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1)

好处罗列了一箩筐,赵建跃也的确如她所愿跑来老宋家要樱桃了,可惜她忘了一个事儿,赵红英并不是善茬。

“家里孩子多,又分了些给亲戚,剩下的这点儿我打算明个儿给菊花送去,她又有了,我想着这玩意儿虽然不顶饿,总能叫她甜甜嘴开开胃。”赵红英没直接说出拒绝的话,可看她的眼神就懂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是打算跟孩子抢吃的,还是要跟孕妇抢吃的?

赵建跃真没那个脸,而且他也不善言辞,碰了个软钉子后,就一脸尴尬的离开了。

他前脚走了,喜宝后脚就把没吃完的樱桃又给了赵红英:“奶,我不吃了,给姑姑吃,她怀小宝宝了。”

“……没,你吃吧,奶哄他玩儿的。”赵红英刚才真没注意到喜宝就站在门口没走,赶紧果断承认错误,表示一切都是她在胡说八道的。眼见喜宝一脸懵圈,她又添了一句,“就像毛头老哄臭蛋一样,一个意思。”

这下,喜宝懂了。

大樱桃没能送出去,喜宝干脆就收了起来,打算明个儿继续吃。

第二天,赵红英提着篮子就往县里去了,熟门熟路的摸到百货公司,送上樱桃又聊了几句,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外头的局势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赵红英特地叮嘱家里人,没事千万别往县里跑,最近可能还会有知青下乡,顺便关心了一下强子和大伟的学业,还头一次安慰他们,考得不好就下地赚工分去,不打紧的。又说,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傻人有傻人的活法,不强求。

全家人内心都是崩溃的,然而没人敢质疑赵红英。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上头又拨了一批知青下乡,这回数量倒是不多,整个红旗公社究竟有多少人并不清楚,不过分到第七生产队的,只有六个,还格外平均的三男三女,年纪依旧很轻,瞧着大概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学生气很足,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新知青过来的那天,赵建设是崩溃的,不过毕竟已经是久经考验了,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这回倒是没叫曾庆华带人,毕竟人家现在是校长了,真没空管那么多事儿,好在前几批知青最少也待了有三年时间了,磨也磨出来了,正好负责带新人。

又来知青这件事儿,最终也不过就是往水里丢了一颗石子,没过多久,就彻底平静了下来,队上再度恢复了正常。

然而,随着夏天的到来,天气愈发炎热了,而且热得叫人心里发慌,总觉得这天气诡异得很。

其实前段时间还下了一场雨,可那阵雨太小了,稀稀拉拉的就落下了几滴,非但没有让温度降下去,反而叫人觉得闷热异常,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坦的。

就在这个时候,赵建设被召到了公社那头开会,回来时脸色难看得紧,很快就通知全体社员开会,告诉大家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噩耗。

附近乡镇发生了蝗灾,因为距离极近,要求底下社员做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简单点来说,就是今年极有可能颗粒无收。

社员们顿时哗然。

比起那些水灾地震,蝗灾虽然不会立刻致命,影响却比其他灾害更深远。

有句话叫做,蝗虫过境,山穷水尽。极形象了说明了蝗灾的危害,基本上,水灾过后多少还是能抢救些粮食,大不了也就是霉了馊了,可要是摊上了蝗灾,那就是实打实的,一年白干了。

年轻人倒是还好一些,毕竟传言再怎么吓人,也比不上亲眼见识过,尤其是新老知青们,只是讨论着怎样可以预防蝗灾,或者说怎么根治蝗灾。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早些年,这里还不是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时,曾经连着几年灾荒不断。其实很多时候,灾难都是轮着来的,最开始是干旱,然后是粮食歉收,再就是应了那句老话“久旱必有蝗”。

赵红英直到今天还记得当初看到的那几乎遮天蔽日的蝗虫,她当时年岁还轻,看到那一幕时,第一个想法不是害怕,而是单纯的震惊,完全想不明白,小时候捉着玩的蚂蚱居然这么能耐。可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时,灾难已经开始,村里人大量的饿死,还有人干脆就端着破碗出去要饭,从此再没音讯。

而现在,蝗灾又来了。

幸好,比起当初完全没有底气,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靠着前头两三年积攒下来的粮食过活,而且他们也相信上头的领导人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们。

可这些并未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整个生产队,哦不,整个红旗公社都忙活开了,尽一切可能抵抗蝗灾。

作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赵建设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第一时间召开了大会,也没遮着掩着,直接把问题摊在了明面上,告诉大家,想要渡过难关就必须同仇敌忾。又给了社员们些许时间平复心情,他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关键时刻,人人都有任务,谁也不能推脱。

当然,也没人想到要推脱。

也就在当天,曾校长宣布小学停课,啥时候复课暂时不清楚,得看之后的安排。强子他们才刚羡慕了一下,不多久后,公社小学、初中也跟着停了课,同样的说辞,一样复课时间不确定。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事,大家也都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大了。

强子和大伟都是初三学生,还是最后一学期,原本他们是听从家里人安排,好好再用功一下,完全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考出了从未有过的好成绩,他们就能去念县里的高中了。不过,那却是先前的打算了,其实自打那次赵红英去县里给宋菊花送樱桃后,就已经否了上高中的打算,并非不心疼两个孙子,而是现在的局势太乱了。

而如今,又摊上了这事儿,可以说除非出现奇迹,强子和大伟的学业基本上已经宣告结束了。

万幸的是,那俩只毫不在乎。

他俩上学晚,加上老宋家的伙食好,早已长成了个头高身子骨结实的棒小伙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们索性提前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不是为了赚工分,而是想尽量保住地里的收成。

地里的收成关系到人命,哪怕家里是还有些粮食,可谁也不能保证,明年就一定是丰收年。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整个生产队上下,甭管是社员还是知青,就连半大孩子都跟着父母下了地,所有的土法子都想了,甚至干脆都用手去抓蝗虫,抓住一个捏死一个,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抢下他们的口粮。

至于小孩子们,也全都没有闲着。稍微大一些的,帮着生火做饭,小孩子也能去山上拾柴禾、给父母送饭。至于那些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这会儿也是真的顾不上了,只能托给家里年长的孩子来照顾。

喜宝虽然年纪小,可她也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干活,喂鸡这事儿叫她揽了去,她还能给地里的爷奶爹妈送饭。不过,她还是存了一肚子的疑问。

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问赵红英:“奶,为啥大家都那么讨厌蚂蚱呢?”

赵红英被她问得一愣,忽的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经有一段天真的过去,那时她好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慌了,压根就没人在乎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疑问。

微微叹了一口气,赵红英摸了摸喜宝的小脑袋:“喜宝你说说,为啥大家那么讨厌蚂蚱?”

喜宝其实也有琢磨过,起先是完全不懂,甚至她觉得自己挺喜欢蚂蚱的,在还未上学之前,她还缠着毛头哥哥给她捉来着,当然她自己也会,就是抓不到特别好的。后来,看到队上家家户户都急上了火,所有人都待在外头,早起晚归不说,就连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回家休息,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就是还不确定。

见奶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就说:“是因为蚂蚱会吃庄稼吗?可它们都那么小只,吃又能吃多少呢?以前,毛头哥哥给我抓了蚂蚱,拿草编的小笼子装好,我每天喂它们吃,也没见它们吃多少。”

“那你喂了几只?”

“两只?三只?”时间太久了,喜宝自个儿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就算记不清楚,她也知道肯定没几只。

“那如果是几百只、几千只,咋办?它们会吃多少呢?”赵红英叹着气给她讲了蝗灾的严重性,有心想要哄她说几句好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喜宝却道:“没事儿的,咱们多抓一些,蚂蚱那么小只,我一下子就可以把它打扁了,就算它们多也不怕,咱们人更多!奶,我明天就叫毛头哥哥还有臭蛋,咱们一起去自留地里抓蚂蚱。对了,我可以把咱们家的鸡抱到地里去吗?我看着它们,叫它们只吃蚂蚱,不吃庄稼。”

对啊,还有自留地。

现在全公社的人都忙着管公家的地,确实没人会关注那些边边角角的自留地了。也不是想不到,而是没这个心思了,自留地里种的多半都是瓜果蔬菜,而公家的地里……

种的全是粮食啊!!

第049章

事关口粮, 哪怕平日里最自私自利或者懒惰成性的人,也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去了, 其中就有老袁家的那几个年轻人。

袁弟来也就二十来岁, 她的大弟小弟以及两个弟媳妇儿,年纪当然就更轻了。这个时候, 队上但凡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都下地干活了, 袁家二老就算再护着儿子也没用了,这不单是关系到工分问题, 万一到时候蝗灾严重到颗粒无收,那么所谓的秋后算账绝对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可顶不住全生产队的狂轰滥炸。

甭管是否出自于自愿, 整个第七生产队全体社员并知青们, 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当然,赵建设绝对是最努力的那个,自打那天去公社开会后, 他就没闲下来过,除了跟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外, 还总是抽空到处奔波,跟别的老庄稼把式讨教,如何才能更好的防治蝗灾, 哪怕并不是根治,只要能将损失尽量降低,就心满意足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包括孩子们。

最开始, 老宋家这头的只有强子和大伟这俩孩子跟着大人们跑去下地了,到了后来,春丽也跟着去了,多个人多份力,哪怕多抢救下来一株庄稼,兴许到了秋收时,就能多出一把米来。

很快,家里就只剩下了春梅春芳,以及毛头喜宝和臭蛋,对了,还有就是不满一周岁的扁头了。

这可真是一群童子军。

春梅和春芳作为这群童子军的领头人,可她俩却心底直发虚,毕竟打小就有哥哥姐姐顶在上头,作为家里年龄靠中间的两个孩子,她俩都没有领导能力,一贯都是姐姐说啥就跟着做啥的。幸好,春丽走之前给她俩安排好了活计,春梅到底是曾经带过亲弟弟毛头的,她被安排去照顾扁头,而春芳则负责带着其他的小孩崽子。

想法是很好,可惜一开始就没能完成。

毛头才不听姐姐的话,在喜宝告诉他,奶已经同意他们带着老母鸡们去自留地捉蚂蚱后,他第一时间就跑了,带走了喜宝以及家里的两只老母鸡,还有狗子小黄,只将臭蛋丢给了春芳。

老宋家因为人口众多的缘故,分到的自留地比起其他家还是挺多的,尤其因为自留地都是边边角角,分散在队上各处,哪怕赵建设愿意帮着开后门,几块地之间的距离也不短。

喜宝就提议先去花生地里。

那块花生地,是老宋头和赵红英名下的,也算是老宋家所有自留地里头最大的一块了,不过就算这样其实也没太大,以前这边种的都是红薯,后来赵红英想法子弄到了有些花生种子,就此改成了种花生。

而比起其他几块地,这边的确更重要一些。

俩小只一个领着老母鸡,一个领着狗子小黄,乍一看还挺有气势的。只是,捉蚂蚱对于小黄来说,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倒是两只老母鸡高兴地咯咯直叫唤。

花生地比种着其他蔬菜瓜果的地好处理多了,毕竟花生都是埋在地下的,露在上头的秧子虽然也不少,可在老母鸡们的努力下,以及毛头和喜宝的支援下,捉蚂蚱的进度相当快。当然,前者是边捉边吃,后者就残暴多了,捉到一个直接拍死。

毛头起初还有些不大舍得,可喜宝认真的对他说:“哥,奶说了,蚂蚱是坏东西,一定要全部打死。”

“行吧行吧。”再怎么不舍得,毛头也只能照办,不过他想了个好主意,提前从家里拿了个小篓子过来,虽然也是捉到就打死,却将死蚂蚱丢到篓子里,并且让喜宝也这么办。理由都是现成的,“存着,回头都喂给母鸡吃。”

喜宝想了想,觉得跟赵红英的命令并不相违背,当下就点了点头,依着毛头的想法,把死蚂蚱一个个丢到篓子里。

干了一整个上午,俩小只倒没觉得特别累,反而是热得受不了了。眼瞅着快中午了,他俩赶紧“拖家带口”的往回赶,狗子小黄倒是没必要看着,它认识路,可两只老母鸡却是吃撑着,还摆出了一副即便吃撑了也打死不回家的态度,气得毛头左手拎一只,右手拎一只,直接把它俩弄回了家里。

走在路上,喜宝提议道:“咱们下午去其他地儿,我看这一片差不多了。对了,也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吧,叫大家都把母鸡放出来吃虫。”

“不大可能。”毛头直接反对道,“你咋知道它们是吃虫还是吃庄稼?咱们家那块地种的是花生,要是种了青菜白菜呢?”

花生秧子真不是啥好吃的,晒干了以后倒是能当柴禾烧,这也是为啥母鸡们愿意老老实实啄蚂蚱吃,丝毫对帮倒忙的缘故。可换做别家呢?种红薯和土豆的倒还好,像青菜白菜之类的,趁早死心好了,哪怕没有蚂蚱,这么热的天,还没人挑水浇灌,恐怕也已经没救了。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俩小只在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晚上跟大人们提一嘴,能不能用那是别人的事儿,他们说了也就尽到了义务。

事实上,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单老宋家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其他人家也有各自私藏的好法子。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没人想过要藏着掖着,纷纷互相道出了解决方法,当然能不能实施还得看具体的情况。

就说叫老母鸡帮着吃虫这事儿,其实也是可行的,公社就有大片的红薯地,哪怕有误伤,问题应该也不大,毕竟老母鸡又不是蚂蚱,有对比肯定有选择,不可能完全不挑食的乱啃一气。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喜宝和毛头回到了家中,喜宝放任小黄四处乱窜,毛头却是拎着老母鸡直接到了屋后鸡窝里,把鸡关进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喜宝却在前头院子里发呆。

家里又安静又闹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西头房里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种独属于婴儿的哭闹让喜宝毫不费力的就辨认出一定是扁头。然而,东边房里却格外得安静,静得好像根本没人一样。

喜宝蹬蹬蹬的跑到东屋,推开门却没发现一个人,当下她就慌了神,跑向屋后叫毛头:“哥哥,臭蛋又不见了!”

臭蛋不见了,连春芳也不见了,想也知道肯定是臭蛋又跑了,春芳去追了。至于春梅,这会儿还在西屋那头哄着扁头呢。

所以,问题来了,今天的午饭咋办?

不是俩小只不担心臭蛋,而是附近这一带都在闹蝗灾,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拐带孩子的,再一个,臭蛋的名声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很响亮的,全都知道他是个傻子,谁会偷他呢?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午饭做好。

俩小只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决定了。

“我来做饭。”喜宝说。

“那我生火。”毛头说。

打定主意后,俩小只匆匆跑到灶间,食材啥的完全不用考虑,现在家里就一个菜色,捞干饭和咸菜疙瘩,配的是凉白开。

米是早上就洗好的,已经放到了锅里,并且加好了水;咸菜疙瘩放在灶间墙脚的坛子里,捞出来切开就行,不考虑刀工啥的,横竖咋吃都是吃;凉白开就更简单了,早上张秀禾出门前就烧了一大锅子的开水,放了一整个上午,因为天气热的时候,这会儿还有些温温的。

对了,还有柴禾,院子里有一大堆,灶间也有,粗粗一看,足够烧两顿的了。

最初提议由自个儿做饭的俩小只心下还有些打鼓,可到了灶间一瞧,顿时放下了心来。这么简单的饭菜应该不会出差错的,就算真的出了差错,最多也就是把捞干饭烧糊了,把咸菜疙瘩切得其丑无比。

这么想着,俩小只立刻动手。

毛头抱来了柴禾,很快就点燃了灶眼,不过因为并不知道捞干饭啥时候算好,喜宝端了把小板凳,站在上头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往里头瞧,还要注意别被蒸汽烫到了。瞅着差不多了,他俩熄了火,忙拿大盆装米饭,又去掀咸菜坛子,捞切放,流水一般的完成了今天的午饭任务。

等春丽不放心家里的弟妹,跑回来一瞧,饭菜都已经装好了,弟弟妹妹也安然无恙,最狼狈的也就是春梅和春芳了,她俩皆累得满头大汗,一副快不行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