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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枭卫也大多惊魂未定:“真是险啊……差点被都察院带走了,好在陆司阶机灵动作快。”

陆栖鸾摇头道:“高大人,下官以为,这件事不止不能压,还要继续查下去。”

高赤崖的眼神冷下来,旁边的枭卫马上劝道——

“陆司阶,此事后果非你所能想,轻则太子被废,重则动摇国祚……”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交游时间虽不长,陆栖鸾也了解太子三分为人,性情直率,能今天动手决计不会忍到明天。他若真与原枭卫有交情,知道皇帝利用完他们后便卸磨杀驴,早在数年前便动手劫人了,不可能憋到现在,而且在他与皇帝的矛盾激化的这个当口动手。

但这些话是基于她的识人之能,并不足以作为证据,而且就目前发现的那些地牢里的异状、孙顺的供词等蛛丝马迹,她觉得……这里面怕是有别的猫腻。

“我就明确地说了吧。”高赤崖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站起来冷冷道,“不准查。”

“高大人!”

高赤崖起身走出门,在门口稍稍一顿,道:“你已算尽力了,再有异议,便治你个顶撞上官的罪名。”

陆栖鸾一咬牙,道:“高大人是真的在乎废储之事,还是怕——原枭卫的事被查出来?”

四下一静,自高赤崖的处刑人周弦重伤而死后,府里微妙的氛围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高赤崖并未动怒,只留下一句话——

“即日起,陆司阶停职三日,所负地牢案全权移交给长史潘宏。”

……

“……所以你今天是因为和聂言吵架了,才得罪了高都尉吗?”

苏阆然有时候不大理解陆栖鸾的行为。

她圆滑的时候可以很圆滑,倔的时候反而比他显得更不懂人情世故。之前陈望的事是这样,这次的案子也是,明知道所有人都想得过且过,她却要将事情翻出来,扒掉那层欲盖弥彰的皮,看个分明。

被暂时停职的陆大人心情抑郁:“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该是去给聂言道歉了。”

——他为什么要多这句嘴。

苏阆然木着一张脸,道:“我跟你去。”

陆栖鸾:“你跟我去干嘛?”

苏阆然:“他要是再发脾气,我帮你……打他。”

……你是想说剁他吧。

陆栖鸾十分感动,推辞再三,见苏阆然仍然坚持,便只得跟他一道去了臬阳公府。

“……世子怕是出门去喝酒了,还没回来,陆小姐要是没时间等,不妨不留个信儿?”

“无妨,我在这儿等他一个时辰,要是还不回来,我再走。”

臬阳公府里的家仆大多都知道了这是世子看中的未来女主人,便伺候得十分殷勤,上了最好的雀舌,还说府中养的有歌姬,需不需要招来唱个曲儿解闷。

陆栖鸾忙了数日,一松下来便觉得累得慌,自然没那个心思听曲儿,喝了两口茶,暖流一入腹,便觉得有些热。

苏阆然听她放茶盏的动静有点大,一看她眨着眼皱起了眉,不由用手背往她额上试了试,愕然道:“你发烧了。”

陆栖鸾摇了摇头,但很快眼前出现了重影,想起这两日夜里寒露重,又贪凉没注意加衣,怕是积了病,让这热茶一引,便发散了出来。

好在臬阳公府里配的有大夫,喊来把了会儿脉,说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累得过了,内火外寒,发散出来倒是好事。这就开两帖药,每日服两剂,五六日便能痊愈了。”

额头上敷了一会儿冰巾,陆栖鸾便觉得好些了,结果大夫开的药方看了一眼,心想也不是每个大夫开的药方都跟叶扶摇似的鬼神莫辨,待看到开的药里有一味天茄子时,不禁开口问道——

“大夫,这天茄子不是有毒吗?前段时间贵府的马吃了还发疯来着。”

那大夫是新来的,不晓得府里还出了这样的事,听了她的话,笑她是外行人,便道:“小姐多虑了,有些药畜生吃了有事,人吃了却是治病救命的,这天茄子虽然有毒,但毒性小,小姐便是想中毒,也得一顿吃上十两才行,生天茄子那就更多了。”

陆栖鸾一脸受教,正想闭上眼休息片刻,忽然鲤鱼打挺般坐起来,脸色煞白。

苏阆然愣道:“大夫,她这是……”

大夫也懵了:“这才刚合眼,怎么发烧就发出癔症了?”

“不。”陆栖鸾一脸见鬼的表情抓住大夫,“您的意思是,药房里不卖生天茄子吗?!”

大夫惊恐道:“是不卖……卖的都是晒好风干的,小姐问得奇怪,谁抓药还抓生药草呀。”

苏阆然问道:“你怎么了?”

陆栖鸾道:“你还记得上次聂言惊了马的事吗?”

“记得,怎么?”

“我来查过,他二叔的小妾的确是去药房抓了天茄子,但我在马厩里看到的天茄子……是生的药草。”

“……”

陆栖鸾看着他,脸色惨然道:“你说……如果聂言不是被那两个小妾害的,是谁要下毒害他?”

苏阆然瞬间领会了她的猜测。

除非,聂言自己要害他自己。

第46章 大家一起来碰瓷

入夜。

国公府换灯时分, 门房处的家仆远远听见熟悉的辘辘车声,便知是少主人的马车回府了,忙唤人开了门, 抬来下马梯, 迎在门侧。

“世子,国公爷唤您过去说话。”

车门打开, 门房先是嗅到几分杂然酒气, 抬头看时, 却发现自家主子眼底一片清明, 分毫无往日那般醉意。

“祖父今日不休息?”

“国公爷今日好些了, 听说午后那陆家小姐跟雁云卫的苏都尉一起来找过您,您不在,他们便先回去了,国公爷招您过去, 多半是与您说那婚事呢。”

聂言跨进门的脚步顿了顿, 眼底浮现一丝嘲色:“一起来的?”

“陆小姐说是来找您致歉,苏都尉便一起来了。”

“好一个同僚之谊。”

那家仆也是有眼色的, 一听世子这话锋不对头,后半截说陆栖鸾病了的话便不由咽了回去。

聂言冷着脸穿过回廊, 走到祖父养病的院落前时, 却发现门口有府卫守着, 见了他来,分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国公爷有令,请世子跪在门前。”

这些府卫俱是臬阳公的旧部, 按理说,他需得喊一声叔伯。

神色阴晴不定了片刻,聂言敛眸,却也依言跪在了门前,对门内道:“聂言只不过要娶的是个女官,祖父何至于如此大发雷霆。”

门内沉疴已深的臬阳公冷笑一声,道:“狡辩!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臬阳公府可容你放浪形骸,但唯独不容你去做那颠覆朝纲之事!”

聂言抬眼看着映在门窗上年迈的人影,道:“在祖父眼里,我做的每一件事,总是‘唯独’不容吗?”

“放肆!”厉声怒斥,随后又是一阵的重咳,老国公哑声道:“你幼时认字前,我便带你去刑场看过那些赌国之人,也教过你,欲赌国者——”

“欲赌国者,必有败寇之觉悟,千万人赌国,一人独活。”聂言接着他的话如是说道,继而淡淡道:“可祖父,在我看来,什么都不做,才是甘为败寇。”

“就凭听了太子几句与陛下的气话?你懂什么?!”

“那不是气话,一杀败吏,二打权臣,三削勋贵……当年太子这样与陛下说时,您敢说,没有如那些权臣一般动过杀心?皇帝不是这样坐江山的,而东宫那位也昭示了他并不想做皇帝,他只想像个无拘无束的游侠一般,见不平则斩不平,显而易见,国家最终会因为他的任性而衰落。”

他并非出于敌对的立场才这么说,而是……所有人都意识到的事实。

皇帝仍然对他倾注了二十载心血培养的继任者抱有一丝希望,他和那些旧臣需要做的,就是斩断这个希望。

门前轻叩首,聂言站起身,对着一片沉默的厢房,道:“那些人说得对,我娘是商户之女,我身上流着商人的血,而商人眼里……总是容不下无主的肉的。”

门里传出一声低叹,片刻,老国公苍老的声音传来:“你走吧,别教我死前,见你败寇之身被送来。”

“不劳祖父担心,卦师说了,我这面相奇异,将来只会死在女人手里,此之外,怎么赌都不会输。”

……

聂城在院落外数着新落的棠花,半晌,见聂言从身边走过去,方道:“世子……老国公他?”

“酗酒、赌博、女人,无非是这三样,只是骂我千遍又如何?我倒是想他省省力气把身子养好,没准打上一顿,我便听话了。”

聂城唉了一声,道:“没提陆小姐的事?”

“没有。”

“国公爷没提就好,左右还没提亲,咱们算不得负了她。我找府里的大夫打听过了,说这陆小姐做女官在男人堆里混,到处沾花惹草,定非良配,我看左相爷家的宋小姐就不错,人看着就规矩,虽然这宋小姐刚刚在宋府时不知道为啥一直在瞪您……”

聂言忽然停住步子,转头问道:“为什么是大夫告诉你的?”

“这……下午那陆小姐在府里等您的时候劳累过度发起热来,府里的大夫就给她看了诊。”聂城越说声音越小,见聂言脸色沉了下来,颤声道:“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是她自己把自己累病的。”

“混账东西!”

聂言转身便走,聂城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道——

“世子、世子,这么晚了,您不是要去陆府吧!去了也见不着什么呀!您别忘了,还有大计——”

聂言身形一滞,闭上眼长吁一口气,生生转回了府里。

聂城见他一会儿冲动一会儿冷静,委实摸不清他的意思,小心问道:“世子,咱们是……不去了吧。”

“不去了,去了就心软了。”

说完这句话,聂言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走入阴影里——

“可笑我白日里还质问她,情与理孰轻孰重,原来……世间尽是无情人。”

……

“你生着病,还带着酱酱一起夜不归宿,陆夫人会打你的。”

“没事儿,我哼哼两句撒撒娇,我娘不会打我的。”

和泰坊赌坊外,苏阆然正跟陆栖鸾僵持着,他能理解陆栖鸾的愤怒,但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要扛着病晚上出来查案。

虽然陆栖鸾生着病,但看起来精神似乎比前几天那副萎靡不振的德行更抖擞些,烤红薯掰了一半给苏阆然,又把自己那一半分了一口给腿边转来转去的酱酱,眼神肃穆:

“幕后的人是很聪明的,聪明的人设计一场局,一定不会只做一场戏,假如赌坊这边也应证了我的猜测,我就能把全部案情联系起来了。”

“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