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1 / 1)

江城谣 春温一笑 3816 字 1个月前

果然他们才是一家人么?

“不行,不能就这么吃了亏。”王氏的声音传到了这母女二人的耳中,“二郎,你明天亲自去趟明镜山庄,跟你三叔父三叔母诉诉苦。你三叔父若能去跟会稽王理论,把牛车讨回来那是最好,若不能,反正他有钱,便让他再送咱们一辆吧。”

任荣生不悦,“我买不起一辆车么?”

“你才有几个钱?”王氏怒。

好嘛,才安静了一会儿,这就又吵起来了。

孙氏和任淑英本来满怀凄凉悲伤的,听到里面又开始吵,却舒服多了。哼,就知道有王氏这样的女人在,好不了多久,还是要吵的!

任淑贞声音中带着兴奋之意,“二兄,你带上我吧,我也想一起过去。我要看看八娘现在到底住什么地方,看看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哼,她在外人面前再怎么神气也没用,到了我跟前,她什么也不是。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

王氏大为赞成,“对,八娘到了六娘面前,立即暗淡无光。”

她们母女二人说的高兴,任召却是执意不肯,声音低沉起来,“阿父,阿母,六娘,难道你们不觉得事情很奇怪么?上回我和阿母一起去青云巷,车子在半路出了事;这回六娘想要去明镜山庄,车子也在半路出了事。”

“是啊。”王氏呆了呆。

任淑贞声音中有着惊恐之意,“二兄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这是天意么?”

“不管是不是天意,总之绝非巧合。”任召庄容正色。

任荣生也觉得不对了,“第一回出事,第二回还出事,这确实怪异之极。”略思索了片刻,他心有余悸的道:“既然前两回是如此,咱们再也不要有第三回,再也不要想去明镜山庄或是青云巷了。”

“是。”任召同意,“第一回是车子翻进了水沟,第二回便严重多了,撞了会稽王殿下的瓷器车。若有第三回,说不定会遇到什么……”他声音中也有了恐惧之意。

“不去明镜山庄,也不去青云巷,那咱们怎么见到三弟和三弟妹啊?”王氏气呼呼的,“见不着他们 ,一直住在在这杏花巷,我先就憋死了!”

“憋死也比出事强,好歹是死在家里的。”任荣生没好气的呛了她一句。

“你……你……”王氏气得说不出话来。

孙氏和任淑英听到这里,悄悄笑了笑,手拉手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哎,是不是明镜山庄真的去不得?”两人已走的远了,孙氏方面色狐疑的问任淑英。

任淑英自负的一笑,“那是他们去不得,不是我去不得。阿姨你忘了,我不是就去过明镜山庄么,安安生生的过去,安安生生的回来,没有遇到一点意外。”

“可不是么。”孙氏想到这件事,满脸喜色,“可见你和他们不一样啊。”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沾沾自喜。

任淑英尤其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阿姨,你知道么?北魏三皇子是来和谈的,他还要在南朝闺秀中挑选一位王妃呢。”任淑英咬了咬嘴唇,眼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选中的这名闺秀一定会被册封为公主,以公主的礼仪出嫁北朝。”

“南朝的公主,北朝的王妃啊。”孙氏一脸艳羡。

“岂止。”任淑英微笑,“北朝还没有立下皇储,所以,三皇子也是有机会坐登大宝的。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成了北朝皇帝,那这位闺秀便是南朝的公主,北朝的皇后了……”

“天呢。”孙氏发出一声惊呼,“南朝公主,北朝皇后,天底下的尊荣全被她一个人享用尽了啊。”

“可不是么。”任淑英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何以见得这个人不是她呢?何以见得呢?八娘这样的女郎都能在北魏三皇子面前露了脸,她比八娘强上千倍百倍,若换做她出现在北魏三皇子面前……

任淑英忽觉口干,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若换做是她出现在北魏三皇子面前,他会不会对她一见钟情,深情缱绻,郑而重之的将她带回北朝,册为王妃?

“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头戴凤冠,母仪天下……”任淑英眼神迷离、晕晕乎乎的想道。

这个念头像发了疯似的在她心中疯长,迅速由一个小苗苗长成了参天大树。迷朦夜色中,她好像看到自己越长越美了,华丽妩媚,明艳照人,头戴八雀九华,身着袆衣,长长的后摆由数名贵族少女恭恭敬敬的提着,仪态万方的走向礼坛……册封皇后的礼坛……

多么令人向往的未来啊。

任淑英热血沸腾,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眶。

夜已深,桓大将军已洗漱过后准备就寝,桓广阳却在这时候找他来了。

“十三郎,你这时候过来,是打算今夜和阿父联床夜话么?”桓大将军见了心爱的儿子当然是很高兴的,笑咪咪的问道。

桓广阳脸色严肃,“阿父,我和您说过调任荣生到外地的事,您还记得么?”

“这件事啊,记得,记得。”桓大将军打了个哈哈。

桓广阳静静看着他,“可是,任荣生现在还担任都令史,并未调离建康。”

桓大将军哈哈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今天忙了一整天,还真是有些疲倦了呢。”趁着桓广阳不注意,机灵的扭过身子,一跃上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口中胡乱嚷嚷,“困死了,睡觉睡觉,赶紧睡觉。”才挨着枕头,便把眼睛紧紧的闭上了。

桓广阳无语。

半晌,他方慢悠悠踱过来,在床沿坐下,语气镇静,“阿父,说话。”

桓大将军睁大眼睛,干笑了两声,“你要调范静,那件事好办,因为范静谁的人也不是。任荣生官不大,一个不显眼的都令史,可他毕竟是王丞相的人,阿父要动他总是不大方便,十三郎你说是不是?”

“不是。”桓广阳坐得稳稳的。

他才不相信,桓大将军真心想要动一个都令史,会束手无策,拖延至今。

桓大将军以手支头看着桓广阳,故作深沉,“唉,有一个聪明过人不好糊弄的儿子,对做老子的人来说,是幸,抑或是不幸?”

桓广阳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他眸色浅淡的眼珠在灯光下显出醉人的一抹淡蓝,流光溢彩。

桓大将军叹了口气,笑道:“好,这件事明天阿父便命人着手去办,好不好?”

“用不着您了,我自己动手。”桓广阳简短道。

“不用麻烦阿父了啊。”桓大将军两手交叉叠在脑后,笑吟吟看着桓广阳,语气懒洋洋的,“我家十三郎长成俊美郎君了,本事大了,用不着阿父了。”

桓广阳闷闷看了他两眼,起身要走。

桓大将军忙伸手抓住他,“十三郎,你如果答应阿父娶妻生子,像阿倩小郎君那样漂亮可爱的孩子生上十个八个的,阿父什么事都愿意替你做……”

桓广阳如冰雪一般洁净白皙又略带冷意的肌肤上泛起桃花般的颜色,有的粉,有的红,煞是可爱。

“十三郎你也有害羞的时候,哈哈哈。”桓大将军捶床大笑。

桓广阳甩开他的手,踩着木屐,宽袍大袖,飘然而去。

桓大将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十三郎都会害羞了,想必连娶妻生子也不远了。他看看自己这宽大舒适的床铺,想像了一下几个雪团儿似的孩子在床上爬来爬去、围着他嘻笑玩闹的情形,美滋滋的。

他幸福的睡着了,晚上做了好几个美梦,一夜安眠。

第二天,北魏另一名使臣抵达建康。

这人是北朝的武国侯兼车骑将军,李安民。

李安民年四十余,老成持重,显然不像年轻气盛的三皇子元绎那么好对付。大梁朝廷上上下下也确实做好了准备,要和这位武国侯、车骑将军舌战一番。

不过,等到李安民真的朝见过皇帝,在朝会上发表起他的高论,南朝的官员们还是差点被他气得鼻子冒烟儿。

李安民在北朝很有地位,经历过很多的风风雨雨,便是面对南朝皇帝、大将军、三公九卿、诸多大臣,他也是侃侃而谈、洒脱自如,“我大魏向来慷慨大度,于小节上从不计较,三皇子既然将林城和山城许诺给了贵国,不管当时是否戏言,我国绝不反悔。这林城和山城,是一定要交给贵国的。”话说的很是冠冕堂皇。

皇帝、桓大将军等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年迈的皇帝眼中闪过喜色。

他才开始听到庆元郡主和淳安郡主对他讲述任江城的事情时,,见庆元郡主对任江城有诸多溢美之辞,很不以为然,“这位任八娘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好,世上出身微贱而野心勃勃之人很多,为了出名往往不择手段。”庆元郡主闻言默默不语,淳安郡主却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了几句话,“是啊,祖父,有些人出身不高,又一心扬名天下,当然只能铤而走险了。”皇帝心里舒服了,更加认为自己说的对。

桓大将军替任江城请求褒奖,颇令皇帝吃惊,“这任八娘的阿父任平生不是陵江王麾下么?”桓大将军正色道:“家国荣誉面前,私人恩怨算得了什么呢?”皇帝大笑,“好,既然你都这么大方了,朕也不好小气。等北朝真的将林城和山城交割过来,朕必定重赏任八娘。现在还是算了吧,说不定是元绎一句戏言,北朝不肯承认,朕若嘉奖了,到时岂不成了笑话?”

皇帝却没有想到,北朝没有把元绎的话当成戏言,真的要交割林城和山城了。

皇帝怕打仗没错,想求和没错,但如果他不费一刀一枪便能得到两座城池,那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是太乐意了。

凭白无故得到的东西,谁不想要啊。

想到南朝就要不费吹灰之力得回两个军事要塞,皇帝飘飘然。

“阿惕,林城和山城啊。”皇帝乐呵呵。

桓大将军微微一笑,“北朝向来狼子野心,李安民又是出了名的狡诈多端,老狐狸一样,这件事北朝定有后招,陛下且再往下看吧。”

“如此。”皇帝不大高兴,脸色耷拉下来了。

他年轻时候便不是位明君,现在老了老了,更是有些昏庸。

果然不出桓大将军所料,李安民才慷慨激昂的表示要守信重诺,交割林城和山城,接下来便话锋一转,大声说道:“林城和山城属军事要塞,地势险要,我大魏决意将这两座城池交给贵国,以这两座城池为三皇子的聘礼,向贵国求娶王妃!我不知贵国的风俗习惯如何,若依着我大魏,男方有聘礼,女方便有嫁妆,女主的嫁妆除将男方聘礼依原样带回之外,还要额外再增添一倍。故此我国要求,贵国公主出嫁之时,请将林城和山城带上,再另外陪嫁两座城池!”

“什么?”从南朝皇帝开始,大臣们全都炸了。

好嘛,话说的这么漂亮,说什么重信守诺,说了给林城和山城,就一定会给。结果却是做为聘礼送过来的,还要求我们南朝再陪送两个城池做嫁妆,敢情你们不光不给林城和山城,还要再赚我们两个城池过去啊?这也太不要脸了!

“无耻啊。”“伧奴,不要脸。”“这哪是和谈、和亲,简直是明抢!”“这种无耻之人,还和谈什么,把北魏使臣轰将出去,重新开战!”一时之间南朝众臣群情振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原来群臣有主战的,有主和的,现在北魏使臣这样的话一出来,主和的大臣都气势汹汹,大声嚷嚷着要重新开战了。

年迈的皇帝脸拉了下来。

他身体不好了,日子不多了,他死后的事是完全不考虑了,只想自己活着的时候多享受、少烦恼,不再为边境的战事悬心。现在主和的人都被激得想打仗了,他实在是心中懊恼。

“阿惕,这任家八娘朕要重罚她。”皇帝沉着脸说道:“不是她多事向元绎要两座城池,我们也不必这般狼狈。”

桓大将军看着他这张苍老的面庞,心中厌恶鄙夷已极。

一国的皇帝陛下,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事到如今,竟怪起八娘来了。

“陛下,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八娘若不惩罚元绎,北朝会看轻我们的。”桓大将军淡淡道。

“看轻便看轻,有什么了不起?”皇帝不悦。

桓大将军面沉似水。

南朝的官员们群情激奋,李安民自负的微笑着,环顾众人,面有得色。

这群南蛮子,也不过如此啊。

正在这时,一位身穿虎贲中郎将官服的青年郎君徐徐出列,向他走了过来。

这名青年郎君姿仪俊爽,秀逸出尘,李安民看到他泰然自若的脸色,不由的呆了呆。

他很年轻,但是他没有生气,没有激动,情绪没有失控,冷静得如同冰霜……

“安国侯阁下。”青年郎君微微躬身,说话很客气,语音清朗,非常动听,“窃以为贵国以林城和山城为聘还不够,不如以整个北朝为聘,如何?”?

“阁下这是何意?”李安民又惊又怒。

皇帝和南朝的群臣们也呆了呆,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青年郎君淡笑,“贵国以整个北朝为聘,我国添上一倍嫁妆,以整个南朝陪嫁过去,岂不更是美事?如此一来,天下统一,四海归心,贵国皇帝陛下这便轻轻松松的成为天下共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