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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日之后半个多月,陆栖鸾再没有与谢端有半分交集,偶尔进宫时,见正殿下朝官员,也只是远远一瞥,让人恍然觉得那夜的越轨之人只是一场诡梦。

臬阳公终于是忍不了聂言的胡闹,把他强行送出了京城,陆栖鸾还真当他会指使御史台的人去弹劾谢端时,朝中却出了一件大事。

御史大夫黄熙弹劾门下侍中秦越,于遂州下放之时包庇敌国细作,致使行军情报流出,令当年东沧侯在西线战事失利,折损兵士七万。

虽是陈年旧事,但事态重大,御史大夫又是谢端回京后信提拔的,怕是手握绝对证据才敢这么说。

而谁都知道,而门下侍中秦越,也就是秦尔蔚之父……正是左相之重戚。

换言之,朝中党争终于要开战了。

第77章 龙血虺

秦尔蔚之父秦越, 十年前因政绩考评不佳,加之子侄戕害人命,为其周旋时, 被御史察觉, 弹劾之下贬为遂州别驾,直至十年后, 方才赦归, 又借着左相的势头, 一路升至正三品门下侍郎。

秦家与陆家在遂州是门对门的交情, 陆学廉被升到京城后, 隔三差五地还去他家串个门。可秦夫人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不喜欢陆栖鸾成日里去衙门帮她爹办案,觉得这不是女儿家该做的,怕带坏了秦尔蔚, 见人就说陆家的姑娘没规矩。

其实那会儿陆栖鸾十五六岁都懂事了, 说她一回两回她只当是少不更事本该挨骂,可过了五六年, 还是那么老一套说辞,慢慢地就有点烦了, 两家到了京城后, 来往便渐渐少了。

此番秦越被弹劾, 便是朝中头一个被谢党拎出来杀的鸡,甚至于连人证也快被押送到京城了,都察院、刑部都不敢接这个事, 就怕一个处理不好,就被两党挤成渣。

直到次日一大早,陆栖鸾正准备把公事都放在今天完成,明日去接从梧州回来的苏阆然时,圣上的手诏便下来了。

——令枭卫彻查门下侍郎秦越里通外国一案,若确有其事,可着即捉拿。

枭卫就像一块砖,哪里棘手往哪儿搬。

别人且不说,陆栖鸾这边倒是尴尬了,她跟秦家还是有点交情的,正巧高赤崖这两天准备成亲,其他人又去忙着调查先前在阊州失踪枭卫的事,圣旨便只能让她硬着头皮来接了,只待证人入京,便要去秦越府上请他喝茶。

陆栖鸾在公案前坐到黄昏也没回家,旁边的放衙的其他枭卫问道——

“……陆大人,都放衙了,您还不回府吗?”

“给我家里送个口信,说我今天不回了。”

“明日还有的是麻烦呢,为何不回?”

“因为我一回家肯定有邻家的麻烦人物在等我。”

以秦夫人的性子,一听说是她负责查这个案子,此时多半是在陆府等着堵她的,等她一回家,今天晚上就别想休息了。

“可今日不轮您的值,您睡哪儿呀?”

“老叶不是还没回来吗,我去他屋里蹭一夜就是了。”

“叶大夫上午就回来了,今天您忙,就没来得及告诉您。”

叶扶摇被她坑去了梧州后,听说是被虎门卫调走去地方上做防疫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陆栖鸾有点心亏,待府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便溜达出门,在临街买了两包肉小笼,便回府去了后院,远远地便闻到一阵熟悉的红枣莲子羹的香味。

很好,今天晚饭又有着落了。

陆栖鸾在叶扶摇庭院外的拱门处探头道:“老叶~~你回来啦。”

庭中树下打盹的酿酿嗅见小笼包的香味,猫瞳圆睁,伸了个懒腰,小爪子在地上抓了抓,便摇着尾巴踱去了陆栖鸾脚下,拿鼻尖嗅着她手里拎的油纸包。

院中一如既往地在躺椅上慢慢摇着的猫爹斜了一眼,道:“谢陆大人关心,在下舟车劳顿,不宜起身相迎,陆大人还是回去吧。”

陆栖鸾掰了半个肉包给酿酿,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官关心同僚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又在炖枣羹哎嘿~另一个碗是给我准备的吧,我先替你尝尝甜不甜啊。”

叶扶摇院子里每天都会炖各种各样的补汤,听其他老军医说,他的补汤里有不少几户绝迹的药材,都是有价无市,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枣羹香甜柔滑,陆栖鸾蹭得心满意足,看着余下半炉,问道:“枣都快炖烂了,你不吃的吗?”

叶扶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起身道:“本就是等着陆大人用完,后面半炉才下药的。”

说着,他进了屋子,左手提着把匕首,右手拎着只眼熟的竹筐。

本来在吃小笼包的酿酿忽然炸起毛来,三步并作两步蹿上了树,猫瞳盯着叶扶摇手里的竹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这是怎么……卧槽!”

等到叶扶摇从那竹筐里拎起一条蛇时,陆栖鸾差点也上了树,躲在树后道:“我就蹭你一顿羹,你拿蛇干什么?”

叶扶摇笑地一脸可恶:“陆大人博闻广见,还怕蛇?”

“你女儿都被吓毛了好吗!”

“陆大人放心,很快就好。”

那花纹蛇正是数月前叶扶摇去药铺专门定的龙血虺,此时蛇体已然渐呈黑紫色,蛇眼红似滴血,纵然被扣住七寸,仍然凶性不改,蛇身紧紧盘绕在叶扶摇右臂上,稍弱些的人,胳膊怕是当即便被拧伤了。

叶扶摇好似没什么感觉一般,任凭龙血虺绞着手臂,把匕首放在炉子上燎了片刻,在那蛇颈上划开一条小口,蛇血便形成一线血泓滴入汤羹中。

“你这是……”

“药材总是千奇百怪的,哪天陆大人再在公案上熬下去,臂腕酸痛,也是要抓些蛇蜕入药的,一样的道理。”

待到汤羹尽红,浮而不沉,叶扶摇取了止血药膏随意涂在龙血虺伤处,将之放回了竹筐中盖好,这才把那汤羹饮尽。

陆栖鸾看得莫名觉得可怖,问道:“老叶,你手没事吗?”

拇指拭去下唇处残留的一丝血色,叶扶摇坐回到躺椅上,片刻后抬眸道:“这小畜生还是有几把力气的,没想到陆大人近日得了首辅青眼,还有心关怀同僚,在下不胜感怀。”

陆栖鸾把树梢的酿酿抱下来,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也跟那街头议人长短的长舌妇似的?听风就是雨。”

“陆大人的意思是空穴本无风了?”

“……有,还是有的。”

叶扶摇的神色顿时难言起来,也不知该是取笑还是该叹气,末了,让陆栖鸾坐过来,道:“陆大人,你这次所玩甚大,在下佩服。”

陆栖鸾蔫嗒嗒道:“你别取笑我了,谢公虽然瞎了点,但到底还是天下文人之表率,他要是也坏了,那朝廷不就完犊子了?”

叶扶摇似笑非笑道:“国失砥柱,自有后人来顶,陆大人就不想也站到他们那等人的位置吗?”

他这话像是玩笑的语气,陆栖鸾却没能笑得出来,垂眸道:“我没那么大的野心,我还有家里人在,谢端那个位置,风浪太大了,我不知能不能抵得住。”

“倘若真有一日,至亲父母亦被风浪袭身,陆大人该作何选择呢?”

陆栖鸾猛然抬头,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一般盯着叶扶摇,片刻后,眼神冷下来。

“收回你这句话。”

……原来,至亲才是笼子上的最后一把锁啊。

叶扶摇掩去眼底弥漫而出的悦色,道:“陆大人见谅。”

陆栖鸾起身道:“不提京中之事了,本官托雁云卫去查梧州阊州一带枭卫被杀和假枭卫一事,雁云卫也应当找过你相协,可查得什么了?”

叶扶摇敛眸道:“那些枭卫,是去年赵府主所派,一共十路,每路十二人,合计一百一十二人,寻见尸身六十三具,死法不一,却都是死于八月初。”

“从六月起府中枭卫调度都是由我处理的,赵府主调了一百多名枭卫去南方,怎么我从来不知?”

陆栖鸾记得很清楚,枭卫人少,合府上下在册者共五百三十三名,个个身手不凡,且皆有权调度县以下的军力,都死在同一时间段,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巧合。

“是啊,陆大人觉得这是为何呢?”

陆栖鸾来回踱步,半晌,问道:“那十路枭卫,每一路都有十二个是吗?”

“然也。”

“那为何只找到六十三具?若是每一路十二个的话,按照你们搜索的地点不同,怎么说也该是六十具或者是八十四具才是。”

“谁知道呢,也许是被狼叼了吧。”

“你以为苏阆然跟你一样懒?他是不把山翻过来绝对不会下定论的人。”

说到这儿,陆栖鸾陡然想起枭卫地牢失火的那一夜,死去的周弦说,枭卫中有叛徒的话,陡然灵光乍现。

假若每一路的人都不满,唯一的解释就是被派去的每一路中,都有一小部分叛徒,伺机在同一时间杀了同组的人,借此消失。

陆栖鸾越想越可怕,道:“老叶。”

“陆大人请讲。”

“我记得,如果不是我的话,有权力分派枭卫分组的人,府中便只有高大人了吧?”

叶扶摇仿佛是在称赞一般微微笑了起来。

“陆大人明鉴。”

……

“苏都尉,恭喜又高升了!这个年纪的副统领,还封宣威将军武勋,开国以来还是头一遭!”

“苏统领的侄子可真争气,这回总要摆酒了吧!”

“再带上你家夫人来,咱们家小将军也到适婚的年龄了,给挑几个好看的!”

平乱虽耗时稍有些长,但到底还是在朝廷期待的时限内平了,虎门卫与雁云卫自然要论功行赏,功曹去清点战场功绩时,盘下来的结果……就是苏阆然这个杀人狂,战场虽然没上几回,三分之一的贼首都是让他给切了的。

……这小子,有点狠呐。

虎门卫的将军们气得要死,分明他们去平乱的人更多,风头却让雁云卫给抢了。然而跳脚也没用,功劳簿上苏阆然戳在那儿一枝独秀,入了圣眼,据说是因为这喜讯,殿上连月来头一回没吵起来,便破例让他跳级升了雁云卫的副统领。

副统领,那和他混了数十年才混到这个位置的叔父可是同级。

苏阆然本身倒是对升官没什么感觉,尤其是在听见那些个同僚开始给他相亲了,借口去和照顾他的陆夫人打招呼,便提着梧州的特产去了陆府。

远远地便看见陆府的车夫,正赶着马车往侧门走,苏阆然想是陆栖鸾应当正好回府。

陆府门口的仆人见了苏阆然跟见了自己家人似的,带着笑便迎上来——

“苏大人您可来了,天都冷了,夫人昨天就在准备做棉裤的,怕您又长高了,一直等您回来量呢,快进府!”

没怎么体会过一个母亲对棉裤的执念的苏阆然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地进了府,便看见正厅前,陆栖鸾脸色沉沉,面前一个发丝凌乱的妇人双目赤红地跪了下来——

“就算我跪下来求你了行吗?!放过秦家一马,就算你真的想嫁给尔蔚,我也绝无怨言!”

苏阆然:……

是谁想嫁给谁?

作者有话要说:

老叶日常毒鸡汤(1/1)

苏小哥日常想杀人(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