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真道:“你还是好好履行你的职责去吧,那事儿有多重要,你是知晓的。风俊这里,能想的办法我都会尽量给他想。”
“如此就多劳您费心了!”
“不必客气!实际上,我与他,也是有些渊源的!”
“哦?”
“你去吧!我会竭尽所有做我能做的一切!”顿了一下,晤真又交代道:“今后不要再强行结茧了,对你的反噬挺大的。”
“好!告辞!”
一声轻微的叹息,白鹤长鸣一声,张翅朝东边飞去。玄奕那墨绿长袍被风鼓起,如孤舟上的帆。
是啊,他总是这么神秘,这么孤寂。没了风俊,他是愈发孤寂了。
第067章 满满怀念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许多年。
一如既往的风宫, 不一样的槐花阁。
老槐树上的黄叶儿已差不多全部落尽,只留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微微颤动。
槐花阁的主人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过这里, 院子中空空如也, 槐树下那张石桌一直空着,再没有人在上头用小炉子和紫砂壶熬药了。当年那个白衣飘飘的玉人儿早已经失去了踪迹。
半夏和冬萱两个侍女拿着扫帚出现, 将槐花树下的落叶扫到一块儿,又进屋开始清理药房和书房。这一切本可以运术解决, 但两个人太寂寥, 每日里都是用体力来应对各种劳动, 这样大概可以让自己充实些吧。
“冬萱你说,太子殿下他还会回来吗?”半夏一面小心地擦着书架上的灰尘,一面道。
“我想会的!”冬萱道。
“可是都这么久了, 却依然不见动静,风帝最近是愈发消沉了,成天处在自责之中,也无心管理朝政。”
“我听说, 他甚至想把帝位让给二皇子呢!”
“不会的吧,难道太子真的……?”
“嘘!二皇子来了!”
冬萱话音刚落,二皇子风鸣已然通过回廊, 走近了书房。见两个侍女还在一如既往地清理书架,风鸣道:“你俩还真是勤快呀!”
两侍女施过礼,半夏问道:“二皇子您有何吩咐?”
“你们中间可否来一人,帮我将听涛阁也打扫一下。我的侍女秋水最近身体不适, 春辉又回老家探亲去了,要五日才能回来。”
半夏与冬萱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最后,半夏回应道:“待我与冬萱清理了太子殿下的书房和药房,再一道来帮二皇子打扫听涛阁好吗?”
风鸣脸色变了一变,一会儿才回复到先前的镇静,道:“也行!”说罢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我父君说了,如果太子还不回来,你俩今后就得跟着我去听涛阁了。”
见风鸣已走远,冬萱道:“半夏,看来我俩要易主了,哎——”
半夏道:“那就糟了!我俩今日惹二皇子不高兴了!”
“是啊!”冬萱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太子一走,风帝和二皇子都变得怪怪的。”
“咱们今后还是小心些吧!”
一声鹤鸣过后,那一袭墨绿衣裳、一头如瀑的黑发在回廊尽头伫立,似是寻找先前在此处留下的回忆。
隔着窗棂,冬萱很快发现了玄奕。
“玄奕,你来了?”冬萱说着,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操碎步走了过去。
“冬萱,你到这槐花阁多久了?”玄奕问道。
冬萱想了想,道:“也该有一千年了吧!”
“一千年,这么说,你我也相识了一千年了。”
“是啊玄奕,你向来很少同我说话,我以为你从来都不曾注意过我。”冬萱的声音中含着些些悲凉。
“大概是吧!”
“你要去太子的书房坐坐,喝口茶吗?我那儿刚刚泡了有一壶茉莉花茶!”
“不,不坐了,我就站在这儿喝茶吧!”
“好!你稍等!”冬萱说着,便转身朝一边的茶水间走去。
望着冬萱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玄奕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如我这样一个得了怪症的病人,还是不要让人记挂的好啊!”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冬萱回来了,手里捧出一杯茶。
“玄奕,给你!”说着,冬萱将茶杯递了过去。
玄奕一指左近的窗台道:“就搁那儿吧!”
冬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杯茶搁置在玄奕指定的地方。在冬萱的脑海中,玄奕能不接触女子就不接触,也从不见喝酒。他似乎背负着天大的使命,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
呷了一口茶,见冬萱还未离开,玄奕道:“你去忙活吧,我对这儿熟悉,随便走走看看,缅怀一下风俊这个好朋友,便会自行离开的。”
“我们也很想念太子!”冬萱道,“玄奕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冬萱,不要多想了,做好你本分吧!”
良久,冬萱才幽幽道一声:“好!”言罢,冬萱告辞了玄奕,回书房继续同半夏一道整理书架。
“啪——”一本书掉落在地。
“砰——”一砚台掉落在地。
冬萱立即将掉落之物拾起,小心地摆放到原位。见冬萱心不在焉的样子,半夏小声问道:“冬萱,你是不是喜欢玄奕?”
冬萱道:“我哪有啊?”说罢,脸上不可控制地微微有了些红晕儿。
半夏道:“脸都红成那样了,还说没有呢!你要再不承认,我便要出去同玄奕替你表白了!”
冬萱急了:“半夏,不要去啊,我……我……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
“喜欢谁啊?”
“喜欢……玄奕……”
“这还差不多!”
玄奕在回廊的口子上喝了茶,出得这座小楼的门,来到院子里。
望着曾经熟悉的一切,玄奕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凉风牵动他衣袂;吹起他一缕黑发,他终于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老槐树下,方才被半夏和冬萱扫成堆的落叶,现下又被吹得四下里凌乱了。
“风俊啊风俊,你难道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回应玄奕的是呼呼的风声,和枯叶儿的萧索之声。
“你若不再回来,我今后又能上哪去找一个如你这样害我忧心的好友呢?”
转悠了一阵,玄奕失魂落魄地拍了拍衣裳上粘着的两片落叶,骑鹤而去。
又是一天深夜,熙瑶睡得不甚踏实,山下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将她从浅睡中惊醒过来。熙瑶想再入睡,却发现已很难。
忽然,熙瑶听到外面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谈话声,反正睡不着,她便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衫,恍恍惚惚朝发声的地方走去。
熙瑶穿过中堂和前厅,再走出十来步远,见山道边树荫下是两个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的身影。此时,一个道:“哥,你一定要想想办法救他呀?要知道,他对我真的很重要、十分重要!”
“我这不一直在想法子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熙瑶一下子便听出是她师尊晤真在说话。想来与之谈话那人,便是天官真午了。
“说也奇怪,我对他的感情,像是兄弟,又像是挚友,但我却心心念念想着他这一世能化作女儿身。”那人好似陷入回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那次他因擅闯亡魂海滥杀了那么些天兵,来天宫领罪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他,当时见到他的姿容,我好生心惊,还道自己的愿望终究实现了,可是,可是,原来他依然是男儿身……”真午道。
闻得此言,熙瑶吃惊不小,心知这真午所言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风俊。
“真午,难怪在天宫那么些年,你连个王妃都未娶,甚至都不正眼瞧一下那些歌姬舞姬,原来你是……你……”说到这儿,晤真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令熙瑶也无法理解,真午自己身为男子,怎会对风俊有这种意思呢?听真午所言,他惦念风俊似乎还不仅仅停留在这一世。
再想想先前那个赫家汉子赫寅,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做风俊的贴身侍卫,熙瑶总算是明白了一二,不过却也难以接受。
“哥,若是可以,我们能不能去南极长生大帝那儿求个情,让他下次投胎的时候,能投为女儿身,也算是,圆了我数千年来的梦想啊!即便他下世是个凡人,为了能与他在一处,我也会在所不惜。”真午又言辞恳切道。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晤真猛拍了一下真午的脑门儿,劝道,“去好好找个女人,结一段缘份,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提他的名字,怕亵渎了他。况且,他如今与熙瑶前缘未了,又对风帝怨念太深,还没有要投胎的意思。”
那边谈话进行到此处,熙瑶的双眼不知不觉已湿润了。只得轻轻转身,又悄然回到了寝处,在床榻上侧身躺下,梳理自己一颗受伤的心。
想想曾经被风俊逼出的三生之约,熙瑶的心如今真是黯淡无比,风俊都不愿投胎,她又如何去履行这约定呢?
时光何其匆匆,你不开心它也过,你开心它也过。
在这段时间里,熙瑶看到那玉琴姐姐还是经常来找熙瑶的师尊晤真,每次依然被晤真用同样的话语打发走。而晤真呢,也曾找来陆黎和熙瑶的五哥熙睿,轮番开导熙瑶,但都给熙瑶拒之门外。
熙瑶记得有好几次,月茹师姐打她门前经过,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守在门外的陆黎好好保重自己,不要为别人的事伤自己的神。可月茹师姐哪里知道,陆黎早已没有把熙瑶当成别人。
后来再来再被拒绝的时候,陆黎便隔着那张门,跟熙瑶说她堂妹水汐遥长高了,懂事儿了;又说他父母期待他们的婚事;还说他娘给她做了香囊,他搁置在门外了。
五哥熙睿知晓了陆黎此法,也依样画瓢,在门外跟熙瑶说,那凤族二公主又来找了他两回;又说大哥熙沅快要醒来了,那巨蜥腿看着挺好使;最后说鲛王不久也将醒来云云。
既然如此,熙瑶心里多少也变得畅快了些。
时间是疗伤的圣物,慢慢地,熙瑶开始回到从前,跟着晤真学法术,学推算之术,偶尔也独自去人界透透气。
这样又过了大概十余年。
这天,熙瑶的五哥熙睿又来到了方丈山紫霞洞。
此番恰逢熙瑶出来透气,心情还算不错,熙睿道:“六妹,再过半月便是你五哥我的生辰,我请了凤族的二公主嫦吟来参加宴会,无论如何,你这次也得回北海之北来,帮我陪一陪那公主。”
熙瑶揣度着,五哥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必他那不解风情的一根筋也快分叉了吧?嫦吟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她自己同风俊如今闹得这般地步,可不能让五哥再错失了缘份。于是道:“五哥,你就放心回去吧,我会来的。”
到了那日清早,熙瑶简单打扮了一番,就出发了。晤真特地将熙瑶送了一程。
回到北海之北后,那凤族的二公主嫦吟确实来了,厨子们也准备了不少吃食。只是,熙沅和鲛王倒是没有醒来。
陆黎带来一些礼物,全是给熙瑶和熙睿的,得知今日熙瑶会出山,回到北海之北,陆黎早早地便在宫外那高台上等着熙瑶。
熙瑶一露面,陆黎就眼眶一红,过来抱了熙瑶不撒手,半晌才喃喃道:“熙瑶,不要再这样躲着好不好,见不到你,我这么些年来过得甚是难熬。”
抬秀目望去,熙瑶见陆黎又瘦了一些,面容有些疲倦。
熙瑶寻思,自己之前在风宫那一阵好闹,也不知麒麟帝和帝后知道多少,于是问陆黎:“你父母可知我与风宫的过节?”
陆黎道:“自然知道,他们很是理解,还说风帝太过份了,你若是嫁到我家,那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熙瑶茫茫然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