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方没有被做成只有头的人彘，也没有被拔掉舌头，从外观开来是完好无损的。

她甚至还被打扮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得十分顺滑。

小皇帝特别嘱咐过，她是要见叶城主的，自然要弄得干净一点。

在他心中叶城主那样的仙人是不可以看秽物的，以小皇帝尽善尽美的严肃个性，自然不会放任一个全身都乱糟糟的疯婆子进屋污了叶城主的眼睛。

霍天青不被允许见到上官飞燕，他似乎是个有缺口的男人，因为他有心爱的女人，但这心爱的女人，似乎也没有他的骄傲重要，或者说，两者大概在相同的水平线上。

他是对陆小凤心怀愧疚，但这些愧疚，连同他对上官飞燕的爱，似乎并没有他的骄傲更加重要，霍天青此人的矛盾大概就于此。

他挣扎半天，到底还是一言不发。

在女人和骄傲之间他选择哪一个？

大概是骄傲。

在霍天青脑子没有被恋爱冲昏的情况下，一个公式存在于他心中。

骄傲＞上官飞燕＞自己的性命

花满楼叹一口气道：“是个人物。”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显露出他宁死不屈的骄傲，他的评语大概就会变成是个英雄。

但是英雄是不会为了美人而作恶的。

陆小凤只能苦笑道：“他确实是个人物。”

他这一个月苦笑的次数，比出生到现在累加在一起还要多。

干净的上官飞燕被带到陆小凤面前。

在确认她没有少胳膊少腿时，陆小凤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

因为上官飞燕疯了。

这女人大概生下来就是为了迷惑众生的，即使她阴险狡诈，却聪明而美丽。

是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那种。

即使她疯了，也没有缺少迷惑人的特质，因为她与吵闹的疯婆子不同，即使疯了，也是很安静地疯。

简而言之就是心智如同六七岁的孩童，瞳孔澄澈得可以盛下一整片天空。

陆小凤看着安静玩娃娃的上官飞燕，不由自主地叹息，如果人真的能停留在纯净的童年，何尝不是一件很好的事。

外界的诱惑太多，所以才会被扭曲的世界异化成狠毒的模样。

他知道为什么司霄同意让自己与花满楼就见上官飞燕，因为这样的她根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陆小凤的眼珠子盯着女人，但是思维却根本不在安静的上官飞燕身上，他在想，那男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的模样。

身上没有严刑拷打的痕迹，也没有听说有什么药物可以让人安静地疯癫，但从上官飞燕失踪到现在，也不过就短暂的几天，自称司霄的年轻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将这样一个女人逼疯。

虽然狠毒，但她还算是一个心性坚定的女子。

陆小凤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转啊转，终于黏在了青年的背上，但男人就好像背后长了第三只眼，才被陆小凤盯着看没有几秒钟，就猛地回头，利剑般的眼神嗖地一下射出来，将他钉死在原地。

比西门吹雪都有威慑力。

叶孤城对上官飞燕没有兴趣，所以只是远远地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美丽的女人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竟然变成了傻子。

对此，叶孤城怕是最淡定的一个，他对皇宫有很多不切合实际的猜想，但是听到这地点，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冷宫以及枉死的嫔妃，让一个年轻姑娘在极短的时间内疯掉，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造成的唯一的后果，只是让他对小皇帝更加警惕，除了标签似的心机深沉之外，还加上了手段狠辣，心思叵测这样并不属于褒义词的形容。

各种意义上，白云城主对他警惕到了极致。

但对上官飞燕，他倒是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恶人自有恶人磨的感慨。

可怜吗？不可怜。

他直挺挺地坐着，即使是在静养，都自带一股气势，朝窗外看，只能见到在夏日早已不再绽放的梅花。

院子里种得梅花与万梅山庄的梅花品种不一样，以西门吹雪的品味只对寒梅情有独钟，颜色淡淡，有暗香浮动，等到冬日去塞北的万梅山庄定然是很美的一幅画面。

叶孤城没有那么喜欢花，至于院里的两三株梅花也是买下院子时就有的，白云城的下属私下觉得这种高洁的花怕是唯一能配的上城主品行的花，所以就很干脆地留了下来。

就当是一种点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叶城主在想什么？

小皇帝远远地望着他，也在看，也在思考。

有的时候他恨不得化成叶城主肚子里的蛔虫，但很可惜，因为白云城下属的严防死守，他甚至不知道叶孤城受伤严不严重。

如果不是来得时间巧合，怕是连门都不会让他进的。

他向前走，或许是想和叶孤城搭讪？即使他说话的技巧实在是非常糟糕。

然而，他的下属，却悄悄凑到小皇帝身边在耳根子上说了一句：“霍休已经招了。”

小皇帝眼皮子都没有跳一下，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他只道：“是嘛。”

他似乎准备走了，但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下属道：“去瞧瞧他的收藏里有没有什么天材地宝，疗伤圣药。”

下属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小皇帝道：“找到了就给送到叶城主这里来。”

下属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他忽然想到了同僚与同僚一个接着一个的谣传，说是他们冷心冷情的皇上竟然看上了一女子，还是江湖人，还是叶城主的婢女。

当时他嗤之以鼻，想着九五至尊怎么容得他们编排，现在看来，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

大惊失色，果然是老朱家的血脉！

当然，这些下属也只敢在心里念念，谁都知道要莫谈国事。

小皇帝一脸深沉：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他送过去的东西足够多，总有能用到的。

就不知道叶城主有没有看见他这颗比金子还要真的真心了！

第38章

花满楼是个好人。

这人好到什么地步，从他对上官飞燕的态度来看就可以见得。

虽然看不见，但是花满楼的感知比一般人还要好上很多，他有眼睛，有鼻子，有触觉，还有聪明的脑子，这些累加在一起足够让他猜到上官飞燕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她，似乎还能闻到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花香，这莫约是上官飞燕最喜欢的香气，长年累月地熏香，自然就有暗香隐隐浮动在身体周围。

古灵精怪的女人变得安静而腼腆，他甚至能想到对方水润而乌黑的大眼睛，定然如同孩子一般澄澈透明。

花满楼长长叹一口气，无论她之前做过些什么，变成这样似乎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毕竟，以她现在的模样，与死还有什么区别。

陆小凤，他几乎是花满楼肚子里的蛔虫，从见到傻了的上官飞燕开始就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灵动的眼锁定在花满楼身上，就怕他说出什么对自己没好处的话来。

然后他果然说了对自己没好处的话来。

他对和他并不熟的司霄道：“上官姑娘，以后大概会怎么样？”

话语间分明对女人的未来充满担忧。

小皇帝纡尊降贵分了眼神给花满楼，但他一边眉毛微微挑起，借此表达自己的惊讶。

既然把上官飞燕审成了这副破样子，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自然都知道了，有关对方耍心机骗花满楼的这点破事，更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小皇帝定定地看向花满楼道：“你是在担心她？”

说话没什么起伏，但光是内容就足够表现出他的难以置信。

花满楼只能苦笑道：“是。”

他道：“毕竟她还是一个很年轻也很美丽的姑娘，疯掉的惩罚对她来说已经很严酷。”

但即使是疯了，她所杀掉的人，做过的事，也不能因此被一带而过。

花满楼的善良是本性，看见了上官飞燕的凄惨，也忘不掉其他人的失去，他无法开口为她求情，但却可以表达自己的担心。

小皇帝道：“我想，她和你没什么关系。”

话语间已是不愿意再接着说下去，但是心里却充满了对花满楼的好奇。

这世界上，竟还真有这般君子人物？

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陆小凤一直跟在花满楼身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觉得不对，心说如果真让他们接着说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很是干脆地加入进去道：“想来上官飞燕既然到现在都留有一命，司先生应该另有打算？”

他能看出司霄是个非常冷酷的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因为什么对生命的尊重而徒徒留下一个把柄，上官飞燕现在成了这副模样，就证明她或许还有剩余价值。

陆小凤一点都不希望她有什么剩余价值，因为他很担心花满楼会因为一时心软，就将这傻了的女人养起来。

无关男女之情，就好像饲养一株野花，一棵野草，或者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

司霄看着两人，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上官飞燕，对他来说那是最后一丝剩余价值都被压榨干净了，而且通过这女人把霍休给牵扯出来，如果不是下手速度慢了一点，就算是想把她带到叶城主这里献殷勤都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个死人，能有什么用处。

但是陆小凤与花满楼的态度，似乎给了他一些启发。

小皇帝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是他的头脑比生意人还要灵活，国库空虚，这在哪个朝代，都似乎是很严重的一个问题，如果不严重，他也不会因为打听到了金鹏王朝的蛛丝马迹，就临时改变主意带人把金库给洗劫了。

要知道，小皇帝微服私访的最初原因是江南盐政来着，因为钱没有霍休的钱来得多，他当然是先捡钱多的给一锅端了。

他原来已经准备把上官飞燕处理了，在她发挥玩最后的用处之后，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循环利用的途径。

他将女人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扒出来，那副痴傻安静的模样，却只能勾起他心底的讥诮。

反正，活不了多久了。

小皇帝道：“你想救她？”

这年头巨富之家出来的公子哥都这么好脾气？连欺骗过自己的女人都肯救。

花满楼还没说话，就提前被另外一个人给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