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没藏黑云抬起眼皮,说道:“过来,你又受伤了?”

这个少年,与石洞内那些人尸不同,他是鬼妖,是数以万计的人尸腐烂后,在潮湿阴暗的泥土里长出的妖。

一开始,只是鬼婴,后来,慢慢长大。

纤细少年离近了些,没藏黑云伸出手,安抚了他,又翻开他的衣服,掏出了名册。

她像个家主,每天醒来先查账。

昨天死的人,叫王振宇,他的名字后面,黑猫用爪子划了一道,表示他彻底死了——尸体火化,灵魂散净。

但这个名字没藏黑云没印象了:“谁是王振宇?”

那个少年张开嘴,像是刚学会说话,发音奇怪:“一个混蛋……他在路口无故……刁难……您。”

“哦,想起来了。”

三个月前,她在路边等红绿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男人趁着红灯刚亮,加速闯红灯过路口,结果正常行驶的自行车和行人挡了行驶道,那个年轻男人急拐弯想绕上人行道过去,没藏黑云恰好就站在人行道口。

年轻男人冲过来,没藏没让,男人一个急刹差点栽倒,稳住身形后,气急败坏骂她挡道。

没藏神情淡漠地站在那儿听他骂自己,她极力压着心头火,默背着妖鬼办行为规范。

忍一时,风平浪静,不能给赏雪他们添麻烦。

然而那个男人却来劲了,自行车一扔,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

没藏的眼神变了,变得极其可怕。

“你已经死了。”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

男人没完没了。

“你叫什么?”没藏问。

男人骂的更是难听:“你他妈的跟谁装大爷呢!还特么问名字,你以为你谁,你特么给我贴罚单啊!傻逼娘们!”

没藏听到自己心弦绷断的声音,阴暗的东西喷薄了出来,再也无法控制。

没藏慢慢弯起唇角:“你、等着。”

再次回想起杀他的原因,没藏黑云没再生气,而是畅快地笑了起来,她像是大仇得报,无比舒心地撕掉了这一页名单,却在笑完,不满道:“怎么才到这里,这么慢!”

“不、好——杀。”少年说,“您说要……做成,意外,不给赏雪……添麻烦。”

没藏沉默,眼皮半掩,脸隐在阴暗中,看不清现在的神色。

她手一扬,这页写满名字的纸碎成了片片雪花,慢慢飘散下来。

黑猫挑起来勾着这些飞舞的碎片,没藏按住它,很用力。黑猫察觉出了她的焦躁,乖觉蹲下,打了个哈欠,缓缓摇动着尾巴。

“昨天可有人骚扰那边的蠢货?”蠢货——指另一个没藏黑云。

这句话,她是给说给呆呆站在山洞口,满身血污死相恐怖凄惨的人尸们听的。

那些尸体,多数已经腐烂,被她切割分裂开,用看不见的线缝合着,有的地方,只剩黑乎乎的一层皮还连着骨头。有的更糟糕,皮像化掉的沥青,耷拉在骨头上,垂在地上,尸体们走动时,他们的皮也在地上拖着。

骨头在地上咚——咚——,皮在后面沙——沙——

此等情景,正常人见了,一定会吓疯。

这些人尸自然不能到地面上去。

但没藏黑云有办法让他们为自己打探消息。她用心弦把它们肢解开,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然后操纵着这些零散的尸块儿,把它们送到地面上,继续发挥着作用。

如果行人们足够细心,就会发现这些焦黑的尸块儿。路灯上,树上,或者是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它们无处不在,为它们的主人收集名单上那些人的信息,在它们主人沉睡时,静静呆在角落,观察着另一个没藏黑云的情况。

没藏黑云受过的委屈,无论多么微不足道,它们都会上报,由鬼妖写下名字,等主人醒后,交给主人,等待她的杀令。

人尸们收回了自己的耳朵眼睛,它们腐烂的嘴,咿咿呀呀说着:“没有,她没有到地面上来。”

没藏黑云无声笑了,似是在嘲讽另一个自己的懦弱。

其实,她俩见过面。

之前有一阵子,两个人奇迹般地都清醒着,彼此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都精神萎靡,无法用心弦。

无法争夺主控权让另一方沉睡,于是,权衡过后,两个没藏黑云都停了手。

再然后,那个愚蠢的没藏黑云约她谈谈,想要与她回归一体。

她们见了面,没谈拢,蠢没藏黑云不死心,说要让她到王陵看看,她说:“我信任自己,到了王陵,你会找回当初的自己。那里有我们的回忆,爱过的人,生活过的痕迹,一切一切,点点滴滴……请跟我去看一眼吧。”

她回答:“好啊,那我就陪你下墓,让你死心。”

可是那晚,却发生了不愉快。

那个没藏黑云为了让她感受到人间的烟火味,让她寻回善与美,在回王陵前,带她游夜市,吃小吃,最后选择打车到王陵去。

结果……那个蠢货,非但没有让她见到善与美,反而被她看到了更令人怒火中烧的画面——那个蠢没藏被油腻的司机摸了大腿。

关于如何处置司机,她们意见不统一,最终在王陵大打出手,蠢没藏受到了打击,决定在王陵静心修养。

“选择逃避吗?”没藏黑云嘲讽道,“真是厌恶那样软弱的自己!”

她坐起来,一挥手,把名册拍在鬼妖身上,下令道:“今日,继续,全部!”

鬼妖兴奋地张大了嘴,露出两排细密的尖牙,他抱着名册,嗤嗤嗤地尖笑出声,渗人的笑声回荡在山洞里,仿佛在说:“好啊——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个更新时间了吧……唉,因为最近有个项目申报,忙到了十点半,十一点才开始写更新。

超想辞职

每天都在问自己,到底要不要辞职。我为了读博找的这份工作,现在却不想读了,因为读博也累,会更累,不仅是工作的累,心也累。

想一咬牙辞职写文,但怕饿死。不辞职,可能会累死,双手都放不下,到头来还怕是一场空。

其实,追躺赢连载的小天使们应该看出工作影响写作了,我八月入职,工作以后,躺赢不管是从更新还是剧情都受到了影响,八月那阵子,有一星期我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因为要做一个大项目调研,月底有几天是抱着电脑睡的,跟爸妈崩溃大哭,边哭边骂我不干了,可二老都说是我太矫情,不知人间疾苦,说这是必须的辛苦,唉,二老不知道,我不仅是累,还有工作的不开心啊,工作压榨了我所有的时间,挤走了我所有的爱好,每天到家八点,又累又困,第一反应不是老子不写了,而是老子明天不上班了!可是想想钱,第二天还是要老老实实起床上班。

真的想辞职,我更想写作,可一想起写作,也是个痛苦,靠我现在的收益水平真的会饿死(此处应有二胡背景音),虽然跟工作比,饿死的时候会开心的饿死吧……

可我真的想辞职,我……明天买彩票去吧,中奖了就不用再犹豫了。

好丧。

第36章 贺兰山深处(一)

没藏黑云抬起手腕, 融入黑暗的弦从她的心口延展出去,绕上指尖, 向着主人心中所想的目标飞去。

没藏黑云懒洋洋睁开眼, 目光慢慢游移着, 扫过站在她面前的那些人尸, 无形的线随着她的目光, 在这些人尸中寻找着。

缠上又松开,逡巡了几圈, 掰断了一具人尸的手,剥去皮, 用弯刀削指, 做成了梳子。

手骨梳子从没藏黑云的黑发中穿过, 慢慢梳到底,站在一旁的鬼妖要来为她梳头, 没藏却抬起眼, 叹了一声:“颜色不漂亮。”

她又如此做了几把, 不趁手,重量不合心, 颜色脏,不新鲜, 太脆……

后来, 没藏兴致缺缺,扔了手中梳子,撒娇一般, 用令人战栗的甜腻之音,吐出一句话:“找把梳头的梳子都这么难,鬼妖,从贺兰山开始,为我献上最美丽的白骨梳吧,我想要新的,如雪一样洁白,指尖染上红梅血的梳子梳理头发。”

鬼妖呆呆地点了点头,没藏抬手,心弦将他断掉的手臂缝合在了一起。

鬼妖要离开,没藏却懒声道:“慢着。”

她的手指绕着发丝,歪躺在塌上,洁白的腿从长裙中伸出,勾起鬼妖的下巴,脚趾沿着少年的轮廓缓缓滑上去,拨开了他额前的发。

没藏黑云盯着他看了一阵,打了个哈欠,手指撩拨着同样懒散的黑猫,说道:“还是没能长出眼睛吗?”

鬼妖少年垂下了头,像犯了错的孩子,无颜面对母亲。

刘海儿撩开后,少年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是空的,黑乎乎的两个洞,几乎要连在一起,如同是缺了半个脑袋。

没有头发的遮盖,他缺的半个头完全暴露了出来。

丑陋又可怕。

“无目则不明。”没藏收回腿,翻了个身,“不长出眼睛,你光长高有何用?”

可他能看到!鬼妖微微张口,努力地说话:“我能……看到妈妈,对、不起……会有……的,我会努力……妈妈……”

妈妈。

从他有意识开始,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没藏黑云。

他由王陵的森森鬼气聚集成形,形化为妖,成了鬼妖,然那时,他还是个鬼童,每日只站在地下河对岸,瞭望着修缮中的王陵。

他望着一片火红如血的花海,看着花海中那抹倩影,看风吹拂着她的长发,看她伸出手,抚摸着风,用纤细美丽的手指,在风中舞蹈。

他能看到她心口的线,像朵盛开的花,从她的心中绽放,喷薄出美丽繁盛的丝线,缠绕上她的手指,再由她随风送出去,与花海一起荡漾。

那些鬼,那些妖……被她胸前绽放的美丽花朵吸引,臣服,屈膝,跪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被她的心弦系住,为她效忠,被她驱使。

我也想。那时,鬼妖有了这个想法。

没藏黑云发现了他,她转过头,朝他笑,心弦编织渡河之舟,她立在舟上,踏波而来,温暖柔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发顶:“哎呀……小鬼妖,还好,千万不要长大了。”

千万不要长大了。

鬼,那些带着怨恨死去的人,化为怨鬼,怨鬼不能长存与世,会被阴司规则消磨散尽。怨鬼消散前,在世间会留下一丝不甘。

渐渐地,带着怨恨的不甘多了,便会成为特殊的鬼气,它们消散不去,孕于墓陵,时日到了,便会诞生鬼妖。

鬼妖靠食怨气长大,因而,如果鬼妖越来越大,长大成人,就说明,他在的那个地方,有很重的怨气鬼气。

不是好事。

那时,没藏抚摸着他的头:“不要长大了,一直这样吧,我来养着你,你就是我的孩子,永远不要长大。”

鬼妖很乖,依赖着她,信任着她。

当没藏抛弃善的一面,分裂为极恶时,鬼妖跟随了极恶,因为她的身边,有好吃的东西,有让他感到舒服的气息。

他更依赖她了,他努力着,永远做她的乖孩子,回应着她所有的期望。

正如现在,没藏黑云说:“别傻站了,我要梳洗头发,今晚,我要用新鲜绝望的血来洗我的发,要用崭新光洁的白骨来梳理我的发。”

她要血,她要空气中都充满浓郁香甜的血腥味,令她的心脏躁动起来。

她要从贺兰山,铺就一条鲜红的血之路,让罪恶的美丽颜色,染上她的裙,她就踏着这条血路,一路走向王陵,要让整个地下王都,成为她的王朝!

鬼妖野兽般四肢着地,尖长的指甲剐蹭着地面,他奔出洞口,跃上石岩,张开口,发出一声长啸,冲着发绿的月光和夜空,高声尖笑。

如鬼婴哭泣的恐怖笑声,响彻半个贺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