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很高兴。”

眼里亮起真切的光芒, 苏时放松下来,含笑摇摇头:“我都没想到,你认真唱的时候会唱的那么好。”

“不对, 我给你唱的时候才是最认真的。”

发尾擦过脸颊,亲近的触感叫梁轩逸心口轻颤, 浅笑着捞住他的手, 一本正经地开口纠正。

苏时哑然, 笑着点点头:“好好,那就劳驾梁大歌手再唱一次, 我正好累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怔,心里蓦地空下来。

梁轩逸却像是没有察觉他的疏忽,眼里依然是温存柔和的笑意,在他额间轻柔地落了个吻:“好。”

空气中蔓开热可可的醇香,身后的怀抱温热坚实,柔和的嗓音响在耳边,气泡音叫人从心底酥得几乎喘不上气。

于是那一点无处安放的情绪也尽数归拢,苏时闭上眼睛,彻底将自己交给身后的肩颈臂弯,睡意悄然涌上来。

梁轩逸始终稳稳抱着他,轻柔地哼唱着熟悉的词曲,目光落在始终没被碰过的热可可上,光芒渐沉。

第一次,宫徵羽和他说累。

怎么会不累,不仅要在医院家里两头跑,还要替他反复修改这几首歌的编曲和伴奏。歌里有些部分对方是听不清的,宫徵羽宁肯趴在琴旁一遍遍去分辨那些音阶,也不肯轻易放过哪怕一个细节的瑕疵。

他总想开口劝说,每次迎上那双眼睛,却又只能将一切都尽数咽回去。

指尖覆上手腕,轻缓稳定的跳动终于叫他稍稍心安。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了,长睫温顺地伏在眼睑上,蜷在他怀里,似乎对整个世界都全然不知设防。

小心地替他摘下助听器,把人重新护进怀里,梁轩逸拥着他躺下去,稍稍收紧手臂。

*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重新变得规律而安稳起来。

沈飞已经脱离危险,顺利转入了普通病房。在宫徵羽的耐心引导下,少年渐渐敞开了闭锁的心扉,和医护人员们相处得也越来越融洽。再安稳一个星期,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梁轩逸的比赛也一帆风顺,《飞鸟》一举拿下了新歌榜的第一,随后的两首《漂流》和《听说》也获得了一片好评,毫无悬念地拿到了决赛的入场券。

法院根据证据进行了重新裁决,判处抄袭不成立,何元纬很快就成了千夫所指,迅速沉寂了下来。《超级巨星》顺势推出的纯享版钢琴曲转眼风靡网络,宫徵羽的微博粉丝暴涨了十几万,下面的评论几乎都在眼巴巴盼着心理诊所能重新开门。

苏时无奈失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

一切都似乎在显而易见地好转,心底那一丝寒意仿佛也在悄然化去。他的《微光》虽然已经写了出来,却总像是少了什么。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或许真的只能让梁轩逸换一首歌上决赛了。

“准备好了吗?今天冷,得多穿点才行。”

梁轩逸刚发动好车,快步进了门,身上还带着冬日的寒气。见到苏时只穿了一件风衣,笑着温声嘱咐,顺手摘下围巾替他戴好。

“小家伙昨天没见你,可是满脸都写着不高兴,说今天你一定要去,他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昨天下了雪,苏时有些低热,梁轩逸就没叫他出门,替他去看了沈飞。说好了今天两人一起过去,也不知道那孩子究竟打算送给对方什么礼物,居然严严实实捂得连自己都不准看。

“我还说他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惦记着这一回事。”

苏时微讶,挑了挑眉,心里居然也隐约生出期待:“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给他买点东西?现在的孩子都喜欢什么,我也不大清楚……”

“你能好好的,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昨天听说你不舒服,要不是医生拦着,他差点就要跟我跑回来。”

浅笑着牵住对方的手,梁轩逸替他理了理围巾,微低下头,亲了亲爱人的额角:“下午要不要在外面吃?那家店的老板天天盼着你去,都给我发了几次消息了。”

“也好,我问问医生,如果能带沈飞出来,就叫那孩子一起去。”

车已经发动好,空调驱散了原本的寒意,苏时被他领着坐进去,身上立刻暖和了不少。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梁轩逸就给司机放了假,坚持自己带着宫徵羽出行,总算少了人形电灯泡在身旁晃来绕去。

可惜近来宫徵羽实在太过辛苦,在车上补眠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只是看着对方眉眼间藏着的倦色,梁轩逸都不忍再叫他辛苦,也就从来都无声配合,从来不曾打搅过那个人难得的休憩时刻。

一路到了医院,两人却没能见得到沈飞。

“被他父母带走了?”

听了护士的解释,梁轩逸蹙紧了眉,神色微沉:“他就是被他父母打成了那个样子,就这样交还给他父母,难道也没关系?”

“确实是亲生的父母,我们也没有权力把孩子扣住。”

医生低声开口,神色也尽是无奈复杂:“当时只是急着救孩子,没人想起报警,现在已经找不到证据了。我们这一次报了警,可他父母又表现得很后悔,说一定会好好对待孩子……”

梁轩逸目色越发沉下来,望着那双黑眸里怔忡的神色,心里越发不安,掌心安抚地覆上他的脊背:“别急,徵羽,咱们先联系上沈飞,问清楚情况再说。”

怔了怔才领会了他的意思,宫徵羽点点头,尝试着拨通了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病历里会记录监护人的电话,沈飞的父母既然强行带了孩子出院,一定留下了联系方式。梁轩逸示意医生去办公室说,才要同宫徵羽嘱咐一声,却忽然被对方紧紧握住了手腕。

“得找到他们才行,后悔和保证都没有用。家暴只有零和无数次,只要一个由头,他的父母还会打他的……”

握着自己的手沁凉,因为用力,指尖甚至已经隐隐发白。

梁轩逸点点头,反握住那只手,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一遍遍顺着他的背:“我知道,我们这就想办法找他。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宫徵羽担心的是那个孩子还会不会继续挨打,他担心的却远比这个更多。

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何元纬这一次不光是声名扫地,连积攒多年的粉丝也因为他甩锅的行为纷纷离去,再加上抄袭作假的罪名,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

何元纬心高气傲,又几乎毫无底线,只看他几次难为宫徵羽的手段就能看出个大概。可这一次明明栽得这么狠,却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早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

连父亲的人脉都已经动用,却始终没搜寻到什么异常的动向,现在看来,或许是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

何元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按照娱乐圈里的规则来报复。

两人忙了一整个下午,又去了警局,顺着登记的地址找过去,却只找到一座无人居住的空房子。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也没能找到沈飞的下落。

“徵羽,天已经黑了,你身体不好,我们明天再找,一定能找得到的。”

拉住还要往外走的人,梁轩逸尽力把声音缓下来,把冻得冰凉的身体拥进怀里:“没关系的,别担心,我们先回家,先歇一晚,好不好?”

尽力组织着安慰的词句,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梁轩逸才稍松了口气,领着宫徵羽回到车上。

清秀的面庞已经被冻得青白,梁轩逸蹙了蹙眉,把暖风开得大了些,又将人重新拥进怀里,抬手轻揉着他的发尾:“会好的,徵羽,有那么多事都变好了,这件事也会好的……”

“我想回诊所……”

宫徵羽终于出声,清润的黑眸抬起来,显出隐约歉然:“对不起,我怕他会跑回去找我,我——”

“好,我们回诊所。”

解释的话被柔声打断,梁轩逸耐心地望着他,抚了抚他脑后的短发:“今天先回诊所,明天我们再想办法,看看还能通过什么途径找到他,好不好?”

迎上那双漆黑瞳眸里的沉静光芒,宫徵羽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谢——”

道谢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温柔的吻封住。

温热气息一瞬就向后撤开,见他脸上重新显出淡淡红晕,梁轩逸才终于稍放下心,带着他往诊所赶了回去。

宫徵羽的诊所不算显眼,梁轩逸拉着他的手进了门,抬手打开灯,眼里不觉闪过些许讶异。

里面的布置极温馨,墙面是米黄色的绒布墙,地上也铺着的同色系的地毯,一架普通的白色立式钢琴摆在墙角。暖色的光笼罩着屋内的家具,舒服的沙发床叫人忍不住想要躺上去。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宫徵羽似乎也放松些许。打开了空调,走到琴凳旁,拿起布巾拭净落下的薄灰,指尖抚过稍显陈旧的漆色。

“徵羽,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

梁轩逸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引着他走到沙发床旁坐下:“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些。你教过他挨打的时候还可以逃,他会记住的,只要他逃出来,一定会第一个来找你,是不是?”

黑眸中的光芒一闪,顺着他的话音点点头。梁轩逸眼中也显出些柔和耐心的笑意,吻了吻他的额头,拢着他躺下去,替他把毯子拉过来盖好,继续耐心劝慰。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要是我们明天找到他,你却累得站不住,又要叫小家伙担心了。”

宫徵羽顺从地躺下去,梁轩逸没有松开他的手,依然侧坐在沙发床边上,替他把碎发抿到耳后。

“还是第一次——”

静默里,宫徵羽轻声开口,又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停顿片刻,才迎上梁轩逸关切的目光,眉眼重新勾勒成温和的弧度:“还是第一次,我自己躺在这张沙发上……”

梁轩逸勾了唇角,抚了抚他的头发:“现在你就负责闭上眼睛,我来负责弹琴,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天赋,好不好?”

灯光下,那双温柔的黑眸像是又亮起了细碎光芒,眉眼重新弯起柔和轻缓的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梁轩逸眼里带笑,俯身吻了吻他,又替他把毯子盖得严了些,才起身坐在钢琴前。

看得出钢琴已经有些旧了,却被保养得非常好,琴音还是悦耳清澈的。梁轩逸试着按了几个音,就将那首听过了不知多少次的曲子流畅地弹了出来。

从会走路起就在学琴,他已经弹了二十多年钢琴,自身又天赋斐然,同样能将饱满的情感融入进曲子里,却总觉得仿佛比宫徵羽亲手弹出来的少了些什么内容。

不只是他,在这首曲子的纯享版出来之后,网上很快就扒下来了谱子。可无论多少人尝试着弹奏,最后却都五体投地彻底认输,承认根本就弹不出原曲该有的意境,甚至不少钢琴名家也有所尝试,却也都总不尽如人意。

正是因为原曲的旋律实在太过简单,所以节奏的变化,音符的跳跃,都会带有极强的个人风格。宫徵羽的天赋,就在于他轻轻松松就能利用这些细节,为听众编制出仿佛身临其境的真实画面。

能弹奏出这样曲子的内心,无疑是极为敏感的,能清晰得感受到每一处极易忽略的美好,也同样能真切地感受到外界施与的伤害。

曲子奏到一半,忽然有人敲门。

梁轩逸霍然起身,宫徵羽的反应却比他还快。从沙发上猛地弹起,快步跑过去,将门一把拉开。

门口站着的是个一身正装的男人。

“宫——徵羽?”

男人仔细分辨一阵,才念出了上面的名字,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一板一眼开口:“你因为诱骗、拐卖儿童,对儿童实施侵害性行为被起诉,下周一上午九时开庭,这是传票。”

梁轩逸面色骤变,快步赶过去,宫徵羽却依然只是站在门口,没听清似的目露茫然,声音轻忽得一吹即散:“我——什么?”

“只是起诉,法庭会按事实判决的……记得找个好点的律师。”

来人望了他一眼,神色也隐约显出些职务之外的同情,低声嘱咐一句,便转身匆匆离开。

耳旁忽然安静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宫徵羽怔忡地拿着那份文件,低头想要仔细看一看,却被梁轩逸劈手抢下来,双手扶住他的肩膀:“徵羽,你看着我,这是何元纬在报复你,你听我说——”

明明看得到那个人在焦急地说着什么,耳边却依然是一片空白。宫徵羽努力牵动嘴角,想叫对方不必替自己担心,身上的每一寸角落却都疲倦得彻底失了力气。

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笑。

他的身体被用力拥进面前的怀抱,却依然冷得止不住发抖,眼眶干涸得几乎发涩。

……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才逐渐归位。

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扶着坐下,手被紧紧攥着,有些疼,身后的怀抱绷得死紧。手臂想要使力,却又怕叫他不舒服,僵硬地拢着他的身体,叫他不至于滑落下去。

这只是个任务而已。

心口一片冰冷,几乎被陌生的意志所控制的灵魂仿佛依然心有余悸,苏时眨了眨眼睛,叫自己的意识彻底归位。

这只是他的任务,他还需要完成《微光》,还要救出那个孩子,要让梁轩逸拿到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