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跟着走了过来, 问赵寒烟:“巧合?”
赵寒烟摇头表示不知,转眼见白玉堂飞速上马就和自己告别。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赵寒烟问。
“我还有事, 先行一步。”白玉堂对赵寒烟拱了下手,便挥鞭策马而去。
赵寒烟看着绝尘而去的白玉堂, 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算缓过神。不明白白玉堂有什么事要走的这么急,明明大家都一同回京。
“跑得可真快。”
张凌还傻愣愣地牵着马,他一脸艳羡地望着已经快要消失在路尽头的背影, 难以抑制眼中的崇拜之情, “白少侠真不愧是江湖上名声响当当的锦毛鼠, 连骑马的风姿都特别的飘逸, 太好看了!”
赵寒烟也骑上马,喊张凌该走了。
张凌站在原地先琢磨了下白玉堂刚刚上马的动作, 准备自己试一次。先抬右腿, 然后英姿飒爽地一跃,飞速且稳准地坐在马鞍之上, 随即潇洒挥鞭,策马疾驰。
“好咧!”张凌应承赵寒烟的呼唤之后, 俩眼狠狠地盯着自己跟前的马。马也正用黑漆漆眼珠看着张凌,噗噗出了两口气。
张凌速度地抬起右腿朝马扑去——
一声马鸣。
扑通!
张凌头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原本端端正正站在张凌跟前的马已经挪了地方,马侧身躲到很远,一边不爽的用鼻孔噗噗出气,一边抬动四个蹄子,似是嫌弃想走但又因有任务在身不得不勉强留下来的样子。
众衙差们见状都纷纷笑起来, 问张凌:“上马就上马,为何不牵着缰绳上,还一脚踢在了马肚子上!”
张凌从地上爬起来,窘迫地拍拍身上土,呵斥他们都不许笑。
“哈,我知道了,他是想学白少侠那样,纵身一跃,就飞一般地出去了。却没想到自己纵身一跃,噗通就沉下去了!”又有衙差开玩笑道。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折腾一宿的疲乏在这时候消减了不少。
张凌尴尬地狠瞪他们,“去去去,快走吧,赶紧回去复了命好归家睡觉去。”
大家一听睡觉,也都消停了,准备出发。
赵寒烟浅笑问张凌摔没摔坏。
“看到没,这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就知道笑话我。”张凌嘴不饶人,趁机骂了回去,才对赵寒烟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抓着缰绳,还像平常那样规矩老实地上了马。
一行人出发了。
回去的路上,赵寒烟稍微琢磨了下言词,回房后就书信一封,将大概情况回禀了赵祯。送信的方式还是走得老路子,趁着春来不在房内的时候,让秀珠塞到他的枕头下面。
赵寒烟连打两个哈欠,这会儿困倦上来了,就是该吃饭的时候也不觉得饿。她想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但考虑到白玉堂很可能就在隔壁,一面唤秀珠来帮忙看着,一面去敲了敲白玉堂的门,听屋里没响动后,赵寒烟就轻轻推门探头去看,见屋子里空空根本没人,知道白玉堂大概是去办事了还没回,更放心了,催促秀珠快点备水。
爽快地沐浴之后,赵寒烟躺在榻上酣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
秀珠笑着告诉赵寒烟她已经成功送完信了,才刚因为赵寒烟太疲乏,秀珠什么话都没敢多讲,这会儿不同了,她边伺候赵寒烟更衣边连连说自己很想念她。
“昨晚想公子想得都没睡着。”
“才一天而已。”赵寒烟又问她和苏越蓉相处得如何。
“她人很好,不过她一个女人带孩子真不容易,”秀珠叹罢,恍然想起什么来,告诉赵寒烟昨天蒋平来过,“说是已经帮苏姑娘找到了合适的宅子,离开封府不远。回头买两个丫鬟,再打扫置办一番后,就可以搬去住了!”
赵寒烟点头:“那不错。”
“那我很快就可以回到公子身边了!”秀珠高兴地又抱住赵寒烟的胳膊。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了门,然后推门进来。秀珠赶紧撒手,却不及来人动作迅速,所以白玉堂在进屋的时候,正看到脸上笑容褪的秀珠把手从赵寒烟的腋下抽离。秀珠在看到白玉堂后,有些拘谨地低头,匆匆转身去给自己倒茶。而这在白玉堂看起来,就是因为害羞在逃避。
听到赵寒烟的问话,白玉堂对赵寒烟道:“史判官找我们。”
赵寒烟因刚刚没有听到白玉堂过来的脚步声,略微有些担心,就是不知她和秀珠说送信的事儿有没有被白玉堂听到。但此刻观白玉堂的脸色如常,该是没有什么察觉。而且赵寒烟也确定她俩说这件事的时候很小声,便是墙外站着人也应该听不着什么,更何况白玉堂也不是听墙根的人。
赵寒烟琢磨着史判官该是要他们回禀紫烟观的事,赶紧应承,和白玉堂一块去了。
史判官正在三思堂内等候,瞧见二人进门,忙起身相迎,叹二人辛苦,多谢他们为开封府出力破获案。
史判官年纪四十上下,平常性子并不突出,是开封府有名的老好人,大家平常都喜欢和他相处。不过虽是老好人也仅限于平常没事的时候,若是办公事,必定秉公决不徇私,这点和包大人很像,故也深得包大人的器重。
此番包拯前往陈州,很放心地把开封府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史判官去管理。
史判官听赵寒烟简单讲了紫烟观案件经过后,咋舌不已,直叹案子惊骇,“得幸有晏大人、赵小兄弟和白少侠在,换做一般人绝不会思虑到那般,把案子破得如此彻底。”
史判官笑请赵寒烟和白玉堂饮茶,让他二人好生歇息,并多谢他二人为开封府出力。
从三思堂出来后,白玉堂两次看了赵寒烟之后,才又开口:“我在紫烟山打了两只兔子,你吃过烤兔么?”
赵寒烟摇头,但凡提到吃和烹饪相关的事情,赵寒烟的眼睛必定比平常更亮上几分。她赶紧问白玉堂怎么做烤兔,但不及白玉堂回答,她就回过味儿来了。
“不对啊,在紫烟山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什么时候打得兔子?还有刚刚回去的时候也没见你拿兔子。”
“许是你没注意。”白玉堂语气笃定,以至于赵寒烟真怀疑自己没注意。实则白玉堂为了避免让赵寒烟发现,特意把兔子包上了黑布,让一名衙差帮忙悄悄带回。当然衙差本人也不知道这件事是‘悄悄’的。
从昨天到今早,赵寒烟唯一没有和白玉堂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前半夜睡那一会儿,估计也就一个时辰左右,之后就出了看门道童杀东林的事。看来白玉堂就在那仅有休息时候,去山里找兔子了。虽然知道白玉堂在野外的生存技巧很强,但夜里黑,野兔还跑得贼快,再掌握技巧的人在夜里抓兔走也肯定非常难。关键还是花了他仅有的休息时间去做的这件事。
“好啊,那我们一起来做烤兔!”赵寒烟感恩白玉堂的心意,特别高兴地欢呼。野味都好吃!先前吃的榛蘑就很香了,野兔可是荤肉,必定比榛蘑香上百倍。
“已经做好了。”白玉堂语调淡淡地说着,听起来情绪不高,但他上扬的嘴角已然彰显出他现在其实有非常好的心情。
赵寒烟愣了愣,“做好了?”昨天晚上白玉堂就没休息,现今才回开封府也没多久,他已经把兔子烤好了,难不成之前快马加鞭赶回,就是为了烤兔肉?
赵寒烟垂眸思量间,瞟见白玉堂的袍角有一处蹭了黑灰。她常在厨房做活,自然一眼就认出这是锅底灰。
大家回来后都累得倒头就睡,无一不休息整顿,唯独白玉堂竟跑去厨房……
赵寒烟更有点感动了,没想到他当时动个念头而已,真的会去如此认真地准备。
“多谢,特意给我做这个。”
白玉堂俊眉一挑,纠正赵寒烟的话,“自己想吃而已,多打了一只吃不完,才顺便带上你。”
“哈哈,好。”赵寒烟连连点头附和,也不拆穿白玉堂。
赵寒烟高兴地要跟着白玉堂去厨房,被白玉堂打发了回去。
“且在房内等候便是。”
赵寒烟本来想看兔肉到底怎么烤,不过这既然是白玉堂的用心,那就乖乖点头,回房等候。
等白玉堂到的时候,来旺就赶忙过来跟白玉堂道:“这最后一次的火候也差不多了,肯定可以。”
白玉堂点头,让来旺赶紧把兔子取出来,留了块兔腿给来旺后,其余都切了装盘后,亲自端了去。
赵寒烟回屋时,发现张凌正提着食盒往桌上摆菜。
“这是?”
张凌还以为赵寒烟问菜,很仔细地解释道:“州桥孙大娘家的炸花生米,刘大娘家的煎豆干,苗记的糟鸭掌,还有状元楼的苏盒和菌笋鸽蛋汤。这里的每一样可都是东京城内最有名的叫人吃了还吃一辈子的特色美味。”
赵寒烟本以为桌上摆的几样菜不过是随便弄来的下酒菜,一听此般介绍,惊讶不已,问可是张凌所买。
“我就帮忙买了状元楼这两样,前头都是白五爷带回的,好像是去办事回来顺便带的。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更好的。”张凌赶紧去取另一个食盒。
这食盒里的东西就讲究了,底下放了一个铁盘,有两块木炭,上面架了一个铁篦子,篦子上铺着干荷叶,荷叶上则端端正正放着三块金黄诱人的饼。
“这是烧饼?”赵寒烟虽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但见这么讲究的存放方法,都有点不太敢认了,所以确认问一嘴张凌。
“这个最厉害了,这是御街金老汉烧饼。”张凌道。
“御街金老汉烧饼?”赵寒烟没听过,刚要问张凌这里有什么说头,听外面秀珠说白玉堂来了。赵寒烟忙起身去迎,就见他端来一大盘切成一片片的烤兔肉进来。奇特的是每片兔肉表面烤的焦红,上面还粘着诱人的白芝麻,香味幽幽地飘进鼻子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快出来了,忍不住口中生涎,连咽几下口水。
白玉堂把一碟细盐放在兔肉旁边。
“在外不着村店的时候,常在山野打这个吃。”白玉堂道,“你尝尝?”
赵寒烟早就等不及了,用筷子夹了一块焦红的兔肉,沾了点细盐,然后放进嘴里,兔肉表面颗粒感的盐先刺激了舌尖的味蕾,咀嚼一下,咬碎的兔肉就迸发出非常醇厚的肉香。口感香香爽爽,十分脆,咬起来发出咔嚓咔嚓响声,偶尔吃到几粒白芝麻,跟兔的肉香更是相得益彰。
赵寒烟本以为像兔子这种野味即便用烤,也难免会有些腥臊味儿,但她吃到的部分,半点腥膻味也没有,而且那种咬起来脆脆的声响好似在她的脑子里了,不仅有口感上的满足,还有声音上的愉悦,越嚼越香。
赵寒烟夹了上层肉后,见下层的兔肉也是如此,并没有没经过火烤的肉块,忙问白玉堂这烤兔肉用的什么手法。
“我做的东西必不如你的好,其实也不讲究什么怎么去腥保持鲜嫩法子,就是剥了皮,直接烤,烤得干熟了,沾盐吃。野味腥臊,兔肉也如此,我每次为了好吃些,就只吃外面这一层脆皮,撕下来之后,再继续烤下一层。 ”
怪不赵寒烟见每块兔肉的表面看起来都被烤得焦红,原来用了一层一层的烤法。
“嗯,不愧是白五爷出手的东西,很美味。”赵寒烟接着又夹了一块,没沾盐,直接塞进嘴里,感受了下纯粹烤兔肉的味道,又对白玉堂连连点头,赞许他做得好。
张凌这时候也夹了一块送进嘴里,五官瞬间都在向外舒展,惊喜不已地也跟着直点头。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厉害的人不管什么地方都厉害,瞧瞧五爷,功夫、样貌、才学已经都是极致了,现在又多一样厨艺。”张凌自愧不如地起身,对白玉堂拱手,恳请他还是给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一条活路。
赵寒烟笑叹:“我有一招可以教你。”
“什么招?”张凌忙问赵寒烟。
“刚强些。”赵寒烟答道。
“啊——”张凌哀叹,哭笑不得地认命道,“看来只能如此了,好在我父亲并不认识你们俩,不然对比之下,我还年纪大些,他老人家又该骂我没出息了。”
赵寒烟笑了笑,再打量一眼张凌,叹他挺有趣,不过刚结识那会儿可不太愉快。
白玉堂问缘由,赵寒烟就简单把经过讲了下。
张凌羞臊地连连道歉,“可别提当初了,当初我傻,也是跟那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混得,总觉得自己不装腔作势,欺负几个人,拿点国舅爷的架子,就丢人了。其实我来开封府当差的事,被那些人笑话了,我心里更觉得不爽,来了开封府后,就更想欺负人找补回来。现在回想当初,真不知自己哪根筋错了,犯那等糊涂事。”
白玉堂斜眸扫了眼张凌,轻笑一声,“年少谁没糊涂过。”
“是么?”虽然白五爷只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安慰话,但对张凌来讲那可是就跟恩赐的宝贝一样,“可五爷年纪比我还小呢,却也没见糊涂过,说到底还是我不争气,没长脑袋。”
“我糊涂的时候,你不在。”白玉堂道。
赵寒烟又夹了一块兔肉,认真观察了好半天那片肉,才把它塞进嘴里。吃到嘴的时候,嘴角微微翘起,会露出很知足笑。
白玉堂刚好瞟见这一幕,心情更起来,“也别光吃,备了青梅酒,不是很烈,你也能喝些。”
白玉堂与赵寒烟相处久了,自然了解一些赵寒烟的喜好。
赵寒烟点头,端起酒盅敬他们,见俩人都把酒盅里的酒意一饮而尽。赵寒烟半点不学他们,把酒盅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去夹了花生米。嘎嘣一声,酥脆异常,不生不糊,刚刚好熟的程度,最香!
花生是喝酒时最好配菜,制法上看似简单,但把握火候非常重要,因为炸花生好吃与否,除了花生本身的品种之外,最关键的就是炸制它的时候生熟把握的程度,可谓是火候决定生死。
“炸得极好,你们每次买的时候,都这味么?”赵寒烟问。
张凌点头,“我以前买过三次,每次都这么好吃,这也是孙大娘家的炸花生这么出名的缘故,大家都认可她的手艺。”
白玉堂应承,“状元楼的厨子有时也比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