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犹豫脚程就慢了下来,一边思索一边勒马赶路,奔腾了许久方觉得昨夜之前一直赶路,又跟白宇臻折腾了一夜,腹中空空。
於是媸妍便在过路小镇上找了家最大的客栈。
“小二,来一大碗热米酒,一份卤牛肉,一碗阳春面。”
“好勒!”
角落桌子边上一个白衣布衫男子正豪爽饮酒,桌上放著一个长条布包,大约装著剑器,那男子看不见容貌,只背面显得鬓发有些潦草,听见声音,身子略微僵了僵。
这满屋子食客,媸妍却没有心思注意谁,自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匆匆忙忙用完了餐,正要嘱咐小二给她的马喂些草料,只见一对男女从楼上下来,在掌柜处结了房钱,转身走了。
媸妍瞳孔一缩,盯了一会,去掌柜那付了饭钱,又多拍了一锭银子。
掌柜的见她气势汹汹的,吓了一跳,声音有些发颤,“女……女侠?”
媸妍想了想,又放了一锭银子,吸了口气,硬是忍住心中焦躁,“你别害怕,我问你,方才那二人可是在你这歇脚过夜了?”
掌柜只得哭丧著脸实话实说,“那对小夫妻确是要了一间上房,住了一夜……”
媸妍一把放开他,咬唇转身跟了出去,过了一会,那角落里的白衣人叹了口气,将坛中酒一饮而尽,也拿起布包跟了上去。
媸妍跟了一路,脸上阴晴不定,那对男女一直赶路,倒也看不出任何亲密举止。眼看就要到郊外了,再跟下去迟早暴露,可是要她不闻不问离开她又不甘心。
她还在犹豫之间,没有意识到,因为她心绪不稳,气息已乱。
“谁?出来!”
前面男人突然出声,目光如炬,往这边看来,那女子也回头跟著看过来,两人又交换了个眼神。
越是想得多,越觉得他们此时每个动作说话都分外可疑!
媸妍咽了口气,从大树後缓缓走出,盯著男人。
岳小川惊疑不定,“怎麽……怎麽是你?”
他下了马走了几步,却又不知想到什麽,神色复杂,生生停住了脚步,没再上前,好似两人面前横著一条沟壑。
媸妍冷笑一声,“是我。”
“怎麽,岳小川你都要和人私奔了,不用解释一声麽?”
看著他脸色倏然变得难看,她的心已经沈了下去。
说他没有鬼她都不信。
岳小川看了凌红绡一眼,嗫嚅道,“我……”
媸妍见他像是什麽都不肯说,心中抽痛,主动问道,“你为什麽和她在一起?你们不是该在甘泉宫麽?你昨夜……你们要了一间房……是不是?”
说到最後声音发颤,心中光是那麽想想都难过的不行。她此时仍坚信,她的小川不会负她,但是他到底怎麽解释?
“我昨天夜里……”
他看著她表情心中一突,被凌红绡扯了一下袖子又什麽都不肯说了。
媸妍亦注意到凌红绡的动作,心中更是发寒,只冷冷盯著他们,心一点点沈下去,嘴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说不出来是不是?你有什麽苦衷我不知道,你跟她怎麽扯到一块的我也不知道,可是你跟她住在一间房,一间房!你们还过夜!还夫妻相称!你以为你们没发生什麽我就会原谅你吗?”
她又冷笑,“她的美豔,跟我是不同的口味,你说不得还跟她发生点什麽呢?你说是吧?”
此时理智已经被嫉恨湮没,说的话也越来越刻薄。
见她越说越气,岳小川心中揪疼,面上浮现痛苦之色,恨不得像以前那般立刻奔过来抱住她,可是被凌红绡扯了扯,死死拉住了袖子,理智回归,到底还是凌红绡只一个眼神就叫他冷静,从情感里抽离出来。
凌红绡却开口道,“你不珍惜的人,还不许别人珍惜吗?你惹了麻烦就把他放到甘泉宫来,你考虑过他住在这里的感受吗?你伤了宫主的心,又伤他的心,我跟你抢宫主抢不过,现在捡下你不要的总行吧?世间好男儿那麽多,难不成你想都要霸占?”
岳小川眼神一黯,显然凌红绡说中了他的心事,他住在甘泉宫却是不自在,要知道,对於共享这件事他还只接受的七七八八,虽然媸妍是好意,但是他却有种屈辱感。
可是一抬头看到她哭,他也心痛,凌红绡却抓住他袖角不放,还怪道,“你可别像以前惯会犯傻,她说点心软的就颠颠儿回去,你跟我是白出来的麽?”
她冷冷看著媸妍,终於觉得当初看她和宫主亲热的那幕恶气出了回来。
媸妍只觉血液倒流,看著他果然刹住脚步,脸色也沈寂下来,同他当初毅然出家时一个样。
“我不信!我不听这女人说!我要你亲口说!”
媸妍死死咬著牙,声音很冷,却轻微颤了颤。
岳小川拳头捏了又松,半晌才道,“妍儿……我……没什麽好说的了。”
说完再不肯多说一句,多解释一句。
“你有苦衷是不是?你告诉我,我会谅解你的。”
媸妍尽量骄傲的仰起头。
他神色变幻,仍然是抵死沈默。
“……你不想说也好,我要你现在跟我走,以後想说了再说。”
媸妍终於妥协,上前一步。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什麽不可以商量的,只因为一个外人。
岳小川狠了狠心,扭过身不去看她,“……对不起。”
凌红绡见他虽然沈默,却还是不肯上马,也有些著急,“你问他,不如我告诉你,当初他就没原谅你,现在不过是报复你罢了。”
“你闭嘴!”
岳小川突然喝了一声,慢慢走了回去,上了马。
凌红绡也不生气,见目的达到,也翻身上马。
媸妍倒吸一口气,倔强道,“我不信,你今天不给我个解释,别想走!”
她飞奔出去,抓住他的缰绳不放,死死的瞪著他。
岳小川跟她对视了一会,突然如释重负,悲伤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一夜夫妻百日恩,非要逼我说出来麽?”
“本来事已至此,不想再说出来伤你的心,只想一走了之。毕竟……看你伤心,我也难过。你非要问个明白……不错,我当初日夜兼程千里单骑赶回乌兰,眼睁睁看著你当别人的新娘子,你可知对於初次托付感情却遭欺骗遗弃的我来说,是何等的屈辱?”
“岳小川或许退而其次不求你一心一意,却也容不得你将我一片真心一再践踏。”
他声音渐冷,条分缕析,“我当时就心中发誓,再也不会原谅你,後来你送上门来,我便将计就计欲报复你,现在我後悔了,你勾搭男人本事实在太强,报复了你,势必与师父……与那几人为敌。我有自知之明,但让我长久虚与委蛇却是不成,只好姑且远避,眼不见为净。”
媸妍死死抠著树,任这五雷轰顶,指著凌红绡,“她也有参与,是不是?你们是一夥的?”
可笑她竟然为了他安全非要把他亲手托付到甘泉宫。
岳小川缓缓点头,“是,她被甘莫离拒绝,我被你抛弃,所以我们这对天涯沦落人早谋到了一起,本来想好好报复你们两个的,现在你惹上了宫里那位,想必不用我们出手了,呵……没必要了。”
媸妍呆住,声音轻的像羽毛飘忽,“我不信……你编的谎话……你骗我……明明那天你还和我……如果你想报复我,怎会还碰我?”
岳小川黯然,“我的确有过迷惑,有过犹豫,也想过就这麽算了……可是那天你从皇宫回来……你又是怎麽惹上了大人物?你为何一夜未归?为何一身……龙涎香的味?”
媸妍瞪大了眼睛,“那天……那天……不是我自愿的!是……”
她张了口,却也同样解释不出。
“他若是用强,你为何现在还能自由?你是说过他内力高深,但我却不信还有人能胜过你逆天的内力境界……你为何不肯说实话?”
他失望的摇摇头,刚才的一点点怜惜早已无迹可寻,只余冷淡。
媸妍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只觉得血液透凉。
岳小川失望的别过了头,神情落寞,“你太让我失望了,在你身边,我不知道还要接受多少个‘兄弟’,今天一个故人,明天一个旧人,接受他们,真的很痛苦。你说你爱我,但是我真的很累。”
他此时像一只被困住翅膀的高傲的鹰,让她觉得多留他一刻都是对他的束缚和折磨。
可是……可是明明已经一起做过决定了啊?怪不得他那天那样轻易就原谅了她,原来不是他心软,而是他根本就是假的。
“岳小川,你要是今天敢跟她走,我,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媸妍眼睛通红,恨恨发狠道,眼泪统统被她憋了回去,只死死盯著他,如同最後一条绳索。
岳小川身形在马上晃了晃,什麽话也没说,突然一剑银光在媸妍眼前晃过,斩下那一截缰绳,一扬马鞭,扬长而去,凌红绡再不看她一眼,也打马跟上,两人并驾齐驱,一路往西,飞快跑出了视线。
媸妍猝不及防,揪著一截缰绳摔倒在地,呆呆沈默。
也不知呆了多久,她突然呵呵一笑,坐在树下恍惚流泪。她根本不想为男人哭,可是她的眼泪无声的往下流,让她无法自控,自己都鄙视自己。
她竟然也有被无情舍弃的时候,果然是她情债太多,得到报应了麽……
她想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但是他自己都说不是,他不仅没有解释,反而说了更可怕的话。
为什麽会这样?小川是她经历磨砺之後最在乎的人,怎麽一切都是假的吗?
一直到黄昏,她眼睛已然肿痛模糊不清,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体全麻掉了,险些摔倒,到最後,她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撑著麻木没了知觉的身体又行尸走肉般走回了那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