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把未菜赶出房间,到了晚上时,便往医院的大厅走去。医院的大厅照明全部暗了下来,四周都静成了一片。叩,叩的鞋子声,毛骨悚然地响了起来。我走向阵等待我的病房里去。「呼呼,我等你很久罗,正树。」
一进入病房,阵一开口便这麽说着。「那麽,你带来了吗?可是好像没看见人呢,哈哈哈,是待会才要来这里吗?」
「不,女人不会来这里了。」
我这麽说着,阵便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今天可是我们约定的第十天哦。」
「阵,我想要金盆洗手,我不想干这种工作了┅┅」「喂喂,你怎麽忽然讲这种话?你是不是疯啦?」
「我一点都没有疯掉,不,虽然到现在为止我的确是疯了也说不定。但是,我已经自己找出答案来了┅┅。我不能做这种事情。」
在我叹了一口气之後,便再继续说着。「呐,阵,以前的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一起抽手吧。然後,再把这家医院的真正面目公诸於世吧。」
虽然说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了,但阵却短短的沉默了一下,然後终於浮现了嘲笑似的笑容,开始尖声大笑了起来。「阵┅┅」虽然我叫唤着他,但阵仍然以笑到眼泪都流出来的眼睛看着我。「正树,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们到底做了什麽样的事情呢?不对,你知道军队到底干过了什麽事情吗?我们要守护着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街道--这就是我们的命令哦。」
「你在说什麽?阵。」
「那些家伙们并不是在守护着这个街道,而是在进行破坏呢。」
「不是吧,我们不是为了守护这个街道才会到这里来的吗?不,我们事实上就是在守护着这个街道。而且,我们还死去了许多的同伴!那些家伙们全部都是好人。那些家伙们的死到底算是什麽?他们是白白死掉的吗?我才不相信这种事!」
「┅┅正树你还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阵的表情笼罩着一层阴影。乍看之下,那张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感情存在,看起来极为冷淡,但是我可以看到他表露出来的一项情感,那就是阵对於我的同情。「这个街道正在开发一种细菌武器哦。」
「┅┅细菌武器?为什麽那种东西要在这里开发呢?」
我听到阵的话,我满脸的惊讶表露无遗。「要是在战略上的重要据点开发细菌武器的话,风险是很大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啊啊,因为万一要是发生事故时,会连累许多毫无关系的人,而使他们死掉。」
「错了一点。虽然那也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具有战略价值的场所,容易被敌方找到。所以能偷偷的制造秘密兵器的地方,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了吧?」
「所以,才会选择这里吗?」
阵慢慢的点点头。虽然现在这个街道正处於发展之中,但当时,在我们还在战斗的时候,这个街道仍然只是个乡下街道而已。只是个纯朴的乡下街道而己。「这条街道的人们,都是为了那个目的而死去的吗?」
「┅┅这不也是他们的希望吗?」
「让其他的人玩弄自己的生命,谁会有这种希望!」
「这里的街道,是战争开始之後才有的街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和那种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给我好好的听着!」
阵的言词虽然非常短,但却还是拥有直击我心中某处的力量。於是我只好先尽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这条街道是专门为了开发细菌武器而有的街道。而这条街道上的居民们,全部是拥有这种目的的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例外,懂吗?」
阵热切的话语让我的心一口气冷却了下来。「你安心吧,只有小孩子们例外。但是,他们的双亲也许都是大量杀戮人类的大罪人也说不定。」
「的确,这条街道上的人们,也许都是你所说的那些人也说不定┅┅。但是,尽管如此,其他的人也没有道理自由的操纵别人的命才对!这也不可能会是他们的希望!」
「当然是他们的希望。因为在他们还没曝露出自己是连人都不配当的人之前,就可以死掉了。」
阵自始至终都很冷静。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为了保护子而死去的子双亲的身影。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我曾经和这条街上的人们相处过。大家都是温暖又善良的人们。那些温暖会是骗人的吗?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吗?看到发愣在一旁的我,阵开口说着。「然後,不晓得从哪里得到了情报而接近的敌人,便占据了这条街道。细菌武器实在是太过恐怖的东西,所以要是让敌人拿到的话事态就严重了,一般通常会这麽想的。」
阵由床铺上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但是,要是让敌人发现到军队的上层单位的话,这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因此他们便想要来个和平交涉,但是之後一定会出现更多的麻烦吧?所以他们就把上层单位的武器资料带了出去,将这个研究设施,也就是连这条街道上的证据也一起全都收拾得无影无踪。」
「等一下,连这条街道也一起?」
「没错。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做好准备之前,要是让敌人踏入这个研究设施的话,就不好了。所以才会要我们死守着这条街道,这都是为了不让敌人接近研究设施的手段之一。」
「怎麽会┅┅。骗人的吧?」
但是,阵的表情却是相当严肃的。一点也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的样子。「这一点也骗不了人的。你试着去回想看看。那令人不甚了解的命令,迟来的援军,全部都很令人起疑不是吗?你把那些不自然的事情全部串连在一起,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可疑吗?」
接着,在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只是一直沉默着,阵把手插进了西装的口袋里,一面在病房里慢慢地来回踱步着,一面再次开口说着。「这下子你应该知道我们只不过是被放弃的杂碎罢了吧。但是,我们却是想要救助这条街道上的人--我们是抱着这种想法而战的。」
「说的也是┅┅」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但是,把盖子打开来一看,我们这条街上的居民们,还有你和子,都不过是上层单位的人肉祭品罢了。我们的存在只是用来拖延时间而已。然後,在上层单位把武器的资料全部带走之後,迟来的救援部队才把敌人连这条街道一起全部歼灭。恐怕对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为了将敌方所占据的街道夺回来所做的行动吧。那些使用卑鄙手段的人们┅┅」阵就说到这里,便忽然停下了脚步。「我在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觉得我们真是太傻了。我们这麽做到底是为了什麽呢?但是,军队实在太过庞大了,光是我一个人根本什麽也无法做。」
「到底是为什麽呢?为什麽不跟我┅┅不跟我们说一声呢?虽然部队的生还者很少,但大家一定都会赞成你的想法才对呀。」
阵听到我说的话,虽然露出了稍稍欣喜的表情,但立刻又转变成冷笑的表情。「虽然你不是,但其他的人都被升为将校,或是擢升为精英干部,他们都很高兴不是吗?对那些被上层单位用饵钓上的家伙们,说什麽都是没用的。」
「可是,不是还有我在吗!」
「我不想把为了子的事而感到痛苦的你也一起卷了进去。所以我只得一个人硬撑着了。」
我顿时哑口去,别再踏入这条街了。」
令人完全想不到是,枪的板机拉下的坚硬浑重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对我来说,便是阵最後的警告。「我┅┅我不能逃跑!」
我无视於阵的警告,把视线固定在枪口,沉下了腰,用右脚挥向了阵的脚。随着一声钝重的声音,我的右脚弹了开来。我以左脚为转轴的支点,身体像是陀螺似地反向回转。在那一瞬间,我的背後便完全毫无防备。阵拿着的手枪枪口在我的背後像是舔拭般地移动着,最後固定在後头部。冰冷的铁质感觉,让人觉得就算距离了数十公分,也能夸示出它的存在感。「在十天前将千里介绍给你的时候,我的确说过了吧?这件西装是特别订购的。在经过了强化的夹克下面装设有铝合金的链条。效果比那些没用的防弹衣还要高出许多。」
阵拍了拍他的夹克,把附在上面的灰尘挥掉。「你做的事情,竟然会让你不得不穿上这种平时不可能会有作用的衣服吗?阵。」
对於我的揶揄,阵的态度仍然没有一丝改变。「这条街道比你想像得要残酷多了。」
「┅┅是你,不,是你们太过残酷了吧。」
当我这麽说着时,感觉到枪口滑过了背部移动着。对准了头部的正下方--心脏。「我再问你一次,正树。和我一起称霸这条街吧!」
阵的左手轻轻地放上了我的左肩,枪口当然还固定在胸部的地方。「不要!」
「是吗?真是可惜呀,正树。」
阵的左手离开了我的肩膀。我趁着这个空隙,抓住了他的左手,把他的身体反转到背後去抬了起来。「什麽,正树!你竟然!」
我用一只左手便把体重异常重的阵抬了起来,然後直接以翻背过身的要领把他丢在地板上。因为特制的西装而使得体重倍增的阵,因为惯性法则的关系,便更加猛烈地撞击在地板上。而这项冲击相当的不寻常。令人不敢置信地快速跳动的心脏与自己异常需求氧气的肺,都让我自己不由得惊讶了起来。十年的空白期实在是太长了。让我感到相当喘不过气来。我的右手突然感到很痛。似乎是肉与皮扭到似地锐利刺痛感。原来阵的左手正紧紧抓住我的右手。「刚刚的那一招还蛮有效的嘛。」
就着抓住我的手的姿势,阵一转身改变了体势,缓缓地站了起来。当然,他的枪口又固定在我的眉间了。「最後还让我尝到了有趣的东西。┅┅正树,真的是很可惜。」
接着,阵便完全毫不犹豫地拉起了板机。但是,在那之前,我的左手一拳击向了枪,枪口便转向他自己的方向去。我便直接将枪连右手一起压在阵的胸口前。这样虽然会多多少少射击到我的身体,但也会产生时间差。「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我忽然采取的行动正是以前在军中所学到的防卫术。我的身体还没忘掉那血淋淋的战争记忆。「咕,你不是还挺行的吗?」
当阵想要奋力挥开了被我所固定住的右手和枪,於是便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我只好以更强的力气去压制住他。「正树,邀请你加入果然是正确的。你是属於我们这里的人。来吧,和我一起享乐吧。」
「不要。阵,你自己也不要再做这种买卖了,金盆洗手吧┅┅」我被阵紧紧抓住的右手被他大大的往後翻转,同时阵的左脚脚踝压住了我的右脚,用左脚挥开了我的右脚。但是,阵的防卫术比我更技高一筹。他应该是看透了我的攻击方法了吧。他立刻反应地先制住了我的後颈,然後他激烈地摇晃似的振动着我的头,让我失去了平衡之後,阵再次挥了他的脚。我们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翻倒在地板上。在那一瞬间,枪声响起。阵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血由胸口流了出来。地板上是一大片鲜血池,阵的身体和枪都倒了下去。板机扣回去了。没错,是由阵的枪所射出来的。是误射。解除了安全装置,手指放在扳机上便直接进行格斗战--军队也从来没教过这种事。我也是,还有阵也是┅┅
「喂,振作点呀,阵!阵!你等一下,我立刻去找人来帮忙。」我将躺在地下的阵上半身支起地抱了起来。
「你在说那什麽蠢话┅┅你应该已经看过了许多在内战中负伤的士兵不是吗。我已经没救了啦┅┅」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出我抱住阵的手在颤抖着。没错,我的确是看过了好几次。在那个时候,每天都是这个样子。每天,都会有我认识的人死掉。我在这十年里失去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然後,就连现在,一起打仗,生存下来的重要战友,也即将在我眼前死去--。
「结果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也许我一直希望你这麽做也说不定呢。在这个世界上饱尝了各种绝望,我一直想要由这种状况之中逃脱出来┅┅」阵沉稳地笑着。我激动地摇晃着阵的身体。「後面就交给我了,你快逃吧。」
「阵,你也逃走吧!我们一起逃吧!」
我连自己都感到羞耻地不断流出了眼泪。但是,阵只是沉稳安静地微笑着,一动也不动。「你不是有┅┅最重要的人吗?要好好守护着┅┅」「啊啊,我不会再搞砸了!我现在和十年前不一样了。所以,我也要救你!」
听到我这麽说,阵只是慢慢地拍打着我的脸颊。「你这个笨蛋,你不要贪心了。人们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是只有一个而已哦。不可能会有两个的。不是吗?」
「你忘了吗?我本来就很贪心的┅┅」阵浅浅地露出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忘记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阵的脸上迅速地失去了血气。也就是出血极为严重。「阵!振作一点呀!」
阵似乎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似的,随着大量的血液流出,只能吐出一些梦呓似的话语来。「不要紧的,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的事情。只是你必须先躲藏一阵子,这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快点┅┅走吧。很快的,其他的夥伴们就要回到这家医院里来了。等到那个时候,做什麽都太迟了。所以┅┅你快点出去吧。」阵似乎挤出了最後一丝力气,将我的身体用力的推了开来。「我自己犯下的错误,非得要我自己来收拾不可了┅┅」
我只是呆呆地愣在当场,抑不住泪水的流出。「别装出那种脸来,正树。你要代替我活下去。和你思念不已的女人结婚┅┅生下小孩┅┅」「阵┅┅」「再见了┅┅正树。」
我转过身抛开阵所说的话,由医院飞奔而出。接着我便一面哭泣着,一面浑浑噩噩地在街上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