的罗队长来了!”

陈嘉鑫慌忙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说道:“罗队长,你……刚才,我……”

罗飞看出来了:小伙子并不是傲慢无礼,他只是太紧张了,情绪很不正常。罗飞便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稳稳心神。

陈嘉鑫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将那些不快的记忆从脑中抛开。可他的目光却又不自觉地向着嫌犯陈尸处瞥去。死者血肉模糊的面庞刺激着他的神经,令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

罗飞揽住对方的肩头,冲背离尸体的方向轻轻一扳,说:“我们去那边聊吧。”小伙子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跟随罗飞走到了车尾。此处被巡逻车遮住,不会再看到那具尸体。

站住脚步后罗飞问了声:“抽烟吗?”

陈嘉鑫木然摇头说:“不会。”

罗飞“嗯”了一声,扭头招呼道:“拿瓶水过来!”立刻有人从巡逻车里拿出瓶矿泉水递给罗飞,罗飞又转交给陈嘉鑫。

陈嘉鑫拧开瓶盖,仰脖子“咕嘟嘟”连喝了好几口。罗飞则趁这个机会细细打量着对方。

小伙子看起来年轻得很,皮肤白净,面容清秀。相对巡警这个职业来说,他的身形有些瘦弱。如果脱去这身警服,罗飞宁可相信这是一个刚刚毕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生。刚刚亲历了一场血腥的凶案,小伙子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一下子喝了大半瓶矿泉水,陈嘉鑫这才停住。

罗飞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问道:“第一次开枪?”

陈嘉鑫一口气还没倒上来,只能无声地点点头。

罗飞笑了笑,说:“你运气不错。我从警八年之后,才第一次在现场击毙凶犯。”

陈嘉鑫冲罗飞眨着眼睛,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

“真的。”罗飞耸着肩膀说,“而且我当时比你现在还紧张呢。”

陈嘉鑫立刻摇头:“这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我的偶像呢。”

“哦?”罗飞哑然失笑,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偶像”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

陈嘉鑫看着罗飞,很认真地说道:“我本来想去刑警队的,可我们领导不让。”

“你们领导?”

“就是张所长,我一开始在他手下当片儿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