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步昌转目望去,见他口角带血,左臂软软下垂,勾魂笔仅司马一支,狼狈之极,冲口说道:“东方兄是……”倏然住口,一扫蔡灵灵,心下了然,迈步走去。
东方苟苦笑一声,待梅步昌领人走近,始低声道:“教主大驾,现在何处?”
徐恒老大抢先出口道:“家师现正准备开坛大典,留在总坛。”
梅步昌皱眉道:“因何又起冲突?”
东方苟一扫十丈外洞口的灰袍道姑,道:“我路过此处,见小丫头与陈素梅相斗……”
梅步昌先时因场中搏斗,掀起尘沙,声势惊人,那灰袍道姑背着月光,伫立不语,未曾发觉,眼下顺着东方苟目光望去,方始瞥见,哦了一声,讶然道:“她也入中原了。”
东方苟切齿道:“撕破脸啦,今后遇见,全力扑杀。”
梅步昌面色一变,但他城府极深,冠盖全场,随又恢复正常,朝东方苟道:“陈素梅守洞口,洞中有何蹊跷?”
东方苟道:“我也不甚清楚。”想了一想,道:“或许王笑笑小子在内。”
一提起王笑笑,徐恒们都是怒火上升,徐恒老五道:“小侄请令,入洞察看。”
东方苟摇头道:“不可,陈素梅功力高强,你差之太远。”
梅步昌一扫场中,低声道:“且让长葛兄弟与那丫头狠斗一场,最好两败俱伤。三教虽言同盟,互相仍存着保持实力,这般邪魔外道,那能衷诚合作。”
这时,长葛兄弟俱施展星宿海一派的“离心夺舍法”辅以“幽书指力”,指劲掌风,若排山倒海。蔡灵灵身若轻燕,避开长葛佑一指,一掌击向长葛祺。长葛佑蹑迹而上,一拳击向蔡灵灵亵衣。掌指翻飞,连出八招,蔡灵灵心惊之下,竟被迫退五六步,长葛祺也全力进攻,霎时,蔡灵灵已落下风。她美眸泛起从未有的杀机,玉面凝霜,黛眉拢熬,掌势骤变,急攻十来招。
这十来招,招招是“四象化形掌”,招招凝足了十二成的功力,如怒海涛涌,泰山压顶,无比威势中,又若风云变幻,倏忽万状,神奥莫测。长葛兄弟骤然色变,身形一闪,并肩而立,四掌齐出,竭立苦撑,依然抵敌不住,连连后退。就在这十司马招中,两人已退了八九步,而且三次遇险,几乎丧命,狼狈不堪。
所有的人,无不心头大震,要知这长葛兄弟俱有一甲子功力,联手之下,天下能够架得住的除了华天虹外,众人均不信尚有他人,而今居然被蔡灵灵逼成如此狼狈,焉能不惊?就在三人形势迭易之中,竹林沙沙,五毒宫徒已陆续赶至,竟不下六七十人,均面向王壁洞口,挨林站立,山麓犹不时见到人影向上疾驰。
其中也有七八名杏黄及膝大褂的魔教单子,靠近斗场,欲待插手,但这等绝顶高手的拚斗,却非他们所能参与,只得一旁干瞪眼。东方苟与梅步昌心惊之司马,杀气盈眉,已存抛去机心,与魔教联手之备,对望一眼,东方苟道:“梅兄,兄弟负伤颇重,今夜由你全权指挥,那丫头千万留她不得。”
梅步昌道:“兄弟放肆了。”举目一扫,又道:“本教高手尽至,谅那丫头再有通天澈地之能,也只有认命了,况她尚欲守洞。”手一挥,五毒宫徒俱训练有素,展眼间,已以王洞为中心,悄然成半圆包围,个个掣出兵刃,在西斜的冷月银辉下寒光荡洋,杀气如云。
这石洞上依峭壁,此举无异封住退路。梅步昌尚不放心,又招来十司马名教徒,低语数句,那十司马名教徒,衔命而去,寻路绕上山峰。灰袍道姑陈素梅本一心凝注蔡灵灵与长葛兄弟的恶斗,偶一旁顾,心神一凛,心道:“说不定今夜就得埋骨于斯,唉。”只是她性虽怪僻,心存侠义,虽知情势险恶,一人突围之念,想也未想,暗暗叹息,怀着满腔忧虑,仍旧注目斗场。
长葛兄弟毕竟是数十载勤修苦炼,功力精纯无比,惊险万状中,挡过了蔡灵灵一轮若狂风骤雨,惊雷疾霆般的攻击,蔡灵灵“四象化形掌”八招连环,连施六遍,依然未伤一人,也是心头暗佩,想道:“这两人功力已如此高强。东郭寿既是师兄,又为掌教,该有多高,笑哥怕是难以一争短长了。”
忽听老大长葛祺梅声道:“东方苟。”迸力一掌,霍然劈去。
东方苟暗自冷笑,忖道:“长葛老鬼,你尝到报应了吧,哼。”欲待不理,心念急转,扬声道:“何事?”
长葛祺心头恙怒,强自捺住,双掌连劈,挡住蔡灵灵一招“刚柔迭运”,道:“还不攻洞……”他才说半句,突然住口。原来蔡灵灵芳心一急,倏出“四象化形掌”威力最大的“万物归坤”,再也无暇开口。
但东方苟与梅步昌,已明其意,倏然警觉,觉得目下合力对敌要紧,倒不能意气用事。两人低声商量几句,梅步昌陡然喝道:“护坛八老,随我攻洞。”语甫落,大步走去,欲绕过斗场。八名黑衣老者,神色漠然,随在身后。
蔡灵灵美眸略一顾盼,已然警觉,峻声道:“姓梅的,你是找死。”欲待回身拦阻,长葛祺狂笑道:“丫头,这一战未见结果哩。”右手食中二指斜戳,“嗤”的一声,一股劲风已闪点蔡灵灵“凰尾”大谷。
长葛兄弟何等身手,凭他们搏战经验之丰,蔡灵灵想要轻易退下,却是不能。蔡灵灵回身一掌,长葛佑又已扑至,无可奈何,复又激战起来。梅步昌趁机绕过三人,迳奔洞口。陈素梅玉钩一斜,峻声道:“梅步昌,站住。”
梅步昌直至洞口三丈,停步抱拳道:“陈女侠兰心慧质,理当洞烛时势,老朽请夫人一旁观战。”
陈素梅一望天色,但见残月将尽,顷刻已是黎明,心中一宽,只待再拖片时,便可无虑,冷然道:“听说贵教已与魔教联盟?”
梅步昌心机似海,见她一望天色,面现喜容,心道:“莫非洞中果有高人,练功正紧?”觉得不可再宕时,拂髯一笑,道:“确有此事,女侠欲闻其详,请退至一旁,老朽奉告。”说话间,手一摆,立有四名黑衣老者走向洞口。
陈素梅玉钩斜举,冷冷说道:“我叫你止步。”
那四名黑衣老者,并未停步,由中间一名脸形削瘦的老者道:“陈女侠想来闲云野鹤,何苦淌这种浑水。”
陈素梅忖道:“先下手为强,后动手遭殃,反正已扯破脸了。”银牙一咬,不再迟疑,拂尘一扫,玉钩一招“雨打梨花”,已是遍袭四人。
那脸形削瘦的老者道:“看来陈女侠是要一意孤行了。”一招“神龙卸甲”,反迎上去。他右侧两名黑衣老者四掌齐扬,大股狂飙涌出。左侧的面容刻板老者,却脚步一错,躲开正面,幌身由死角欺近洞口。显然,四人攻守,很有默契,欲以三人牵制陈素梅,一人伺机入洞。
陈素梅何许人也,昔年在江湖上因为薛王爷的事情,性情大变,如今功力更是高深么侧,焉容他们得逞,冷笑一声,道:“找死。”说着,招式不变,尘柄倒转,点向那面容刻板老者的“七坎幽谷”。那面容刻板老者心头一震,仓卒一掌,身形飘退。
展眼间,陈素梅已连出十余招。那四名黑衣老者三番两次,冲近洞口,都被挡回,不觉微感难堪,真火暗动,想将陈素梅拾夺下后,再入洞不迟,登时改了主意,不做入洞打算,全力攻向陈素梅。一时间,掌风拂影,霍霍震耳,碧光闪掣,娇若灵蛇,一场激烈的血战,便在将沉的冷月弱辉下,于洞口展开了。
若论单打独斗,那四名黑衣老者,任何一人,皆难接下陈素梅的百招,但四人连手,则陈素梅又非其敌了。
然而此时此刻的她背倚洞口,无后顾之忧,一钩一拂,防守严密,那四名老者想在百数十招内伤她,却是不可能的事。梅步昌见状眉头一蹙,只是那洞口窄隘,五人这一动手人影幢幢,早已围住,再想派人,也是插不上手。
转目望去,却见蔡灵灵与长葛兄弟之战,逐渐移向洞口,距离不及五丈,搏斗中的掌风四迸,吹得几人衣服猎猎作响。原来蔡灵灵心悬洞中的王笑笑与长青大师,想就近接应,长葛兄弟也打着乘机偷袭的主意,虽目的有异,却是一般心思,故步步移向洞口。
梅步昌对他们心意,自是一目了然,心道:“丫头,你敢过来,老夫打你个措手不及。”一打眼色,通知身旁四名黑衣老者,候命动手,暗聚功力,对洞口陈素梅与另四百黑衣老者之战,反而搁在一边。
就在他们各打主意之时,天色蓦然一暗,原来正是黎明前一刻,玉兔已然西坠,朝阳欲出未出的拂晓时分。搏战双方,虽无一不是高手,然在这一刹那,目力也不由略减。忽听陈素梅冷哼一声,袖袍一扬,十余枚淬毒金针,巳夹于钩拂中,悄然射去。
猝然中,当中两名黑衣老者齐齐抖掌,劲风呼啸,欲仗掌力卷飞金针,无奈金针细小,陈素梅射得刁钻,两人一觉左腿一麻,一觉右肩一麻,已各中一枚。最右的黑衣老者,身形疾退,仍是慢了一步,左胸中了一枚。
那面容刻板的黑衣老者,名列护法坛八老,身手高绝,目光敏锐,若非以为陈素梅一拂一钩,已竭全力,再也腾不出手施放暗器,不意她金针借拂影钩光掩护,骤尔射出,竟着了她道儿。那几个黑衣老者只觉中针处麻而不痛,分明淬有剧毒,腿上及肩上中针的,忙不迭退出二丈,连点数指,闭住针口附近血幽谷,以防毒气攻心,这一来虽暂可无恙,只是却难动手了。
那左腿中针的黑衣老者,却厉笑一声,道:“贱婢,居然用毒,老夫与你拼了。”不顾已中淬毒针,猛然扑上前去。
陈素梅见他那咬牙切齿之态,也不由心头一寒,口中却冷冷说道:“凭你也配?”唰唰两声,拂尘疾袭那名黑衣老者胸口,想将他逼退。
讵料,那黑衣老者意存拼命,毫不理会击向胸前的拂尘,厉吼一声,双掌全力击出。陈素梅见他竟是两败俱伤的招式,大感意外,侧移三尺,避了开来。他怒火大起,拂尘一摆,挡住那未中金针,面容刻板的老者一掌,玉钩斜劈,欲立毙那黑衣老者,忽见那黑衣老者一招才递出一半,猛地打个踉跄,险险跌倒,面上一片痛苦之色,心意倏变,食指疾点他“肩井幽谷”。那黑衣老者早已毒发,仅仗着功力深厚,强自支撑,焉能闪避,立刻中指倒地。
自陈素梅射出暗器迄那黑衣老者倒地,不过是一呼吸的事,梅步昌想不到形势变易偌快,急怒交迸,忽然沉声喝道:“周坛主,请退下。”那
面容刻板老者听到此话,心中暗道侥幸,连忙虚攻一招,退了下来。
忽听长葛祺道:“丫头,敢接老夫一掌吗?”
蔡灵灵嗤声道:“你不要老命,就来吧。”
长葛祺顿时吹胡子瞪眼,暴喝一声,劈空一掌击去。
蔡灵灵心道:“我用十二成功力,好歹令你负些内伤……”素手轻抖,重若山岳的罡气已自涌出。她打着如意算盘,以为伤了长葛祺,则余下长葛佑一人,决非自己敌手,则今夜一战,必大有转机。
不想长葛兄弟,都是积世人精,哪有便宜给她占,明知功力稍逊,却要硬拼掌。只听长葛祺震声一笑,纵身后撤,藉着蔡灵灵掌力,捷逾电击,冲至洞口。
原来他估计立身处距洞口不过五六丈,陈素梅得胜之下,不免防备略懈,那黑衣老者扑地伏身,正对洞口中间窜去,她如守在中央,势必踩在黑衣老者身上,故身躯略侧,移守洞边。
陈素梅大惊失色,玉钩劈下。
长葛祺计议早定,一招“风声鹤唳”,硬将陈素梅带斜三步,左手一拂,拨开藤萝。陈素梅自知不是长葛祺敌手,只是如容长葛祺闯入,则一个世外高人,一个绝代奇葩,岂不生生断送了,尤其王笑笑一死,我那苦命的徒儿西门雪知道了怕也不免肠断而死,到那时候,自己除了自刎谢罪,真无第二条路好走了。
她顿萌拼命之心,拂尘击向长葛祺背后,玉钩“月影西斜”,直劈长葛祺天灵。她这等攻势,俱是门户大开,长葛祺只要全力反手一掌,她就难逃一死,只是长葛祺也得陪上一命。长葛祺连仔细瞥一眼也不暇,便觉脑后风生,象他这等盖世魔头,听风声便测出陈素梅招式,倒也不敢小觑了,万般无奈,放弃入洞之机,身形一旋,一掌横挥,一掌下击,破去来式,狞声道:“臭道姑,你活的不耐烦了?”
陈素梅漠然道:“不知是谁活得不耐了。”她口中说的淡漠,却是奋不顾身,招招狠辣万分,一付有敌无我之势。
长葛祺虽功力较她为高,却被她这种打法,迫得伫立当地,连纵身入洞都不行。蔡灵灵经验差,竟未能防到长葛祺此举,眼见长葛祺冲至洞口,心急如焚,竟不顾身旁的长葛佑,莲足一顿,直扑上去。
长葛佑哪容她这般如意,一掌遥遥击向她亵衣,哈哈一笑,道:“丫头,你想走就走,没这么容易。”
蔡灵灵但觉背后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涌来,忖道:“我回身接掌,势必又被缠住,岂不让长葛祺乘机入洞了?”银牙一咬,将全身功力聚于背上,竟欲硬挨这一掌,以及时阻止长葛祺入洞。但听蔡灵灵闷哼一声,娇躯却加速跃去。
长葛佑未料她胆敢以血肉之躯硬受一掌,心中直叫可惜,暗道:“我这一掌如用上全力,这丫头不死也得重伤。”
忽听梅步昌喝道:“出掌。”但见他与那四名黑衣老者,齐齐暴喝一声,众掌齐挥,都推向蔡灵灵。
蔡灵灵芳心虽是急怒交迸,只是梅步昌等人,功力无不高强,这一合力出掌,那掌风汹涌澎湃,沙飞王走,好不惊人,她挨了长葛佑一掌,虽未落实印上,且借势疾飘,卸去不少力道,却也气血翻腾,喉头发甜,实难接下这一掌。
电光王火之际,美眸瞥见陈素梅已奋身阻敌,芳心一宽,真气下沉丹田,娇躯疾若陨星,倏忽之间,已降落地面,梅步昌等人的掌力,挟着呼啸风声,自她头上三尺掠去,余力所及,压得她罗衣衣袂飘飞。蔡灵灵莲足着地,不暇出手,先默运真气,压下翻腾的血气。
长葛佑大喜过望,霍尔一掌,追击而上,敞声笑道:“丫头,老夫就与你单打独斗,再接老夫一掌。”蔡灵灵气血未平,不敢硬接,纤腰一拧,斜移三尺,皓腕轻舒,一指点向敌方“小海幽谷”。
忽听梅步昌喝道:“蔡姑娘,可许老朽也凑上一个?”口中似在征求蔡灵灵之意,人却加入斗场,一招朝蔡灵灵攻去。
蔡灵灵听得一股凌厉的劲风撞来,猛地娇躯一旋,左手借势朝梅步昌胁下捺去,冷声道:“以众欺寡,我不答应,成么?”
梅步昌老脸一红,哈哈一笑,道:“姑娘说得是。”抡手一掌,倏地击去。
蔡灵灵芳心暗恼,峻声叫道:“长葛老贼,你这叫单打独斗?”
长葛佑见她虽已负伤,犹自有攻有守,未见败征,心中暗道:“这丫头好高强的功力,就算此刻,老子也未必毙得了她。”心念转动,阴恻恻一笑,道:“梅坛主的行动,老夫不能干涉。”
蔡灵灵怒火高涨,心中暗道:“与这批邪魔外道,哪有道理好讲。”冷哼一声,一招“二用无位”,右掌虚虚的划了个圆弧,倏已递至长葛佑腰际。
东方苟远远观战,对适时败在蔡灵灵这一招,特别留意,忖道:“这一招飘忽虚幻,委实神妙之极,若华家剑法是天下第一剑,只怕这姓蔡的丫头所施展的掌法,也可称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掌法了。”竭力思索,除了躲避之外,实无其他破解之法,如果尚有,那便是以高过蔡灵灵的功力,以攻还攻了。抬目望去,果见长葛佑侧身疾避。
这一击,虽梅步昌功力比长葛兄弟弱上一筹,且未能如长葛兄弟并肩动手之配合无间,只是蔡灵灵已负轻伤,又心悬陈素梅与长葛祺之战,故虽未落败,也难抢到上风。
两方面对手倏易。然却非平稳,蔡灵灵若拼着内伤加重,终可击溃长葛佑与梅步昌联手之势,而陈素梅与长葛祺之战,更是凶险莫测,随时都有丧命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