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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有着发明创造的能力,寿命却不及妖修的十分之一,就算踏上修行之路,也不代表不老不死。妖修化灵智艰难,但一旦得道,寿数过五百年不是难事。而人类修行比植物动物容易,但是寿命超过五百岁的,已经难得一见的高手。

有失必有得,也不知道谁更吃亏一些。

大海,永远是最深不可测的地方。以前人类离不开水,但又惧怕水带来的灾难,所以总是祭拜各种与水有关的神怪,比如龙王、水蛟、河伯等。

知道人类见识越来越多,他们发现祭拜神怪并不能帮助他们,他们便渐渐学会了背弃神怪,开始依靠自己创造出来的工具。所以在历史记载上,时间越是往前,人类对神怪就越虔诚,越是往后,就越相信自己。

这大概也是人类最大的优点,所以才在这么多生物钟脱颖而出,站在了生物链的顶端。

某家小餐馆的公共电视机上,放着某档历史科教节目。前几天某地下大雨,竟然从河底冲出一座石像,石像似龙非龙,似龟非龟,肚子下还压着一块石柱,四肢还被铁链一圈圈缠住,模样十分怪异。

最后考古学家得出结论,这是古代一种避水兽,据说有它的流域,就不会发生可怕的洪灾。后来人类就雕刻了这种避水兽的石像,再用铁链把它锁起来,沉入水底,好让他守护这块流域世世代代的子孙。

据说避水兽投入河底后,就万万不能把它拖出来,若是雕像突然搁浅,就代表当地会爆发巨大的洪灾,就连避水兽也压不住。

得知这个古老传说后,有人建议专家把避水兽放回去,但是更多的人则是觉得无所谓,如果靠一座石像就能躲避自然灾害,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灾难发生了。

餐馆里人来人往,谁也没兴趣去关心一只石像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帮着上班,忙着讨生活,忙着实现遥不可及的梦想。

然而世间就是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在石像被车拖走后的第二天,当地就开始下雨,连续下了将近十天不停,水域附近的老百姓,在政府的帮助下,已经暂时搬离。谁也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也不敢确定洪灾究竟会不会发生,没有人敢拿老百姓的命去打赌。

更可怕的是,被拉回研究所的石像不见了,工作人员与当地警方把监控资料来来回回调查了无数遍,也没找到任何可疑人员,只是在石像消失的当天晚上,监控镜头突然闪了几下,恢复正常时,石像已经不见了,留在地上的只有那堆锈迹斑斑的铁链,还有沉重无比的巨石。

这事实在太过诡异,怕引起当地百姓的恐慌,所以事情压了下来,相关部门打了报告,汇报了上级,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案。

管理部门接到安全部门的文件,已经是两天以后。庄卿翻看着一张张照片,目光落在捆住避水兽四肢的铁链上,神情十分难看。

一千八百年前,他曾见过这只妖兽,那时候他四处躲藏,遇到这只妖兽后,以为对方也要吃他,没想到对方只是懒洋洋趴在水边,问他要去哪。

那时候他又累又戒备,所以并没有说实话,倒是这只避水兽拉着他唠唠叨叨说了不少的话。

他说他叫蚣蝮,生父是与朱雀齐名的瑞兽青龙,他继承了生父控水的能力,有他在,就不会担心有水灾。临分手时,这只自称有龙族血脉的蚣蝮,还送了他一盒丹药,理由是看在同是龙族的份上。

虽然在庄卿看来,那个怪模怪样,懒洋洋的妖修,与龙实在没什么干系。

“蚣蝮……”庄卿站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走到办公区道,“朝云、清须、符离马上跟我走。”

“发生了什么事?”被点名的三人齐齐起身,符离见庄卿神情严肃,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到了地方再说。”庄卿没有时间解释,带着三个同事匆匆赶往打捞出蚣蝮石像的地点。

“好浓的怨气。”清须脚刚落地,就被河面上的怨气吓了一大跳,连忙念起道家清除怨气的口诀,以此化解河面上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

“这是……”朝云与庄卿身上都有龙气护体,这些怨气近不了他们的身。朝云往符离看了一眼,符离仿佛与怨气融为一体,看不出有半点不适。

庄卿伸手搭在符离肩上,符离顿时被一阵功德金光包裹住,怨气急忙逃窜而走,来不及化开的,全都消散在功德金光中。

“这究竟是藏了多少年的怨气,才会这么可怕。”朝云摘下挽头发的发簪,往空中一抛,发簪射出千条瑞气,祛除了不少的怨气。

“这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朝云神情十分难看,看着怎么都消灭不干净的怨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她转头去看庄卿,庄卿没有说话,张嘴吐出了身体里的龙珠。

龙珠金光四射,再浓郁的怨气砸这些金光下,都无所遁形,渐渐地怨气便少了起来。

怨气一点点散开后,符离看到对岸不远处有个人突然跳进了水里,他踩着水面飞了过去,把人从河里拎了起来。这个人已经晕了过去,符离把他扔到旁边的草堆上,回头往河对岸望去时,却发现河面上升起了一股浓雾,他已经看不到对岸的风景。

呜……呜……

河风呼呼的刮着,似某种动物的哀泣,又似最愤怒的控诉。

挥袖赶开河面的浓雾,符离看到的却不是对岸,而是蚣蝮死去后,尸骨被人类放入石像中,然后捆上铁链,刻上符文,把石像丢了进去。

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被禁锢的尸骨开始心生怨气,他恨身上的铁链太沉,禁锢了他的身体,恨符文太过狠毒,禁锢了他的灵魂。但是他最恨的,却是那些人类,让他至死都不得安宁,在满是腐泥与鱼虾的河底,渡过了一日又一日。

这不是蚣蝮,而是他死后的怨气。

符离听白猿讲过蚣蝮的故事,据说他是神龙的儿子之一,因其生母是灵龟,所以长得似龙似龟,性格十分懒散,最喜欢在水里玩耍,偶尔逗一逗岸边的人或是妖,若是对方得了他的欢喜,他就会送上一份礼物,性格十分有趣的瑞兽。

小时候他还曾想过,如果他遇到蚣蝮,该怎么才能让对方欢喜,然后得到一份礼物。

万万没想到,幼时随意的一个念头,今日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这位瑞兽。

符离心里很难受,不知道是为蚣蝮感到难过,还是对人类感到失望。崇拜神灵,是人类寻求心理庇佑的一种方式,雕刻石像也是精神上的崇拜,可是为什么要把瑞兽的尸骨放入石像中,还让它在水中囚禁这么多年。

他们不是崇拜他,感谢他吗,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河面上的浓雾,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这个人穿着黑色长袍,双目赤红,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哪还有一点瑞兽的样子。

瑞兽死后的怨气修炼成妖,而怨气化形的妖,注定他本性为恶。

“符离!”庄卿不知从何处找了过来,他看到河面上站着的人影,神情微变:“蚣蝮?”

不、不对,这不是蚣蝮。

当年蚣蝮化为人形,送他丹药的时候,衣袂飘飘,玉冠束发,翩然出尘。眼前这个邪妖虽然与蚣蝮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身上的气息,却与蚣蝮截然相反。

“我可不是愚蠢的蚣蝮。”黑衣人乌红的嘴唇上扬,“不过我也没有名字,叫我蚣蝮也可以。”

“附近暴雨不歇,是你的缘故吗?”庄卿走到符离身边,与黑衣人对望,“你想要干什么?”

“知道我在水下关了多少年吗?”黑衣人答非所问,“一千五百年,我盼着会有人类把我打捞上来,一天又一天的等着,可是没有,没有!”

庄卿看着他,半晌后道:“你靠怨气化形不易,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只怕很快就会消失天地之间,这样值得?”

“若是像这一千五百年一样,日日躺在腐泥里,倒不如痛快一场再死。”黑衣人疯狂大笑,“这些贪婪自私的人类,本该得到报应。”

“可是那些把你沉入水底的人已经死了。”符离问,“你要去找他们的后代报仇吗?”

庄卿扭头看符离,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骗蚣蝮的怨气。

黑衣人皱眉:“你什么意思?”

“四周有很多无辜的人类,他们不欠你,所以你不能害他们。但是欠了别人的就该还,当年那些人类因为一己之私,做出这种事,就该付出代价。”符离停顿片刻,“你还找得到那些人类的后代吗?”

黑衣人正准备说话,忽然从不远处的地方,传出了脚步声。符离透过浓雾忘了出去,芦苇丛中,有个小孩子艰难前行着,后背前胸还有裤腿上都沾满了泥巴,不知道在路上摔了多少跤。

小孩怀里好像抱着什么,用塑料袋扎得严严实实,被他当宝贝似的护在胸口。

庄卿抬手弄了一个结界,把他们的身影掩在结界后面。

有些人类小孩在幼时还带着生物的本能,所以能够看到一些魂体或是奇怪现象,但是这种能力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失,变得与普通人没有差别。

而一直没有消失的孩子,则有可能纳入修真界,走上修行一途。

快走到河边时,小孩子又摔了一跤,这次他比较倒霉,整个人像西瓜一样滚了出去,污泥沾了满头满脸,全身上下跟泥人没什么差别。

符离转头看黑衣人,没想到黑衣人竟然没有反应,任由小孩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河边,蹲在水边洗干净手跟脸,露出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

小孩子想用袖子擦去袋子上的泥巴,可是袖子比塑料袋还要脏。最后他干脆脱下外套,在水里使劲搓洗了一阵,拧干上面的水,擦干净塑料口袋上的泥巴。

擦去泥巴后,小孩儿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口袋,从里面端出一个硕大的搪瓷杯,搪瓷杯上印着迎客松图案,样式十分老旧。

打开搪瓷杯,里面放着一只鸡腿,还有两个馒头。

找了三块鹅卵石,小孩儿郑重地把搪瓷杯摆了上去。

第68章 信

“神兽爷爷, 最近老是下雨, 所以我们家去外面镇上了。”小孩子咧嘴一笑, 湿漉漉的脑门上,啪嗒啪嗒滴着水。

“妈妈说, 我们要搬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小孩儿似乎很苦恼,对着河面恭恭敬敬作了三个揖, 然后一屁股坐到一堆鹅卵石上。

“鸡腿跟馒头的味儿你闻到了吧,那我开始吃了。”小孩儿拿出搪瓷杯里的鸡腿跟馒头啃起来,唠唠叨叨说着废话, 很快鸡腿就见骨了。

这小孩儿……挺会节约的哈。

符离看着小孩像黑皮猴子一样,把祭品吃得干干净净, 扭头去看蚣蝮, 发现对方一脸的见怪不怪, 好像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孩的行为,难道这孩子经常来祭拜。

“他们都说, 我掉进河里没有淹死, 是我运气好。但是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他伸头看着水面, 似乎这样就能隔着深深的河水看到救自己的神兽, “神兽爷爷, 你喜欢吃什么,可以投梦给我,我又带来给你闻味儿。”

符离扭头看蚣蝮, 嘴里说着要灭天灭地,怎么还要救一个掉进水里的孩子?

“我只是不想让人类的尸体,把河底变得更脏。”蚣蝮见符离盯着自己,有些不高兴,“你看我做什么?”

“那我们还是来说说报仇的事情吧。”符离环视四周,“人类的书籍记载不到这段历史,但是这里的山、这里的树木还有这里的妖修或许还记得。”

“你不是来阻止我报仇的?”蚣蝮把目光从小孩儿身上收回来,“你身边这头龙,只怕是合了国运一道,他会让我报仇。”

庄卿看了他与符离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这身功德金光有些熟悉。”蚣蝮虽是由瑞兽怨气化身,但是却继承了蚣蝮的记忆,所以他既是蚣蝮,又不是,“那个傻子活着的时候,一定见过你。”

庄卿冷静道:“蚣蝮大人是位很了不起的瑞兽。”

“那你知道,你口中这个很了不起的瑞兽,是怎么死的?”蚣蝮哈哈大笑,“他病了,身体虚弱得连化为人形都难,结果还要去救遭受洪涝灾害的人类,这些人类受到了他的恩惠,倒是诚心侍奉他到死。然而他死后,这些人类就露出了贪婪的嘴脸,连他的尸骨都不愿意放过。”

庄卿看着水流湍急的河面,喉头动了动,却没法帮人类说一句好话。

忘恩负义,莫过于如此。

坐在鹅卵石上的小孩子站起身,朝着河面摆了摆手:“神兽大人,下次见。”他转身走了两步,脚底一滑,朝河里仰了进去。

庄卿与符离还没反应过来,蚣蝮便飞了出去,扎进水中,把那个小孩从水里托出来。见小孩晕了过去,他紧张地伸手探了探的鼻息,确定他无碍以后,把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全都脱下,变出一张厚实的大毛毯,把他裹了起来,给他放在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才又走了回来。

符离默默想,照这个情况,蚣蝮灭天灭地的愿望,怕是完不成了。

“在龙父的所有子嗣中,我速度是最快的。”蚣蝮回到结界里,板着脸辩解了一句。

“我懂。”符离一本正经点头,“你能先我们一步救下那个孩子,是因为你速度快。”

蚣蝮:……

庄卿:……

气氛有种难言的尴尬。

“这个给你。”符离看了眼天,从乾坤袋里取出玉骨伞,递到蚣蝮面前:“我陪你一起去查当年那些忘恩负义的人类后代。”

闻到伞上的龙味儿,蚣蝮没有接:“龙骨做的伞?”

“放心吧,这种龙是退化龙,比不上你的龙父那种可以镇守四方的瑞兽。”符离把伞塞到他手里,“你浑身上下怨气冲天,我怕你还没走出多远,天雷就把你给劈散了。”

“那倒是,现在的这些龙,大多四肢无力,修为低微,与当年的龙族相比,实在差太远了。”蚣蝮接过伞,“你身边这头龙倒还有些看头。”

庄卿面无表情地问:“我该多谢你的夸奖吗?”

“如果你们这些小辈懂得这些礼貌的话,谢一谢也是可以的。”蚣蝮踏出浓雾,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回头看了眼躺在旁边的小孩子,拂袖在他身上下了一个安全结界。

听说人类世界,现在流行拐卖孩子。

这里的百姓依河而居,但是由于当地比较贫寒,所以青壮年大多出去打工,留下老弱妇孺在家中务农。由于政府已经把百姓紧急拆走,所以整个村子里荒无人烟,青砖瓦房和两层小楼房稀稀落落修建四周,看起来十分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