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1 / 1)

一个苏阮,已经是陆朝宗生命中的意外,他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的失控。

外头落起了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帘子上。正在驾车的刑修炜放下了遮雨的芦帘,苏阮坐在马车窗子旁,细碎的冷雨打在她的面颊上,星星点点的带着湿润的泥土气。

陆朝宗伸手,帮苏阮放下了身后的芦帘,挡住那急雨。

芦帘一放,原本就昏暗的马车厢内顺时更加昏暗了几分。苏阮抱着手里的茶碗,目光定定的盯着里面氤氲青翠的茶水。

茶面上落下两三颗泪珠子,砸出一圈又一圈的茶晕。

“唉。”看到这个样子的苏阮,陆朝宗的眼中显出心疼之色。他牵过苏阮的手,置于唇边。

“阿阮,今日在石亭外,你与刑修炜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你那夏国公主应当知道了小皇帝的事。”苏阮声音闷闷道。

“既已被人知晓了弱点,那不若就将这弱点化成盾牌,来作为交换的工具。”陆朝宗的心思不是旁人能猜到的,他对别人狠,对自己能更狠,除了苏阮,这个世上怕是没有一件能让他害怕的事。

他就像是在操控着一盘锦绣棋局,落子无悔,一步棋,便是一条血路。走错了就是步步错,是会要人命的。

苏阮抽开陆朝宗的手,将手里捧着的茶碗置于茶案上,指尖带着颤意。

“皇上她,会不会没命?”

“人活一世,谁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陆朝宗半阖着一双眼,细薄唇角轻勾,显出一抹刻薄神色。

苏阮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冷。她原本就知道陆朝宗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是真当她与他站在一处时,才发现这条不归路上埋葬着太多她不能承受的东西。

对于陆朝宗而言,小皇帝大概也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陆朝宗,如果,如果皇上出了事,那我势必不会坐视不管的。”面色平静的抬眸看向陆朝宗。苏阮使劲的睁着一双眼,却还是有些看不清面前之人的神色。

昏暗的车厢内传出陆朝宗清晰的叹息声,与车外的急雨声夹杂在一处,就像是砸在苏阮的心尖尖上一样沾着冷意。

“阿阮,你这是在逼我吗?”这小东西明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她,却偏偏还要拿她自己来威胁他。

“不是在逼你,只是觉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苏阮垂着眉眼,想起自己给陆朝宗抄写的佛经。

他缺的东西,她给他补上。他没有心,她就给他心,他的心肠硬,那她就长副软心肠,他做的孽,她就给他还。

她帮他积德,给他抄佛经,她什么都帮他做。

“陆朝宗,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也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苏阮蜷紧自己的手,突然猛地一下撩开了马车帘子,然后冲着外头的刑修炜喊道:“停车。”

刑修炜停下马车,看着苏阮顶着急雨从马车内疾奔而出,身上的裙衫被淋湿,显出纤瘦的身段。

神色疑惑的看向还端坐在马车厢内面色阴沉的陆朝宗,刑修炜闭紧了嘴。

平梅正随在马车边,看到冒雨出来的苏阮,赶紧上前帮她撑起了油纸伞。

苏阮提着湿漉漉的裙裾往姚玉园的方向走去,身上黏糊糊的被急雨打湿。

“主子。”刑修炜隔着一层芦帘开口道:“这雨太大,王妃身上都被打湿了。”

马车厢内久久无声,良久后才传出一道沙哑嗓音,“回宋宫。”

“是。”刑修炜犹豫点头应声,然后驾着马车径直就出了苏府。

姚玉园内,小皇帝正跟王姚玉坐在一处吃奶酥。她一手捧着手里的奶酥,一手端着温奶,小胖腿翘的高高的,显然极为高兴。

王姚玉盯着小皇帝看,越看越喜欢。

“多吃点,还有呢。”又让女婢去取了糕点来,王姚玉帮小皇帝擦了擦嘴角的糕饼屑,满眼都是慈爱。

“唔唔……”小皇帝舔着小嘴巴,吃的尤其兴奋,小肚子都鼓涨了起来。

苏阮满身湿漉的出现在主屋门口,瞧见小皇帝那副悠闲的小模样,禁不住的扶额轻叹息一声。

她这个太监急的脸上都要出火疮了,这小东西却还颠颠的坐在这里吃奶酥。

“母亲。”苏阮伸手接过女婢递过来的干帕子擦了擦脸,上前给王姚玉行礼。

王姚玉看了一眼苏阮,脖子微往后仰,脸上显出几分怪异神色。

“母亲?”看到王姚玉那看向自己的陌生视线,苏阮蹙眉,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姚玉伸手环抱住小皇帝软绵绵的身子搂在自己怀里,冲着苏阮道:“这是我的孙儿。你不准跟我抢,我女儿是王妃,让她来抓你。”

苏阮站定在原处,“那不是您的孙儿,我才是您的儿。”说完,苏阮伸手点向自己。

“你不是我的儿。”王姚玉摇头,然后转头跟身旁的女婢道:“快去请老爷来,这怎的什么人都往我这处走。若是吓坏了我的孙儿,要你们好看。”

“是。”那女婢应声,面露难色的朝着苏阮行了一礼,“还请王妃随奴婢来。”

觅芮是久跟王姚玉的大丫鬟,苏阮自是认得的,她看了一眼面色警惕的王姚玉,无奈跟着觅芮出了主屋。

屋外雨势渐歇,屋檐处淅沥沥的从屋脊处滑落积雨,从瓦珠处滴落,淌成水潭子。这一场急雨来的快,却也去的快。

觅芮引着苏阮到一侧回廊处说话。

“王妃不知,大夫人这几日越发不认得人了,今日发生的事,明日便能忘,就连刚才大公子和二公子过来请安都不认得,就喜那些孩童,前几日还抱着一奶嬷嬷的孙儿不放呢。”

听罢觅芮的话,苏阮脸上愁色更重。

瞧见苏阮的面色,觅芮犹豫片刻后道:“其实奴婢觉得王妃也不必烦扰。大夫人大致只是想要抱孙子了。”

“你这丫头,在胡言些什么。”苏阮扶额,没兴致与觅芮逗趣。

觅芮见苏阮不信,便又急急道:“王妃您别不信呀,奴婢服侍大夫人许久,这点子事还是能猜到的。大夫人前半月还是好好的,就这几日才突然如此,瞧着那些小娃儿就是不放,连老爷都不搭理了。”

王姚玉对苏钦顺的情分,苏阮是知晓的,所以能让母亲如此执着的事,难道真的只是想要抱孙儿了?

苏阮托着下颚细想了想,转头跟觅芮道:“母亲现下哪里还认得什么孙儿,你去外头孤庙里找些娃儿来,挑拣些脾性好的让母亲养着先。”

宋陵城内战结束,孤庙内都是些无人要的孩儿,母亲想要孙儿,正好让这些孤儿来陪着她,也算一举两得。

“记住了,一定要细细挑拣些秉性好的。”苏阮叮嘱道。

“是。”觅芮应声去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姚玉:我要孙儿,我要孙儿,不给我就发疯

小宗宗:阿阮你看我们是不是努力些……

苏二二:哼╭(╯^╰)╮人家还在生气气呢

☆、第159 章

陆朝宗已然三日未回苏府, 苏阮觉得,这次这人怕是真的生了她的气。可她心中还有气呢, 凭什么就只能他生气?

夏国公主在宋宫内安顿下来, 春闱开试在即,苏致雅正在书房内温书, 苏阮带着平梅去到了苏致雅的院子, 去瞧那被苏致雅从别庄带回来的女子。

女子住在侧院,苏阮去时正瞧见她坐在花架下拨弦。

琵琶声声, 摧藏掩意,清音满翠屏。

阴香安的曲, 跟她的人一样, 清冷幽淡, 干净如皎月,似任何人事都不能让她动容。她的身上不染凡尘,有一种登顶似仙之意。

“阿阮姑娘。”阴香安抱着怀里的琵琶, 抬眸瞧了苏阮一眼。

苏阮提着裙裾上前,坐到阴香安的对面。“我就猜是阴姑娘。”

一旁有女婢端来茶水,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那上好的新茶,抿唇轻笑道:“大哥这人还真是心细,连阴姑娘最喜的白茶都准备好了。”

阴香安轻笑, 似是不大在意,有一种随适而安之感。

“物是人非,现下我应当唤阿阮姑娘为王妃了。”阴香安端起面前的白茶轻抿,眉目清冷, 浸着沉静冷意。

“物是人非,本该事事休,可身在俗世红尘,怎么可能事事休呢。”苏阮垂下眉眼,脸上隐显出一抹愁意。

瞧见苏阮的模样,阴香安笑道:“王妃可是有烦心事?”

“有啊。”苏阮也不隐瞒,只道:“我这种俗世人,烦心事呀,每日里都一大堆一大堆的,堆得比苏府院子里头的假山石还要高。”

苏阮夸张的伸着手,用力的伸展着自己的胳膊,想展示出自己多如牛毛的烦心事。

阴香安放下手里的茶碗,伸手抚了抚被放置在一旁石墩上的琵琶道:“我猜王妃的烦心事,应当是与摄政王有关吧?”

听到阴香安的话,苏阮神色一愣,然后才道:“有这么明显吗?”

阴香安轻笑,“王妃的脸上藏不住事,那‘为情所困’这四个字粘在您的脸上,只要是有心人,一眼便能瞧清楚了。”

苏阮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然后抬眸瞧了阴香安一眼。

阴香安清冷的脸上笑意更甚。苏阮面红耳赤的扭过脸,佯装恼怒道:“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呢。”

“这话虽是我套出来的,但也是王妃自愿说的,不是吗?”话罢,阴香安将那石墩上的琵琶递给苏阮道:“王妃若是闲的无趣,便陪我弹会子琵琶吧。”

“我不会弹。”苏阮摇头,看着面前精细古朴的琵琶不敢碰。

苏阮能看的出来,阴香安对这琵琶很是看重。苏阮不懂琵琶的好坏,但是第一眼瞧见这琵琶就知并非凡品。

“都是身外物罢了。”起身把琵琶放到苏阮怀中,阴香安坐到她的身旁道:“我来教王妃弹吧,很简单的。”

苏阮以前对乐器是一窍不通的,但是阴香安教的极好,证明了只有不会教的师傅,没有教不会的徒弟。

即便苏阮觉得自己蠢笨如牛,但在阴香安的指导下却还是勉勉强强的磕出了半首曲子。

“王妃弹的很好。”阴香安不吝赞赏。

苏阮面色羞红的抱着怀里的琵琶,觉得自己兴许还有些天分。

“今日天色稍晚,我也就不留王妃了。”阴香安是个喜静的人,瞧见苏阮心绪不佳,难得的陪着她说了半日。

“今日很是欢喜,多谢阴姑娘相陪。”苏阮提着裙裾从石墩上起身,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琵琶递给阴香安,然后朝着阴香安笑道:“阴姑娘若是有事,可派丫鬟来寻我。”

“好。”阴香安点头,目送苏阮离去。

苏阮坐着轿子回到芊兰苑,小皇帝翘着小短腿正趴在绣桌上等苏阮用晚膳。

“奶娘!”一眼瞧见从回廊处走来的苏阮,小皇帝赶紧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看着闷头扎进自己怀里的小皇帝,苏阮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道:“皇上这么乖,在等我用膳呢?”

“是啊。”小皇帝点头,头上的小髻甩得厉害,“朕可乖了呢。”