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弹既然已经出现,也就意味着对方要开始剩下的计划了。海连算了算时间后咋了第二下舌,连敲下榔锤的速度都比之前要快了半分。
与此同时的海神号上,混乱比女妖号更甚。
“刚刚谁他妈乱放的信号弹?”
“天太暗了,没看清!”
“别管那些了,先来个人帮老子把帆拉上去!”
“我来帮你吧。”
那人看着走到自己身边握住绳索的人一愣,讷讷道:“谢,谢谢你啊,客人。”
“不客气,我小时候就想当个水手,可惜在末羯,男孩只能打铁和放羊。”方停澜微笑道。
方停澜本就预想过开战前夕船上会十分混乱,费科纳和他的影子大副估计没什么工夫盯着自己,但他没想到突如其来的这场大雨让混乱来的愈加顺理成章。这下他只要找个角落放出信号,然后再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边,甚至此时还能助人为乐一把。他知道五海里之外的海连能看到这道金光,二十海里之外的缇苏舰队也能看见。
方停澜将绞紧的绳索还给那人,又得了对方的一声感谢,他拉紧斗篷,眯起眼睛在雨幕中辨认了一下远方尚不甚清晰的轮廓后,便小跑着绕过人群,踉踉跄跄地一头跌进了船舱里:“不好了——!我看到、看到后面又多了几艘船!”
“什么?!”站在一座火炮前的费科纳一惊。
北漠人抬起头,布满雨水的脸上是恰如其分的惊惶失措:“是真的!刚刚甲板上不知道是谁给那几艘船报了信,他们正冲着海神号过来了!”
海战最忌讳被人捅了后腰,费科纳推开伙计二话不说便冲上了甲板,留北漠专家在门口惊魂未定地擦着雨水,他咧开一张憨厚笑脸,向一旁的船员问道:“我有点儿害怕,能不能让我回卧室里呆着?”
其中一人略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真打起来,我们是要锁舱的,你呆在那里……”
“你是怕船沉了我出不来吗?”方停澜操着一口羊膻味的南境语大惊小怪,“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不相信我们伟大的船长?海神号只会击沉敌人,它永远翱翔!”
“……”那人被方停澜噎得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外来的北漠人居然会对海神号报以如此强大的自信,但这番夸耀也打消了一点他的顾虑,他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带你去客房。”
“谢谢你,我到时候就、就坐在床边,哪儿也不去。”方停澜十分真诚。
两人离开炮舱,往更下一层的舱室走去,方停澜看着那人用一串钥匙打开锁,忽然问道:“你害怕孤独吗?”
“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你会害怕吗?”
那人瞪大了眼睛刚要回答点什么,他的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他那双睁大的眼睛里便再也无法看见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北漠专家了。方停澜将钥匙从昏倒的这人手中扯出,再把昏倒的倒霉蛋踢进内舱,从外面封上了锁。“在迟锦上学时那帮人教的下九流手段居然还挺有用。”他看了眼手里的钥匙,“希望里面有我想要的那把。”
头顶炮舱依旧嘈杂,似乎谁也不在乎里面少了一个人——或许他被船长叫去了,或许他上了甲板正在磨刀,或许他已经掉进了海里,反正不会影响海神号接下来的行动。
方停澜松了口气,他后退几步,靠在船壁,一只老鼠从他脚边掠过,他忽然有点心烦,干脆伸手摸到自己腮边,把跟随了自己许多天的大胡子给撕了下来。男人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被束缚了好几天的脸颊,一边脑中思绪飞转。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只要呆在这里再等一会,等到头顶彻底被搅成一锅乱粥,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愿那位治安官和西莫纳伯爵听懂了我的暗示。
但谁才是黄雀,那就不一定了。男人小而无声地笑了。
第49章战争
66.
一切的起因只是恰好。
他只是恰好被关进天牢时,在毒打和拷问中被迫知道了商未机的事情,寒音令的事情,天机库的事情;
他也只是在出狱后收账单的时,恰好听了一耳朵博浪商们来报说南边的莫亦国对缇苏很不满,又对沙鬼湾很有兴趣,于是在给梁王拿下金矿时,也顺手送了一部分金子给莫亦人,让他们充实了一下他们并不丰盈的海军军备;
他用宝藏诱惑梁王,让他给了自己一艘船,接着便恰好遇见了海连,老乞丐,周不疑,约诺尔子爵,治安官法卢科……
这一切的恰好被他用日日夜夜的算计与谋划拼凑在一起,成为了方停澜能安然站在自己仇人的船舱中的原因。周不疑有一点说得不够全面,那就是当坏人除了得有钱,还得有一点运气。
他享受这种幕后黑手的感觉,仿佛在与司掌命运的天神进行着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欲望与人生,至于这场由他发起的战争结果究竟是缇苏,是莫亦,还是海盗们获胜,他倒是一点都不在乎。
方停澜能感觉到脚下的海神号已经停下了前进,它在波涛中静待着身后的那几只战舰,等到那些不速之客进入射程内,便会瞬间将其挫成齑粉。与他一墙之隔外的叫嚷虽然乱,但乱中有序——二十年前,在费科纳还叫费祎费大将军的时候,他的逐狼海军在允海上无人敢撄其锋芒;二十年后他与他的海神号仍然警告着所有人,不要惹怒一头雄狮。
他并不指望伯爵派来的缇苏军舰能对费科纳造成什么损失,他只希望他们能像鬣狗一般稍稍拖住海神号前进的速度,并把费科纳那颗猜忌多疑的心搅得越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